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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人生第一次

我光著小腳丫,踩踏著坎坷曲折的小路。瞪大天真的眼睛,眺望眼前的世界,天空是那么晴朗、大地是那么遼闊,人們是那么可愛。每一次發現都是新奇的感覺,每一次歡笑和眼淚都是頭一回……

打麻雀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國家剛從“三年自然災害”中掙脫出來,城市居民的餐桌上食品是異常清淡匱乏的。哥哥比我年長九歲,我懂事時,他已進工廠當了工人。冬季里,每到星期天,我就跟在哥哥身后撿一書包石頭子兒當子彈,他拿著彈弓領著我去田間,山林和村莊轉悠打麻雀。那時候麻雀屬“四害”,全民喊打。待到書兜里的“子彈”都變成被打死的麻雀,太陽已西斜。回到家,麻雀很快就變成了全家飯桌上的美餐。

我非常敬佩哥哥打麻雀的技藝,你看他,遠遠瞄見前面樹上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順手接過我遞去的石頭子兒,放進裝子彈的皮兜里,左手緊捏皮兜,右手緊握彈弓的鐵架,假裝路人似的悄悄走到樹下,趁麻雀不備,猛的瞄向樹上的麻雀,只聽嘭的一聲,一群麻雀呼啦一聲,四散驚飛,一只麻雀應聲從樹上掉下。當我把流著血的死麻雀拿到手中時,直覺得人太狠,太殘酷。哥哥總是冷酷地一笑,說:“自然界就是弱肉強食,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兒。你不吃它(指麻雀),它吃你。它跟咱們搶糧食吃!”是呀,那不變相吃咱們嗎?所以麻雀該打,更該死!明白了這層道理,以后撿拾哥哥打死的麻雀,就再也沒有那種自責和負罪感了。

在好奇心驅使下,有一天趁哥哥上班不在家,我翻出了哥哥的彈弓。隨手撿了點石頭子兒,便走進離家不遠的樹林子。這里簡直是麻雀的天下,一群群,一片片,嘰嘰喳喳飛到東,嘰嘰喳喳飛到西,一會兒飛到樹上,一會兒飛落地下,好不熱鬧。初打麻雀的我,喜不自禁,很有些手忙腳亂,滿林子麻雀被我這“臭手”拿著彈弓打的(確切地說該是“轟”的或“攆”的)都成了驚弓之鳥。不大會兒,兜里就剩一顆石頭子兒了。我只好摸著這僅有的一顆石頭子兒,望雀興嘆地走出樹林子。

正在我沮喪地東張西望并琢磨怎樣使用手里最后一顆“子彈”時,眼前突然一亮。在我面前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大約有上百只麻雀嘰嘰喳喳擠成一團。像是在覓食著地上什么食物。心想,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論瞄準兒我水平不到家,我打你一群還蒙不著一個?趁它們貪吃,還沒發現或還沒提防我的一剎那,說時遲,那時快,終于用力射出那最后一顆珍貴的“子彈”。呼啦一聲,麻雀四散驚飛,一只麻雀被我的“蒙彈”射中,胸膛流著殷紅的鮮血正在垂死掙扎。我的心狂跳不止,是興奮,是緊張還是眼見被我親手射殺的麻雀將要死去的恐懼?一時間難以分得清。只覺得它和我一樣也是一條生命,在它的家里可能是麻雀爸爸,可能是麻雀媽媽,也可能是麻雀媽媽和爸爸的兒子或女兒……可能它們此刻正盼著它回家……想著這些,我竟不忍上前撿拾那只麻雀了……

