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履卦——按禮行事，謹慎小心

履卦是《易經》的第十卦，在小畜卦之后。小畜卦代表小小的積蓄、小小的成功，成功之后應該怎么做呢？要“履”。“履”的本意是鞋，可以引申為走路、行動。一般人在取得成功或者有了小積蓄、小成就之后，往往會出現兩種傾向：一種是小富即安，安于已經取得的成就，不想再進取；一種是茫然，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么做，應該朝什么方向走，走什么樣的路，怎么走這條路，跟誰一起走。所以，履卦就是告訴我們成功之后怎么繼續走好這條路。

“履”除了鞋之外還有一個意思：禮，就是禮儀，也指行為準則。所以，取得成功之后應該走一條合禮的路。禮在《說文解字》中的解釋是“履也”，那么禮跟履究竟有什么關系呢？

我們知道有一則寓言《鄭人買履》。鄭國有個人要買鞋，先在家量好了自己腳的尺碼，然后上集市買鞋的時候忘帶尺碼了，結果他說不行，我忘帶尺碼了得回家去取。等他跑回家拿了尺碼再回到集市的時候，集市已經散了，他最終沒有買到鞋子。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會變通，不能因循守舊、故步自封。這個寓言也提到了尺碼的問題，鞋子是有尺碼的，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自己的腳知道，尺碼可以說就是一種準則，這個準則就是禮。所以要走好成功之后的這條路，最主要的就是合禮，也只有符合禮的路才是正確的路。

我們再來看一看履卦的卦象：上面是乾卦，為天，下面是兌卦，為沼澤，是天上澤下。我們可以想象一下，天上太陽的光照耀在下面的沼澤上，沼澤中的濕氣會上升，然后上下就會呼應，這是各得其位、符合禮儀的景象，所以履卦的卦象就取了天上澤下各得其位的意思。

履虎尾，不咥（dié）人，亨。

“咥”是咬的意思，踩到老虎的尾巴上，老虎卻沒咬人，所以是亨通的。這里描述的卦象是：履卦上面是乾卦，乾卦是帝王，而老虎是獸中之王；下面是兌卦，兌卦是沼澤，同時也指人的嘴，因為兌卦是下面兩根陽爻、上面一根陰爻，陰爻是空的，人上面一個空的東西，這個形象就是嘴。這張嘴在咬上面那只老虎的尾巴，或者這個人踩到老虎的尾巴上去了，而這個老虎沒有來咬他，這是亨通的。

為什么老虎不咬人？因為這個人是輕輕踩在老虎尾巴上的，沒有把老虎踩痛了，否則老虎肯定會回過頭來咬他。所以踩的時候必須謹慎小心，而且要恰到好處、要合適，合適就是合禮。這就告訴我們，能否走好成功之后的路關鍵在于路選得是否合適，以及采取的行動是否合禮。

《彖》曰：履，柔履剛也。說而應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剛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履，柔履剛也”，履卦是柔踩在剛上。履卦六根爻里只有一根陰爻，這根陰爻就是最重要的一根爻，是柔的，其他五根陽爻都是剛的，所以說履卦是柔踩在剛上。“說”通“悅”，喜悅，履卦下面的兌卦主喜悅；“應乎乾”，適應了乾卦，履卦上面的乾卦代表老虎，也代表天道。“說而應乎乾”是高高興興地踩在老虎尾巴上，也就是和悅地順應天道。“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所以踩到老虎的尾巴，它沒有咬人，這是亨通的。

“剛中正”，履卦的第二爻和第五爻都是陽爻（剛爻），都在中間，叫“中”，陽爻居陽位，叫“正”，就是不僅中而且正。“履帝位而不疚”，“帝位”指上面的乾卦，乾卦為君主、為帝王，老虎也是獸中之王，乾卦剛好符合這個位置，所以踩上“不疚”，沒有災禍。“光明也”，是光明的。按照天道來做肯定是光明的，天上有太陽、有月亮，日月之光是光明的。當帝王或者當一個單位的領導，在做事的時候要光明正大，要符合履卦的要求，這樣才會走向更大的成功。所以，成功的關鍵在于你是不是有光明正大的品德，是不是走在合適的路上，是不是符合禮儀、行為規范。

《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辯上下，定民志。

上面是天，下面是沼澤，天上的太陽照在下面的沼澤上，沼澤中的濕氣就會上升，這樣就能上下相應。所以，君子要按照這個卦象來“辯上下，定民志”，“辯”通“辨”，分辨、分別，要分別出上下的不同時位：在社會上，我們要分上下的等級和規則；在整個大自然中，我們也要辨別時位，比如春夏秋冬、東南西北。然后“定民志”，要使天下百姓的心安定，這是對上面乾卦的領導者來說的，領導者要讓天下的民心安定，這樣做才符合領導的禮；對一般人來說，就是要服從天道、安分守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聽從領導的指揮，這樣才是符合禮儀的。履卦講的就是這種禮，符合上下時位的行為準則是人人都必須遵守的。

初九，素履往，無咎。

《象》曰：素履之往，獨行愿也。

六條爻辭，每一條都有“履”字。“素”，我們今天講樸素，“樸素”這個詞來源于老子《道德經》的“見素抱樸”，“素”字下面是絞絲底，代表一種本色的、沒有修飾過的絲綢；“樸”是一種沒有加工過的木頭，所以“樸素”就是指天然的、不加修飾的、保持原生的那種至純至精、至簡至美的狀態。“素履往，無咎”，意思是要按照本心來做，本心也就是現在時髦的一個詞——初心。按照初心來做，走正道，就可以“無咎”。初九是剛開始，而且是陽爻處在陽位上，這是告訴我們保持正心、正道、初心就沒有災禍。

