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苦口婆心的張大胖
- 那時明月映清輝
- 一路西風
- 2709字
- 2020-12-10 08:49:11
遠在千里之外的老爸已經對我沒有絲毫威脅了。我現在最畏懼的人是那個我得叫姑爺爺的教導主任。
第一天我到學校,他一直沒有露面。這給了我一個錯覺——這學校實在沒什么可擔心的啦。我已經在一天里一切都搞定了。
第二天,我的姑爺爺來得很早。我到學校時,他已經站在大門口了。這下就讓我很尷尬,我叫姑爺爺什么呢?在學校里叫他姑爺爺,有點拉關系的嫌疑。叫他老師,似乎又有些過于生分。
我正在那里張口結舌的,姑爺爺是個明白人啊,看著我笑著說:“在學校還是叫我肖老師吧。在外面就無所謂啦”。
我如釋重負,恭恭敬敬地上前彎腰道:“肖老師好!”然后快步進去。發現自己在這個學校里還是有命門死穴在的。昨天收獲的得意瞬時全消失了。
做學生還是要有做學生的樣子。規矩不能破壞,安心學習做個五好少年。這才是正途。我也沒得選擇啊。
第二天開始正經上課。氣宇軒昂的薛老師依舊手里夾支香煙,當他用英語講課文的那一刻,我傻眼了。他說的英語帶著口音,變成了我怎么努力也聽不懂的語言。我抑郁癥犯了。
我想念我的學校了,在那里起碼沒有這樣的障礙。那一節課里,我給幾個兄弟寫信。我覺得我得做點什么。不然傻呵呵地坐那里,就和白癡一樣。
幾天下來,我最大的困難就是語言。有些年紀大點的老師一輩子用的都是方言。他不會因為一個說普通話的學生,來逼迫自己也去說普通話,而且,他們也心知自己的普通話的水平。真要說出來。連自己都能逗笑。
每天上課我都得直起耳朵,瞪著兩眼睛,一半靠猜,一半靠悟。這哪是讀書啊,簡直就是悟道。我但凡天資差點,都跟不上老師的節奏。
一個星期后,我陸陸續續收到以前老師和朋友的來信。老鄭知道我的情況后,特意給我寄了一堆資料。要我用心去做。這是給我刷題了。但讓我真的感動。美麗的英語老師知道我聽不懂現在老師的發音,也給我寄了幾盒錄音帶,一定要我認真跟讀。
由此我迷上了寫信。有時間就寫,給所有遠方的人都寫。后來差不多每天都能收到一封以上的來信。這成了我最好的精神安慰。我在收發室取信時的神情是有些驕傲的,在一所鄉間中學,沒人會有這么多的信。我沉浸期間,樂此不彼。享受著收到信時的意外,拆信時的驚喜,看信時的心動。回信也一樣讓我感覺到彼此的心靈相近。這其中的美妙和神奇實在難以言說。
我的班主任張老師是個胖子,他幾回見到我在上課時寫信。有此下課后單獨找了我,很委婉地勸說著我:“林一凡同學,我們鄉下的學校條件不好,你從城里剛來,生活上,學習上都肯定會有很多不適應,但我希望你能盡快的克服這些困難。接觸你也有幾個星期了,老師教過的學生也很多。但是像你這么優秀的,成績這么好的,真的不多。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現有的學習基礎,千萬不要因為一些小事而去放棄。那真的很可惜。喜歡寫信是個好習慣,能提高你的語文寫作能力,但中學的學習內容很多。你也不能厚此薄彼嘛。其實老師也想寫,但是都不知道寫給誰呢?哈哈哈……”我突然覺得很委屈。陳謝頂你就為了那點破事來報復你的一個學生,你的良心不會不安嗎?如果你是想要我過得難受,現在你目的達到了。如果不離開子弟學校,我何必寫信。
我對張老師還是感激的,他起碼沒有當著同學的面批評我,也沒有直接指責我對學習的逃避。
為了能聽英語磁帶,我花巨資去城里買了一臺“隨身聽”,就是一個可以隨身攜帶的錄放機。當時的學校里就這么一臺,我在學校又高調了一回,雖然我也不想這樣。