畫畫兒

小的時候,我挺愛畫畫兒,純是無師自通的想點啥看點啥的亂畫。最終也沒畫出啥名堂來。倒是因亂畫瞎顯擺引發一件小事,幾十年過去,仍然記憶猶新并使我一直不能釋然。

那是“文革”開始后的一天,放學回家路上,我聽大街小巷里有人唱《學習雷鋒好榜樣》這首歌,其中有句歌詞是“忠于人民……”就不禁聯想:如果我能畫一幅穿著半截袖衣服的人,把‘忠于人民’的字樣寫在他兩只裸露的胳膊上張貼出去,那不顯得這個人更“忠于人民”嗎?回到家,沾沾自喜的懷揣著這個創意,畫了撕,撕了畫,幾乎是八易其稿,最后才鎖定一幅。怕圖案不鮮艷又用蠟筆涂上了色彩。待到父親和哥哥下班剛進門,我便自鳴得意舉著這幅畫給他們看。誰想父親掃了眼,便神色大變,先是舉手狠狠給了我一巴掌,接著壓低聲音訓斥:“把‘忠于人民’的話能亂寫到胳膊上嗎?你這是惹禍呢!以后別亂寫亂畫了,鬧不好就得把你打成現行‘反革命’啊!”哥哥隨手把那幅畫撕得粉碎,飛快投入爐火中。那樣子就像怕飄散到外面被人重新拼湊上似的。接著又揮拳往我頭上兇狠地晃了晃,嚇得我用手趕緊護住腦袋。

后來的日子里,我常常看見父親用憂心忡忡的眼神打量我,那眼神的意思,好像擔心我會給他隨時惹禍。也是在后來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我在他們身邊或他們在我身邊走過時,只要他們一舉手,我就馬上抬起右手護住腦袋。父親看了非常內疚的自語:“哎,咋把孩子嚇成這樣啊……”

學游泳

游泳是我小時候的最愛。那時候,我家門前不遠處有條河,盛夏季節玩得大汗淋漓,甩掉身上衣褲,跳下去管他會游不會游胡亂撲騰一氣,甚是清涼解暑。但是這樣子的玩水在淺水的地方尚可,若想深淺都能應對那就非得真會游泳。所以一到暑假,白天幾乎泡在河里。

爸爸怕我被水淹了,每天下班到家一定檢查我是否游泳了。那方法科不科學先拋在外,但用那方法檢查的正確率起碼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因此沒少挨打。其實那方法很簡單,就是讓我伸出胳膊,用他的手指甲在上面劃一下,如果被劃的肉皮上立刻現出了一條白亮亮的劃痕,那就確定白天肯定游泳了,反之則沒游泳。伙伴們聚在一起商量總這樣被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呀,那點皮肉之苦還好說,主要是影響游泳的情緒,特別是影響學游泳的進度啊!不久,不知是哪位高人從何方大神那里討來“反爸爸檢查”新方法。就是游泳后再用溫熱的清水沖洗一遍身子即可,有條件的再用點肥皂效果更佳。從此,游過泳后,爸爸在我胳膊上再也劃不出白道子了,這讓我的游泳活動幾乎達到有恃無恐的地步,更滿足不了游泳技術僅停留在“狗刨”的水平上。

這是一個酷熱難耐的三伏天午后,我們一群伙伴在河里玩逆水游泳比賽。比賽一行人中誰逆水往前游得越遠越好。當地水利部門為合理調配水源,在沿河的橋頭上安裝了可控制水量的水閘。那天我們玩逆水比賽,橋頭上的水閘正好關閉到僅剩一巴掌寬窄的流水口。加之這條河上下游約有三四十度的坡度,這就意味著上游流到橋頭水閘的水每秒的流速是非常大的,凡是流到水閘前大于巴掌大的“活物”,就是你縱然有鯉魚跳龍門的本事,也施展不開并會牢牢憋死在水閘間。那天可能是連日來躲過了爸爸“檢查”的得意忘形,抑或是因泳技逐日提高而忘乎所以,也可能把比賽太看重了,心神太投入了,全然沒發現一起比賽的伙伴接二連三的爬上岸,更沒感覺體力不支,已被越來越急的水流沖至離橋頭不遠。這時冥冥中好像有人提醒,我不自覺地回了下頭,這才發現我已被沖離閘門不到三四米的險境。嚇得我趕忙把所學的本事都甩出來拼命往岸邊游。待到我抓住岸邊的石頭,驚魂未定的回頭再看時,身子距離橋頭水閘已不到三米。哦,不到三米,這是何等讓人觸目驚心的生死界線啊!

