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天的等待并沒有持續多久。

城主府內漸漸傳出低吼聲，沉悶、壓抑。

夏一天僅是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而是轉過頭看著城外戰場的方向。

雖然什么也看不見，但并不妨礙他感知到城外戰場的焦灼。

雙方派兵遣將，各出奇謀。

但他知道，四城聯軍，未盡全力。

韓陽城自然也多有留手，倒不是給自己留后路，而是給雙方都留了一些余地。

但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再出去傳句話。”

“韓陽城武者，多被邪祟入體，其體內所溢出之黑氣，便是魔氣！若是被魔氣入體，輕則本心淪陷，歸位魔物，重則被大魔吸噬，盡歸白骨！”

夏一天語速極慢，話語聲輕飄飄的，仿佛對此并不在意一般。

但他身后之人，已是如芒刺背，噤若寒蟬。

夏一天一路行來，所過之處何嘗不是累累白骨。

若說魔氣，他們信了。

可那韓陽城身后的邪祟……

還有誰，會比他更邪。

夏一天見他們沒什么動靜，笑得無奈。

“王霸所帶的藥液，有正本清源之功效，可解！”

“剛剛出去的女子，便是一名三階藥師，若是藥液不夠，讓他多加煉制便可，但是……”

“韓陽城的武者，必須殺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否則，城主府里的那個家伙不盡興，便要將主意打到你們頭上了，到時候，我可分不出心來救你們?！?

夏一天說話間，城主府內的低吼聲，已經變成了酣暢的咆哮聲。

城內外大量的黑氣往里匯聚，甚至在城主府上空，形成了一個倒懸的漏斗，聲勢駭人。

“別怪我利用你們，人與魔之戰，便是正邪之戰，沒人能置身事外！”

“我牧族將你們護于羽翼之下，苦苦支撐多年，也該你們盡些力了?！?

“至于好處，之前的條件不變，密地交由你們盡情開發，如今再加上一條?！?

“活著！”

“以人族之身，以人族之念活著！”

夏一天說著話，語氣越來越沉重，給人一種天崩之感。

身后之人，彼此對視，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他們也知道，從登上了這條船開始，便再也沒有下去的可能。

換個角度想想。

這一戰由他們發起，也算是由他們打響了新一輪人魔之戰的第一槍，這也是一種驕傲。

牧族的由來，他們無從知曉。

但是魔族，沒人會陌生。

只不過，身前的夏一天，到底是人，還是魔……

這個問題，他們問不出來。

或許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一人離去后，夏一天向余者扔出了老龜。

“我想，沒什么能比這個條件，更誘人了……”

伸出的手，久久未曾收回。

似是與老龜揮別，也是與曾經的夏一天說出了再見。

看著老龜離去，夏一天也站起身來，向著城主府走去。

在那里，有人在向他招手了。

身后的老龜化作虛影，昂首咆哮，將四城的公子哥們，護衛其中。

四足觸地，濺起塵土化作風暴。

擋住了四散的魔氣，也擋住了夏一天的身影。

“老朋友，我來了！”

夏一天單臂擒槍，槍尖拖地，濺起火花。

城主府內的咆哮聲，也戛然而至。

“你不是他，擋不住我……”

夏一天聞言，譏誚回道：

“你是想說，我若是他，早將你吞了。但我不是他，也一樣可以吞了你！”

城主府內陷入了沉默。

星辰恒沙共有九粒，乃是本體隕落之后，分化而成，除了他和夏一天體內的，尚有七粒遺矢在外。

且每一粒，都比他們要強。

夏一天說的沒錯，他們二者，唯有吞噬掉彼此，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否則，要么就等著被其他的星辰恒沙吞噬，要么就只能等著本體魂念復蘇，將他們抹去靈智，煉化為新的肉身。

可既然靈智已成，誰又甘愿呢？

“按人族的話說，咱們是半斤八兩……”

城主府內的聲音再度響起，只不過滿是無奈。

若是可以，這一戰他并不想打。

他本可以繼續藏下去，也可以再拖一些時間，讓自己更強。

夏一天聞言，咧嘴一笑：

“我稱過，我這一粒，有九兩！”

說話間，墨色長槍橫掃而出，城主府大門轟然爆碎。

“讓你吞了這么久，也差不多了！”