見面就覺得,薛老師是個講究的人。但是講究的人也有他的怒火。
有了隨身聽后,我常常帶在學校里,說是練習英語的聽力,聽個鬼呢。大部分都是在聽歌曲。因為聽不懂老薛的英語,我曾當面笑著問他,問得很突然:“薛老師,你的英語里面是不是也有方言啊?”但說良心話,我絕對沒有冒犯他的企圖,更沒有不尊重他的意思。
當時他聽了很意外地看我,看外星人一樣。然后很瀟灑地把煙頭彈出去。歪著頭沖我一笑:“你懷疑老師的英語發音?覺得我說方言英語不標準,不配你學習。你說的才是標準的?!”然后走出教室,又回頭:“你可以用你的方法,用你覺得標準的去讀。我的課堂,你自由了。”
以后的英語課上,我被忽視了。不論我多積極舉手答問,哪怕就我一個人舉手。也不會點到我。
我在陳謝頂那里犯的錯,在老薛這里又被我演繹得淋漓盡致。我后來把這話也仔細回味,確實有那么點恥笑的意味。但我當時真心沒有這個想法。我恨不得甩自己幾個巴掌。這不是自己找死嘛。
應該說,在這個學校里我對老薛的印象一直是最好的。起碼他的形象氣質擺著。曾幾何時,還自以為我們是一路人,都是講究人。但是現在,我的一句幾乎玩笑的話,把我們之間的關系冰凍了。
見面時,他對我的問候鞠躬,也是點頭而過。
回到宿舍,我看著英語書,幾近崩潰。
持續幾天都是意志消沉,悶悶不樂。那天晚上回去。大叔在我宿舍等我,他也是看我這么反常,老話說嘛:“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是怕我又作死。自從我在大姑家里回來,他們對我估計都起了防范心。
我把跟老薛的誤會一五一十地說了。估計是很少見到我這么老實地模樣,大叔坐那里就看我笑,隨后起身,拍拍我肩膀:“年輕人,你還是太年輕啊。沒什么啊。明天晚上來醫院吃晚飯。大叔請你吃好吃的。”
“吃不下,你怎么就知道吃,大叔我真的不是那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嘴瓢了,我都后悔死了。”我癱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第二天放學,我無精打采地回到醫院,才上樓,就見到了我那幾位恩師。原來大叔在自己房里擺了滿滿一大桌。張老師遠遠看見我,朝我揚手笑著。我趕忙過去,書包還背著。跟他們一個個問好。到薛老師面前。我那一下倒真沒有憂郁:“薛老師,對不起,我不會說話,那天說的真的不是我心里的意思。我一點都沒有要冒犯老師的想法。我只是有些聽不習慣老師的發音,但我真的不應該那么說話。請薛老師一定要原諒我。”我鞠躬下去。老薛把我扶起。轉身看著大叔:“老林,這是你教他說的吧?”
大叔坐那把酒杯端起,很牛逼的樣子:“我侄兒那天是嘴瓢啊,平時可是伶俐得很,這幾天他都后悔要死了,你看眼里不心疼啊。當老師的不能那么小氣吧,來,一凡,用可樂,敬你的幾位恩師。向薛老師賠禮道歉”。張老師在一邊連連點頭:“是的,是的,看他都換了個人一樣”。
我看這情形,心里樂開了花,暗道有戲啊。“好叻”一邊應著,一邊拿杯子倒可樂。
按大小,先敬了姑爺爺,也是教導主任。
再敬薛老師,薛老師端起酒杯笑著看著我:“其實這小子一來,我就覺得很對我胃口。有那么點味道。誰知道這家伙那天說的話,差點沒把我心臟氣跳出來。我腦門都嗡嗡作響。行了,我老薛不是你叔叔想那樣,還真的能和一個屁大的孩子生氣嗎。你不找我,我這兩天也要找你。但是沒想到你叔叔花這么大血本,辦這么大桌菜。還好,還好。我們都有口福。”
爽快,真的是一種最值得我們傳承的美德。
我頭痛欲裂的苦惱被大叔舉重若輕地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