捅馬蜂窩

剛上小學,學習的意識還不強,放暑假在家玩膩了,就磨媽媽到她上班的地方玩。媽媽拗不過我,就時而帶我去幾回。好在媽媽干活的地方并沒有什么兒童禁止入內的規定,我便可盡情玩耍。媽媽干活的工棚周圍雜草叢生,四處丟棄著工廠廢棄的下腳料和包裝箱,我便因地制宜的玩起了蓋房子游戲。

媽媽那邊揮汗如雨的勞作,我就在這邊緊鑼密鼓的搭建理想的房子。經過連續幾天的奮戰房子終于落成了。我興奮地貓腰鉆進房子里,一邊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邊得意地打量自己的杰作。忽然,一只大馬蜂,扇動著黃色翅膀,袒露著黑色花紋的肥胖肚囊,好像還挺著堅利的毒刺,一路“嗡,嗡……”的嚎叫著,旁若無人的鉆進來。我隨手撿起一只木棍剛要把它趕走,只見那大馬蜂飛到我剛搭在房頂的一塊木板上,搖搖晃晃地爬到木板一處黑腐的凹陷部位,我這才發現馬蜂爬進去的地方,原來有一個像我拳頭大的馬蜂窩。很后悔剛才拿那塊木板時沒仔細看看。我的臥榻之上,豈容這個害人蟲?我再次舉起木棍,剛要捅向馬蜂窩,“嗡,嗡……”接二連三竟飛來十幾個馬蜂,也像剛才那個大馬蜂似的旁若無人的奔向房頂那個大蜂窩。

我沮喪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建造的房子,竟成了馬蜂遮風擋雨的家園,實在不甘心。我又再次舉起剛放下的木棍。可是,馬蜂蜇人的厲害我還是略知一二的。但是讓我與它和平共處在一個屋檐下,那是絕對不能容忍的。躊躇了一會兒,我還是下定決心跟它進行一次不共戴天的決戰。首先我又重新選了一只又粗又長的木棍作攻擊武器,而后為防止馬蜂蜇叮,把短褲以下裸露的腿腳都用廢舊的報紙和布條纏裹好,頭臉準備在用木棍捅毀完蜂窩馬上用長布衫蒙住,而且連逃離現場的路線都看好了。這樣,我貓著腰像端槍般操起木棍,一條腿蹬進屋里,一條腿跨在屋外,以備捅完蜂窩更快的爭取時間逃跑。此時,面對危險的臨近,馬蜂們全然不覺。后飛來的圍擁著最先飛來的那只大馬蜂像是在商量著什么似的爬在蜂窩上蠕動。殊不知我已躡手躡腳的把木棍一頭瞄向了它們。我的意圖是想用足有那只蜂窩大的木棍一次就搗碎蜂窩,因此,我除了盡力把木棍瞄準蜂窩,還要極力縮短距離以保證一次性成功。運足氣力,瞄啊,瞄!木棍頭與蜂窩再近些,再近些!直瞄的端木棍的手發酸,兩腿發麻,這才一咬牙,狠命地把木棍捅向馬蜂窩。帶蜂窩的木版是搭蓋在屋頂上的,根本沒有多大支撐力,再加我木棍的用力一擊,木板被捅偏并“啪”的隨聲掉下來,差點砸到我的腦袋,我被這意想不到的局面驚呆了。待我反應過來,驚恐飛舞的馬蜂也似乎反應過來,它們憤怒嚎叫著向我撲來。我嚇得“媽呀”一聲,丟掉木棍,連忙用布衫蒙住頭臉奪路而逃,沒提防剛捅掉的那塊木板正橫在腳下,牢牢實實把我絆了個仰面朝天。布衫不知飛甩到何處,沒了遮掩的頭臉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了蜂擁而至的馬蜂。當我熊頭熊腦地來到媽媽面前,頭臉已經腫得像發面包。

回到家,爸爸看我這個模樣兒,不無憂慮的嘆息,說:“傻孩子,你咋還敢捅馬蜂窩……”

