早朝才結束，方思行才悠悠醒來。

對于應天府尹的歸屬，方思行根本不去擔心，若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沒能拿下，干脆找個地方茍一輩子得了，還出來當什么大黑手啊。

見時間差不多，方思行急急換了件白衣，帶上法帖出了門。

路上，方思行想著，如何才能和長生大和尚搭上關系。

這可是一位能在皇上面前能說上話，甚至有能力讓皇上改變主意之人。

方思行走在大街上，心中不斷思索著。

大街上，人潮洶涌。

今日的京城萬僧云集，八方信徒匯聚，幾乎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擺出香案，整個京師被濃濃的線香氣息所籠罩。

方思行夾雜在人潮中，來到了奉天廣場。

手持法帖，方思行順利穿過層層防衛，進入了奉天廣場。

長生和尚給的法帖并不普通，在一位小太監的帶領下，方思行被帶到了法臺的正前方的高臺上。

高臺的第一排放著一張龍椅，和幾張鑲金座位，是皇上和一眾皇室宗親的位置。

方思行的位置，緊隨其后，在第三排，是最好的一處位置，不但能夠一覽法臺全貌，還能坐著，甚至身前還放了張小方桌，上面擺著些堅果。

距離法會開始差不多還有一炷香的時間，此時人都來的差不多。

方思行發現自己周圍幾乎全是達官顯貴，最少都是三品大員，而且一個個頭發花白，方思行在這里面的，算是年輕的了，惹來周圍之人一陣側目，紛紛猜測方思行的身份。

“小兄弟是哪個府邸的？”隔壁，一個鬢角花白的老人問道。

“我就是個普通老百姓，不是哪個府邸的。”

方思行實話實說，卻見對方一臉的不信，不由無奈。

“哦？這里的位置一個蘿卜一個坑，可都是算好了的，小兄弟怎么弄來的法帖啊？”那人還不死心，接著問道。

“長生法師送的。”方思行也不隱瞞。

“呵……”老頭撇了撇嘴，不再搭理方思行。

我信你個鬼，年輕人不講誠信。

誰不知道長生法師不喜熱鬧，上一屆浴佛法會圣上親邀也沒能邀請來。

他會關注這個？

老人家的態度讓方思行一陣無語，特么的說真話都沒人信了？

而且不止這老人家，從周圍其他人閃爍的眼神中，方思行也看到了他們眼神中的不信。

得，都以為我說的假話，不理也好，我正好落的個清凈。

方思行吃著方桌上的堅果，看向法臺。

法臺上，上萬和尚早已就位，而后一位位年老的高僧，陸續進場，他們身上袈裟各有不同，有茶褐色、青儐玉色、綠儐淺色、赤色等等各式各樣，甚至最后出場的五位身著御賜的紫衣、緋衣。

“你們看，是長生法師。”

“真的是他！”

“不是說他不喜熱鬧，圣上多次相邀，他都婉言拒絕了嗎？”

“或許今年有什么特殊的的原因吧。”

方思行也注意到，最后出場那位，穿著一身緋色僧衣，正是那日在玉齋閣遇見的長生和尚。

長生和尚帶著一眾僧侶，依次坐下。只見他環視四周，目光所過之處，所有人紛紛頷首行禮。

等到了方思行這的時候，目光微停片刻，而后又移向其他地方。

方思行眼神只與他對視一下，便只覺心中寧靜，身心一片祥和，竟然隱隱有一種想要遁入空門的感覺。

但方思行觀察了下周圍的其他人，只是臉色虔誠，卻并沒有出現這樣的異樣。

難道他只是與我對視時有古怪？

頓時心中一凜，暗道一聲可怕。

在眾人看來，與長生和尚對視一眼，心中頓時一片祥和，是對方佛法高深的緣故。

但是方思行卻不這么看，而且還有些忌憚，能夠瞬間改變人的心境，如果用來行惡的話，與妖術沒有什么區別，心中對長生大和尚生出一絲警惕。

心中隱隱感覺，招惹了這個大和尚或許會有麻煩。

“哎哎，你們注意到沒有，長生法師剛剛看向我的時候停頓了片刻，說不定今天萬僧梵沐的幸運之人就是我呢？”方思行的前方，一位伯爵興奮道。

“長寧伯，你想多了，我們這些老家伙對佛經、佛法一知半解的，你就別做夢了。

以本候這幾年的觀察來看，長生大師這幾年的一些大活動，都是為了尋找對佛法有悟性之人，才會出席某些場合。

今日改變主意臨時過來，想必是又聽說了某位有佛性、佛心之人，特別過來看看的吧！”

