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鈞一發
- 人類群星閃耀時(世界文學名著)
- (奧)茨威格
- 1985字
- 2020-12-10 18:18:59
1451年2月5日,一位密使來到小亞細亞向蘇丹穆拉德的長子——21歲的穆罕默德報告其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這位既詭計多端又精力充沛的親王根本沒有同自己的大臣和謀士們進行商議,就縱身跨上自己最好的那匹純種駿馬,策馬揚鞭,一鼓作氣跑了120英里,直抵博斯普魯斯海峽,接著立刻渡海來到歐洲彼岸的加利波利。他這才向自己的親信們透露父親去世的消息,為了事先就能挫敗其他任何人染指王位的企圖,他調集了一支精銳部隊,帶到阿德里安堡,盡管他在那里實際上并沒有遭到任何反對就被確認為奧斯曼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他掌權之后隨即采取的第一個行動,就充分顯示了穆罕默德那種毫無顧忌的魄力,簡直令人敬畏。為了預先消除來自同一血緣關系的任何競爭對手,他讓人把自己尚未成年的弟弟淹死在浴缸里,緊接著又立刻派人去殺害那個被他雇用去謀殺自己弟弟的兇手以滅口——由此也可以證明他深謀遠慮的狡詐以及生性殘忍。
這樣一個年輕、狂熱、醉心于功名的穆罕默德從此取代了較為謹慎穩重的穆拉德而成為土耳其人的蘇丹,這一消息讓拜占庭王國驚恐萬分,因為他們通過數百名密探獲悉,這個野心勃勃的家伙已經發誓要占領這座曾經的世界古都。盡管他年紀輕輕,卻在日日夜夜地謀劃著如何實現自己這一畢生規劃;同時,所有的報告又都一致聲稱:這位新君主擁有非凡的軍事和外交才能。穆罕默德是一個極具雙重秉性的人,他既虔誠又殘暴,既熱情洋溢又陰險狡詐,他既是一個學識淵博、愛好藝術、能用拉丁文閱讀愷撒大帝和其他羅馬偉人傳記的君主,同時又是一個殺人不眨眼、草菅人命的野蠻人。他擁有一雙神情憂郁的漂亮眼睛、尖銳的鷹鉤鼻,看起來既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工人,又像是一個不怕死的士兵,但更像是一個肆無忌憚的外交家,而現在,所有這些危險的力量都聚集到同一個理想之上:遠遠超過自己的祖父巴雅澤和父親穆拉德所創建的豐功偉績——他們運用新興土耳其國家的強大軍事優勢首次教訓了歐洲。然而他的第一個目標卻是拜占庭,這顆留在君士坦丁和查士丁尼皇冠上的最后瑰寶,這一點大家都非常清楚,而且也能夠感覺得到。
事實上,對于一個決心如此強大的人來說,這顆寶石早就已經沒有任何庇護,完全唾手可得。拜占庭帝國,即東羅馬帝國,其當年疆域曾一度從波斯一直延伸到阿爾卑斯山,再深入至亞洲的沙漠腹地,真可謂是一個世界帝國,即使走上數月時間,也幾乎無法穿越其全境。可是現在,只要步行三個小時就能輕松地走遍整個國家:當年的拜占庭帝國如今只可憐巴巴地剩下一個沒有軀體的腦袋、一個沒有國土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即君士坦丁城、古老的拜占庭帝國。而且只有拜占庭的一部分,也就是今天的伊斯坦布爾仍屬于皇帝巴賽勒斯,這時的加拉塔已落入熱那亞人手中,而城墻以外的所有土地也都已落入土耳其人手中。這位末代皇帝的帝國也就是巴掌大的這么一塊彈丸之地,人們稱之為拜占庭的,也只不過是被一座巨大的環形城墻圍繞著的教堂、宮殿和一排排房屋所組成的一片天地。這里曾經被東征的十字軍洗劫一空、敲骨吸髓;瘟疫也讓城里的人口驟減;持續不斷地抵御各游牧民族的侵犯也讓其精疲力竭;加之民族和宗教紛爭不斷,內部早已四分五裂。這樣一個城市既無法招募到人員又缺乏勇氣,面對早已從四面八方紛紛涌來,包圍著自己的眾多窮人,它根本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抵御任何敵人。拜占庭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德拉加舍斯的皇位已經搖搖欲墜,他的皇冠也任憑命運的擺布。但是,正因為拜占庭已被土耳其人團團圍住,也正因為它聚集了整個西方世界數千年之久的共同文明而被奉若神明,所以它被歐洲視為自身榮譽的象征。只有統一的基督教世界可以來共同保衛它在東方最后一個、并且業已土崩瓦解的堡壘,這樣圣索非亞大教堂——東羅馬帝國基督教最后一座,同時也是最為富麗堂皇的教堂——才能作為信仰基督教的大教堂而繼續存在。
君士坦丁立馬意識到這種危險。盡管穆罕默德滿口和平的言論,但他還是懷著人們可以理解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先后向意大利、羅馬教皇、威尼斯和熱那亞派出了一個又一個信使,請求他們派來大戰船和士兵。然而羅馬卻對此猶豫不決,威尼斯也是如此,因為在東方教義和西方教義之間還一直存在著那種古老的神學裂痕。希臘教會憎恨羅馬教會,希臘教會的教祖拒絕承認羅馬教皇是最高主教。雖然鑒于土耳其人的威脅,在費拉拉和佛羅倫薩召開的兩次宗教會議上,兩個教會早已決定重新統一,并且保證以此為拜占庭反對土耳其人提供幫助。但是每當拜占庭所面臨的危險并不是如此火燒眉毛的時候,希臘的教會代表會議就會拒絕讓該協議生效。一直到現在,穆罕默德已經成了蘇丹,危急的形勢才戰勝了東正教會的固執:拜占庭向羅馬送去自己愿意順從的消息,同時請求對方給予緊急支援。于是,一艘艘大戰船開始裝備士兵和彈藥,不過,羅馬教皇的使節也乘坐另一艘帆船一同前來,他要來隆重地執行西方兩個教會之間相互和解的有關事宜,并且要向全世界宣告:
誰進攻拜占庭,誰就是向整個基督教世界提出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