搖蜻蜓

童年的時候,我家門前不遠有個很大的湖,水源是由湖旁一條流經這里的引黃排灌渠經年滲漏而來。湖水清澈,湖畔水草肥美,楊柳成蔭。冬天結了冰,白亮光滑的湖面是抽冰尜、滑冰車的樂園。夏天湖水蕩漾,鳥飛蝶舞,鮮花爛漫,是我摸魚、采花捕蝶和搖蜻蜓的最好去處。而我最愛的還是夏天在這里搖蜻蜓。

夏日清晨,明媚的陽光驅散湖面的薄霧。棲息在水草中的蜻蜓便搖頭晃腦的抖落滿身的露水,爬出草叢,舒展開透明的翅膀,在湖上盤旋飛舞。起初是一只,兩只,但是隨著太陽冉冉升起,不大會兒,就會變成十幾只,幾十只,以至更多。這時候,我操起一只一米多長的樹枝守候在湖邊,待圍繞在湖水四周飛舞的蜻蜓經過,猛地抽打下一只,用線扎住,把綁著蜻蜓的線拴在一只一米左右長的樹棍上,有時如果打住的是公蜻蜓,為了迷惑公蜻蜓,隨手在湖邊捻點紫紅色膠泥涂抹在公蜻蜓藍色屁股上假扮母蜻蜓。然后站在湖邊,把拴著假扮母蜻蜓的樹棍朝著不斷飛過的公蜻蜓做飛舞狀的搖晃。除了形象上的引誘,還要配以聲音上的誘惑,那就是嘴里不斷地吆喝:“搖啊,搖啊……”就這樣,正處發情之際的公蜻蜓,終于抵御不住我的形、色和聲音的誘惑,一個又一個的飛撲到我樹棍上拴著的蜻蜓身上,待到它反應過來已做了我手上的俘虜。可是當我每次雙手十指像夾煙卷似的夾著幾十只搖來的蜻蜓回到家,媽媽總是勸說:“蜻蜓是益蟲,專吃蚊子,別殺生害命的,都放飛了吧!”實在拗不過媽媽就偷偷留下一只以備來日再搖,其他的就一個個的放飛了。放飛那一刻好像比誘捕它們那一刻還快樂。把它們放在地上,看它們緩緩舒展開解放的翅膀,由低向高空飛翔的興奮樣子,我的心似乎也跟它們飛向了遠方。

留下那只不知是媽媽偷偷放飛了還是自己逃跑了,總之我第二天是怎么也找不到了。而再用樹枝去湖邊想抽打住一只,時常是十有九空。無奈,要想搖來很多蜻蜓只有再逮一只。可是接連幾天守在湖邊拼命抽打飛來飛去的蜻蜓終歸無獲,就在我看著狂飛亂舞的蜻蜓望湖興嘆時,心想,既然我能用公蜻蜓假扮母蜻蜓,何不仿照蜻蜓的模樣做個假蜻蜓來誘騙真蜻蜓呢?說干就干,我找來近似蜻蜓翅膀的白色透明塑料紙做翅膀,把干玉米稈削去外皮削刻成蜻蜓身體模樣,再用蠟筆根據它們身上的色澤涂抹各部位,然后安上塑料翅膀用線綁上拴在木棍上,跑到湖邊,輕輕一搖,真的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不大會兒,在我搖甩的假蜻蜓迷惑下,一只只公蜻蜓又都做了我的俘虜。

傍晚回到家,我興奮地把這件事跟媽媽說了,并且突發奇想問她:“假如我做個假女人拴在木棍上到大街上搖,是不是會搖來很多男人啊?”媽媽聽了先是一愣,轉而哈哈大笑,笑的我直發蒙,她笑了好一會兒,抹了把笑出的眼淚,并沒有回答我,而是端詳打量了我好久,好久……