“哼，扯淡，你這就是嫉妒我，我可聽說了，某人年初去護國寺拜訪，卻是吃了個閉門羹。”長寧伯的話，引起了周圍一陣大笑。

“哈哈哈……”

“你，老匹夫。取本候的大刀來，我要與這老匹夫大戰三百回合……”另一人怒道。

“來呀，周老匹夫，老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說著，兩人就要動手。

“皇上駕到……”

關鍵時候，皇上帶著皇后來了，兩人這才冷哼一聲作罷。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當皇上坐好后，向長生和尚點頭示意，法會正式開始。

長生大和尚手捻佛珠，開始講經，聲音宏大，整個人看上去莊嚴肅穆。

方思行完全不懂這些，碰巧秦昊也不信佛，方思行坐在這里，猶如聽天書一般，放眼四周，眾人都聽的津津有味，甚至露出一副心曠神怡的表情。

長生和尚就這么講了大半個時辰，終于結束。

“接下來萬僧梵沐，往年都是以辯經方式決出，但此方法太過耗時費力，而且常常還會與后面的正式辯經內容起沖突。所以慧元大師提議，今年我們改一改規則，今年我們采用佛揭的方法選取參與萬僧梵沐之禮。

正巧，前幾日我偶得一佛揭，但覺此佛揭還差了那么點意思。今日，我將此佛揭放給大家一觀，望大家更揭一首，限時半個時辰，做的最好的那位，可參與萬僧梵沐。”

說著，法臺之上立起了四根竹桿，每根竹竿頂端綁著一幅長卷，四張長卷同時鋪開，每張長卷上各寫了一句佛揭。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

“勿使惹塵埃。”

四周眾人紛紛念道，方思行只覺腦袋嗡的一聲。

這四句佛揭雖不是方思行那日所寫，但是與他所寫有極大的關系。

關于這首佛揭的來歷，敦煌寫本《壇經》第四節至第八節，有明白的記載。

當年五祖弘忍把門人聚集，要大家各作一佛偈，誰若是做的好，可接其衣法，為六代。

五祖弘忍有一弟子神秀，在門前寫了一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弘忍知道后，不滿意，讓他更作一偈，但是神秀枯坐數日做不出來。

五祖弘忍還有一弟子，叫做惠能，惠能本不識字，他先請人讀了神秀的偈語，然后作了一歌偈：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方思行寫給長生大和尚的，就是這首歌偈中的四句。

但是，為什么長生大和尚會明秀的這四句？

難道他也是穿越者？

方思行大膽猜測，但隨即又搖了搖頭，如果對方也是穿越者的話，無論對自己友善還是存在歹意，都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和自己攤牌。

長生大和尚的行為，更像是給自己鋪路，希望自己拿到萬僧梵沐之禮的機會。

難道神秀的佛揭，是長生大和尚借著自己給他的惠能歌揭反推出來的？只是湊巧和神秀所做一樣？

目的就是為了給自己在浴佛法會上鋪路？

方思行想著，雖然覺得有些太湊巧了，但是卻也有這種可能。

只是他為什么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方思行現在還有些猜不透，拿捏不住。

但不管是什么，方思行都不準備參與進去，就這么靜靜的坐著。

隨后，陸陸續續有人將自己寫好的佛揭寫在紙上，交到法臺之上。

方思行所坐的區域，有幾個小和尚依次向桌上放置了筆墨紙硯。

方思行依然不動手。

我就是不寫，不參與。

方思行打定主意不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如果不是自己所坐位置太過于顯眼，方思行都準備一走了之了。

很快，半個時辰的時間即將過去，小和尚又將所有人的筆墨紙硯收走。

長生和尚將所有收上去的佛揭放到那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僧手上，等待著他們的評選。

老僧們一張一張的查看，最后從中選出了一張，幾乎沒有怎么討論，就確定了下來，交到長生大和尚手中。

“好的，幾位大師已經確定了最后的獲勝之人。”

長生和尚帶著笑意的看了方思行一眼，方思行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哈哈，長生法師又看我了，莫非我做的佛揭入了大師們的法眼！”

長寧伯自我感覺良好，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

周圍之人也是一驚，都莫不作聲，因為他們也看到了，長生法師剛剛確實對著長寧伯方向看了一眼。

至于長寧伯身后的方思行，則自動被他們省略了。

“這確實是一首好揭。”長生和尚夸贊了一聲，而后將紙上的佛揭讀了出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轟……”

方思行的腦子仿佛炸開了一般，臉色難看的看著前方。

該死，這是有預謀的。

方思行現在的感覺非常不好，感覺自己可能被亂進了一場未知的麻煩當中。

方思行根本不用去細想，都能想到，長生和尚對自己一定有所圖謀，不然也不會無緣無故在自己身上耗費這么些個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