“獨行愿也”，按照自己心中的愿望來做事就不會有災禍。這個心中的愿望就是初心。

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貞吉。

《象》曰：幽人貞吉，中不自亂也。

“履道坦坦”，走在坦坦蕩蕩的大道上；“幽人貞吉”，“幽”是幽暗，“幽人”在這里指隱居、歸隱的人，恬淡隱居就會吉祥。第二爻處在中位上，要走中道，也就是大道。《論語》里有一句非常有名的話：“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走在中道上，就是指我們要坦坦蕩蕩，有無私、公平之心，這樣才能使人快樂幸福。走中道也是指做事要符合禮儀，這樣才是君子。“幽人”，不一定是真的歸隱，而是說走在中道上要有平和恬淡的心態，不要張揚也不要有太多欲望，這樣肯定能“貞吉”。

因為幽人心中沒有邪念，走的是中道，所以一定是吉的。

六三，眇能視，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兇。武人為于大君。

《象》曰：眇能視，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與行也。咥人之兇，位不當也。武人為于大君，志剛也。

第三爻就是到了第三個時空點，這是履卦唯一的陰爻。“眇能視，跛能履”，“眇”是瞎了一只眼睛，“跛”是瘸了一條腿，這都是不正常的狀態，會遇到兇險。“履虎尾，咥人，兇”，踩到老虎尾巴上，老虎會反過來咬人，是兇險的。前面卦辭說的是踩在老虎尾巴上，它沒有咬人，而六三爻這里因為踩得不正，所以老虎咬人了。第三爻是陽位，本來應該配陽爻，因為陽爻居陽位是正的，但現在第三爻卻是陰爻，陰爻居陽位是不正的，好比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條腿，就只能勉強去看、勉強去走，看東西是不能夠明辨事物的，走路也是不穩的，所以會有兇險。

“武人為于大君”，“武人”是孔武有力的人，“為于大君”是說這個“武人”想去做“大君”，“大君”就是最高的君主。意思是這個“武人”不走正道，想去奪取前面那個乾卦的王位，奪取領導的位置，這樣做當然會兇險。這里是從反面告訴我們要守正道，否則就會有兇險。

“眇能視，不足以有明也”，瞎了一只眼就看不清楚了，不能明辨事物。“跛能履，不足以與行也”，瘸了一只腳還能勉強走路，但是不能與人一起遠行了。“咥人之兇，位不當也”，被老虎咬了，說明陰爻居陽位，位置不當。“武人為于大君，志剛也”，武士那樣的人想去奪取王位，這是志向太剛了、太過了，這個時候就會有兇險。

九四，履虎尾，愬愬，終吉。

《象》曰：愬愬終吉，志行也。

“愬愬”是恐懼的樣子，踩在老虎的尾巴上感覺很恐懼的話，終究會吉。第三爻比較兇，因為出現了偏頗，做了不符合所居位置的事情，所以就被老虎咬了。第四爻是乾卦最下面的一根爻，乾卦代表老虎，這時雖然已經踩到老虎尾巴上了，但是因為有謹慎之心、有恐懼之心，反而是吉的。

第四爻是告訴我們要有憂患意識、有恐懼之心、有敬畏之心，這樣就不會有危險。孔子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就是這個意思，我把孔子的話改了一下：人有近憂，必無遠慮。如果每時每刻都有這種警惕之心、恐懼之心，有憂患意識，就不會有大的災禍發生，終究會吉。

九五，夬（guài）履，貞厲。

《象》曰：夬履貞厲，位正當也。

“夬”通“決”，決斷、武斷，如果太主觀、太武斷，就會“貞厲”。這個爻辭是一種告誡：九五爻一般是好的，九五至尊，又中又正，但如果這時做事過于主觀、武斷，剛愎自用、獨斷專行，不注意與別人的溝通，就會兇險。從卦象上來看，第五爻和第二爻是對應的，但這兩爻都是陽爻，是剛的，所以會溝通困難、會有兇險。有兇險，但不至于發生災禍。因為這個時位好，又中又正，是適當的，按照中正之道來做就可以趨吉避兇。

上九，視履考祥，其旋元吉。

《象》曰：元吉在上，大有慶也。

“視”和“考”都是考察、審視的意思。“視履考祥”，就是到了最高、最后的階段，要回過頭來詳細地考察一下走過的路，看看過程中的得和失。“其旋元吉”，“旋”是反轉、轉身，回過頭來往下走才“元吉”，大吉大利。在最高的位置上往往都是兇險的，這里卻說“元吉”，說明要經常回顧反思，要謹慎小心，同時要謙和，這樣可以避免兇險，最終“元吉”。

履卦是講成功之后仍然會有艱險，所以做事還要謹慎小心，始終保持就像踩在老虎尾巴上的心態，這樣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功。履卦最核心的思想就是，在取得成功之后，要符合禮儀地去實踐、行動，在六個不同的時空點上要采用六種不同的方式，只有方法合適才能戰勝兇險。有的爻雖然又中又正，但仍然會有危險；有的爻雖然不中不正，但只要警惕小心，仍然是吉的。這是從兩個方面告訴我們按禮行事的重要性和意義，這樣做才能取得更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