老花貓

小的時候,我家在一個家屬大院里居住。白天父母上班后,奶奶哄著我講故事,下跳棋,做游戲,房屋里整天彌漫著我們倆人的歡聲笑語。

可是,沒住多久,屋里的老鼠漸漸多起來。起初,夜里只是有一兩只老鼠賊頭賊腦地出來搗亂。后來,它們常常把屋里裝米面的口袋啃開偷吃米面,把儲存的青菜啃咬得傷痕累累并且還拖拽得滿地狼藉。隨著它們數量增多,隊伍壯大,竟在白日當著我和奶奶的面,旁若無人的成幫結伙在屋里四處亂竄。

入夜,剛熄燈,還沒待我們全家入睡,那幫老鼠像成了精似的,簡直把我家兩間屋子當成了它們的食堂、競技場和游樂園。躺在炕上可以清晰地聽見它們爭先恐后地竄至米面口袋和蔬菜上大聲啃咬,吞噬和咀嚼的咔咔聲以及相互爭搶發出吱吱的尖叫聲。奶奶摟著我嘆口氣,說:“咱這兩間屋成了老鼠窩了,老鼠都成精了。本來那點糧食就不夠吃,照這樣下去,沒等咱們吃呢,都讓它們吃沒了。我看趕明兒個還是養只貓吧。”

奶奶說過這句話沒幾天,爸爸就抱回家一只貓來。那只貓好像剛出生不久似的,長得又瘦又小。黑黑的皮毛上均勻的散落著像雪花似的白色茸毛。瘦骨伶仃的圓腦袋上,豎著兩只像剛綻開的花瓣似的耳朵,兩只眼睛圓圓的,眼珠黃黃的。隨著鼓起的臉頰不時地顫動,小嘴上的胡須一抖一抖的,兩只眼睛一閃一閃地直發亮光。我對奶奶說:“管它叫小花吧?”奶奶卻朝我一撇嘴說:“還小花呢,別看它長得瘦小,估計比你小不了幾歲。”爸爸插嘴說“是啊,老李抱給我時就說在他家都養一年了。”我說:“那就叫老花吧?”奶奶搖搖頭說:“不好,它還沒老。”我有些不高興地說:“不能叫小花又不能叫老花,那該叫啥?”奶奶笑了,用手點著我的腦袋嗔怪說:“它是幫咱家捉老鼠來了,你連給它起個好名字的耐性都沒有,你還能干啥?那不如還是把它送回去算了。”我看奶奶說罷,真的做出要把貓送走的架勢,趕忙嬉皮笑臉地攔住奶奶說:“不的,不的。我起,我起名字!”我雙手托著兩腮,瞅著貓,和它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半天,苦思冥想抓耳撓腮的還是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名字。這時,奶奶不知從哪里拿來了一條約有我手指長的小干魚,搓碎拌在一小盒米飯里,輕聲呼喚:“花花,花花,花花兒……”那只貓聽她這樣喚叫,竟一改滿臉愁容,兩只耳朵一豎,頓時來了精神,小鼻子哧哧地吸著米飯里飄出的魚香氣味,嘴上的小胡子一抖,瞬間全豎起來,雙眼射出一道亮光,隨著小嘴一努一張,興奮地發出一聲“喵!”的叫聲,前腿一弓,后腿一蹬。嗖的竄至奶奶拌的米飯盒前,貪婪地吃起來。我靈機一動,心想,奶奶隨意地招呼它一聲花花就讓它順從的吃飯,我何不就給它起名叫花花呢?當我把這個名字說出來,立刻博得奶奶和全家的贊同。我便高興的一邊看著花花吃飯,一邊不停地喊它花花,說也怪,它竟像很通人氣地直向我搖尾巴,又像欣然接受了它的新名字似的,不時友好地朝我喵喵地叫幾聲算是應答。看著它這些可愛舉動,我樂得手舞足蹈。