夏一天黑鎧锃亮，目露血光，殺了進去。

他也不是故意給時間，讓韓陽吞噬力量。

而是那個時候，他靠近不得。

否則，自己也難逃被吞噬的命運。

魔，就是這樣，同性相吸。

那個時候，要是靠得太近，可就拔不出來了。

夏一天沖進城主府時，韓陽也正好睜開了眼。

雙眼血紅，魔氣縈繞。

甚至長出了兩顆長長的虎牙。

“你好丑??！”

夏一天長槍前挺，沖著韓陽的虎牙而去。

韓陽嘶吼一聲，魔氣與胸前匯聚成盾，將長槍阻攔。

“你這具肉身雖是養得不錯，但根基太弱，如何跟我斗！”

韓陽說話間，拍出一掌。

魔盾愈發凝實，更是向著夏一天的方向緩緩推出。

夏一天見力不可敵，借力而退。

落地之后，雙臂持長槍，猛然下劈，如萬鈞重山墜地。

“砰！”

魔盾爆碎，夏一天暴沖上前，長槍突刺，幻影如幕。

眨眼之間，數百槍影落于韓陽身前。

韓陽腳尖點地，飛躍而起。

原地留下的縷縷魔氣，被槍影覆蓋。

“你也不怎么樣，長得又丑，還不自知！”

夏一天收槍之時，腳下游龍匯聚，緊隨韓陽而上，躍至高空貼面纏斗。

但很顯然。

淪喪后的韓陽，更聰明了些。

他看出了夏一天無力久戰。

一個拖字訣，貫徹到了他的一招一式之中。

他與夏一天戰力相當。

不論是誰最終獲勝，都會元氣大傷。

唯有拖。

拖到夏一天體內的那一縷神念，無法護持他本心的時候，再張開大口，將其一口吞下！

但夏一天也不是傻子，怎可能讓他如意？

收起長槍，極速壓上。

雙拳揮出，憑肉身之力，轟爆一面面魔盾。

更是在韓陽分心之時，悄然吸噬著他的力量。

一根根發絲般粗細的魔氣，不經意之間，鉆進了他的體內。

“小子，吸得差不多就行了，老夫的袍子都快被染黑了！”

老祖的聲音，在夏一天腦海之中響起。

守住夏一天靈臺清明的同時，也在時刻準備著發起襲殺。

老祖也累啊。

若是他本體在此，韓陽體內的星辰恒沙抬手可滅。

可如果是那樣，那么那些更粗壯的東西，可就耐不住寂寞了。

現在，還真不是時候。

能分出這一縷神念，藏在夏一天體內，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夏一天沒有答話。

他有著自己的考慮。

這一戰，滅掉對方是其次。

還需要讓對方把藏在韓陽城中所有的魔氣，全都吸出來。

要不然，此戰結束的善后工作也夠煩心的。

畢竟，就算自己能活下來，可也吃不下那么多。

還有那密地。

那里面可不僅僅只有稀世藥材，更是韓陽的老巢，必須要把他逼上絕路，才能讓他動用這個后手。

只有他把那里面的魔氣也全部引出來，那密地才能真正為人族所用。

夏一天一念至此，大踏一步。

雙拳如龍，轟擊而出。

正在韓陽飄然后退之時。

夏一天腳下的龍首咆哮而出。

兩條黑色游龍，身長千丈，盤踞在戰場之外，遮蓋了天幕。

兩顆碩大的龍首，垂于夏一天頭頂，瞪圓雙目看著韓陽。

“擂臺都搭好了，你還想往哪兒退？”

說話間，夏一天腳踏魔云，再度向韓陽殺去。

待至韓陽身前，右手黑芒閃爍，撕裂了韓陽脖頸處的魔氣。

韓陽再退。

夏一天一步跨出，手挽刀花，反握匕首，再度襲殺。

只不過他穿透韓陽留下的魔云之時，張開大口，在韓陽的注視下將其吸入體內。

韓陽大驚。

至此，他才想起了夏一天在交戰之前跟他說的那句話。

夏一天說，可以吞了他！

本以為那是嘲諷，本以為是吸噬他轉化出來的魔氣。

但現在，夏一天吞下的，是本尊留在他星辰恒沙中的力量。

那是本尊的本源之力！

要知道，他們雖然同出一源，但本尊隕落之前，便下了禁制，彼此之間無法吞噬。

除非……

本尊靈智復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