突然,只見它猛地把杵在飯盒里的小腦袋揚起來,兩只花瓣耳朵直立,小鼻子里發出餓貓撲食的呼哧哧的兇猛聲音,雙眼向墻角的米袋子射去一道驚警的目光。大家都被它的這一舉動驚呆了,屏聲靜氣的觀察它下一步的舉動。可是它并沒有前腿弓后腿蹬的猛地撲向墻角米袋子,而是貓著腰,縮著脖,躡手躡腳地蹭過去,等到了米袋子跟前,它又豎起耳朵,噘著小胡子,擺出前腿弓后腿蹬的撲食架勢,此時屋里靜得似乎掉地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果不其然,不大會兒,米袋子后面真的發出了一陣老鼠噬咬米袋子的響聲。說時遲,那時快,花花嗖地竄到米袋子后面,接著就聽里面發出一陣稀里嘩啦的搏斗聲,沒過幾秒鐘,只見花花像個得勝的將軍似的,嘴叼著一只還在垂死掙扎吱吱哀號的老鼠從米袋子后面鉆出來,像是故意跟我們顯擺它的戰果似的在大家面前停頓了一下,才叼著老鼠去屋外獨享它的美味去了。大家立刻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

沒過半個月,花花就以它高超的捉鼠技藝,把屋內的老鼠捕捉得一干二凈。自然也贏得了全家人對它的愛戴。為了獎賞花花的功勞,奶奶則隔三岔五的領著我到離家很遠的熟食店,給花花買兩角錢的熟食,回家剁碎拌在米飯里喂它。實事求是地講,那多半的熟食都先喂了我這個“饞貓”。花花在大家的呵護和奶奶的精心照料下,漸漸地腦袋大了,脖子粗了,身子胖了,身體強壯了。家里不再遭受鼠害了,我也越來越喜愛花花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二年過去了。我漸漸地長大,花花卻好像變老了。它的眼睛變得渾濁了,腦子反應遲鈍了,體態臃腫了。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而且常常懶懶地睡在炕上。有一次抱它去幫鄰居家捉老鼠,它不但沒捉住那只大老鼠,還在跟老鼠搏斗時被抓撓得遍體鱗傷。我失望地說:“花花怎么變得這樣笨了呢?”奶奶嘆口氣說:“人能慢慢變老,花花也一樣,它可能也老了。”沒過多久,花花肚皮越來越大,大得圓鼓鼓地走起路來都蹭到地上。我說:“花花怎么胖成這樣?”奶奶則笑著說:“花花懷小貓崽兒了,要生一大群貓兒子和貓女兒了。”我頓時高興地蹦起來,心想,那花花就會像爸爸媽媽帶著我們一幫兒女那樣,領著它的一幫兒女滿屋蹦蹦跳跳玩耍,那該多熱鬧,多好玩呀。想著這些,我像突然頓悟了似的問奶奶:“啊,不是花花變笨了,原來是它肚子里裝了貓兒子和貓女兒,壓得它身子沉重才捉不住老鼠的呀?那等它生下兒子和女兒身子不就變輕巧了嗎?到時候帶領它一幫兒女會捉很多很多老鼠吧?”奶奶說:“到時候再看吧,但是花花可能有點老了。”雖然奶奶的回答不太隨我心意,然而,我還是非常興奮地盼望花花下貓崽兒那天趕快到來。

一天清晨,我在睡夢里被一陣陣說笑聲驚醒,原來是花花下貓崽兒了。我猛的一個鯉魚打挺跳下炕,湊過去看。只見花花有氣無力地歪躺在炕上的一角,它的肚皮下蠕動著四只肉乎乎像蟲子似的小貓崽兒。可盼到這一天了,我高興得大聲歡呼起來。隨著花花膝下小貓崽兒逐漸長大,花花并沒有恢復我所期望的反應靈敏,身姿矯健地帶領它的兒女捕捉老鼠看家護院狀態。而是變得更加懶惰,蠢笨和無能了。

忽然一天,我發現花花竟有兩天沒回家了。我想花花,到處尋找花花,祈盼花花早日回家。奶奶終于被我想念花花的精神所感動,向我倒出實情。原來在奶奶的倡導下,他們求了鄰居開火車大叔把花花拉到很遠的地方扔了。我聽了,立刻不干了。大聲號哭,滿地打滾兒,硬逼著奶奶把我的花花找回來。任憑奶奶使出渾身解數也哄不好我。鬧得奶奶滿頭大汗,最后她惱怒地沖我喊:“它老了,沒能耐了,連老鼠都捉不到了,要它還有啥用!”我氣憤地也沖她喊:“你也老了,也沒能耐了,要你也沒用,把你也扔了吧!”奶奶聽了,立刻默然無語地一屁股坐到炕上。只見她的頭慢慢低下了,滿頭銀發遮住了她蒼老的臉頰。不大會兒,一滴又一滴淚珠從銀發下滾落到胸前的衣襟上。此刻,我感覺既歉疚又惶恐,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奶奶流淚。

傍晚,我看見鄰居開火車大叔下班從門前路過,眼淚竟一下子流了出來。平日我就很反感他,背后管他叫大黃牙。他長得肉頭肉腦的,短粗胖的體形像我家的酸菜缸。特別一笑起來更難看,臃腫的臉肉一顫一顫的,鼓起來很多像醬缸里剝了皮的醬土豆似的肉包兒,一張嘴,大黃牙一呲,噴出的氣味,像灶坑里散發出的那股煙熏火燎的味兒。我用憤怒的目光送他走進他家屋門,并且狠狠朝他背影吐了一口痰。

這天晚上睡到半夜,我被窗外的響聲驚醒。打開電燈細看,原來是花花找回家來了。借著屋里的燈光,只見它一邊用頭和腳爪拼命撞擊抓撓著窗戶,一邊大聲地哀叫。奶奶長嘆一聲,沖爸爸喊:“開門吧,是花花回來了。”爸爸剛把門欠開一條縫兒,花花便擠闖進屋。你看它,進了屋。向炕上小貓崽兒睡臥的角落看了眼,稍一遲疑,喵的呼喚了一聲,便嗖的竄至小貓崽兒身旁。親昵地用鼻子嗅嗅這個,用舌頭舔舔那個,一會兒又臥在它們中間逐個用腳爪輕柔地撫摸著它們。哦,看著眼前花花親愛小貓崽兒的感人情景,大家的眼睛都禁不住濕潤了。

接連幾天,我成天圍著花花轉,我用嘴親它的頭臉,用手撫摸它的脊背,跟它說了一大堆它永遠也聽不懂的想念它的話。似乎寸步不想離開它,生怕一離開它,又被開火車的大黃牙抱走拋棄了。但是,沒過幾天,花花又突然失蹤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便不停地追問奶奶是否又把花花扔了。奶奶這回一直矢口否認。被我問急了,她便連解釋帶安慰地說:“嗨,它老了,跑到外面迷了路,興許找不到家了。不用找了,說不定哪天它還能回來。”哦,我就是懷揣著奶奶的“說不定哪天它還能回來”這句話,日夜祈盼著花花還能像上次一樣找回家來。

一天傍晚,開火車的大黃牙來我家串門。他總是人還沒進屋,說笑的大嗓門聲就先闖進屋來。這次也不例外。只見他一推開屋門,就呲開滿嘴的大黃牙大笑說:“嘿呀,你家這個老花貓可太難整了,怕它還像上次再跑回來,我把它拉出好幾百里才往車外扔,可它就是不下車,你從車頭扔下去,一會工夫,它又從車尾那邊爬上車。后來我是沒招了,身邊的司爐工手狠,一把抓住它扔進爐子里燒死了。這才完活兒……”看他還要說,奶奶一個勁兒地朝我努嘴兒,意思怕我聽見。他這才閉上嘴,遮住滿嘴的大黃牙。可是,晚了,他的話讓我一字不漏地全聽見了。我不禁悲憤地大哭起來,真想沖到大黃牙面前痛斥他:“等你老了,也把你扔了!不,也把你扔進爐子里燒死!”我哭著跑出屋外。

仰望茫茫夜空,我一邊哭泣,一邊說:“花花兒,在這個大人們主宰的世界里,我沒有能力把握你的生命。等我長大了,如果真有大人們說的生死輪回的事,希望你一定再托生成貓。到時候,你再來我家。我會好好疼你,愛你,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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