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的北京之旅就像是一場賭博。如果正逢大風吹過的晴天，那便是一片碧藍的艷陽天，襯得紫禁城那暗沉的紅墻也透亮起來。若不然，就如走入昏天暗地的霧霾之地，叫人倍感窒息。

這一次，我并沒有那么走運。

與弭鹿見面的地方是一家臨近鬧市區的咖啡廳，我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些許，點了杯綠茶，選了窗邊的位子坐下。早高峰過后的北京城區已然恢復了平靜，玻璃窗外偶有三兩人路過，大部分人都戴著簡易口罩，在這可吸收顆粒物指數爆表的情況下，更多的也只是安慰罷了。

這時，門口的風鈴響了，一位身著黑色束腰大衣、腳穿長靴的高挑短發女子走了進來，她并沒有戴口罩，也是一眼望見了我，我們相視而笑，似是心有靈犀。

她步伐矯健向我走來，那一頭棕黑色的短發隨著起伏的步子飄逸著。她妝容素雅精致，眉眼間冷峻而又高傲，薄薄的唇抹著橘色的唇彩，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卻又有一絲難以言語的親切感。我見她逐漸靠近，便起了身。

“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程曦?！?

“讓你久等了，我是弭鹿?！?

在來之前，明昊非常詳細地將他與弭鹿交談的細節告知于我。細細分析了一番，我與他都覺得，我們可能太過于側重不同成員的一技之長，太過于注重整個樂團的實力展現。要知道，在中國龐大人口基數下，從不缺少有實力的音樂團體，但卻缺少專業、能動性高、公關危機能力強的運營團隊。我們恰恰是因為一切從零開始，甚至是一切都需要自主擔當，才會讓人有了顧慮。

我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今天想要陳述的故事線，好似回到了曾經咨詢顧問的角色之中，今天我提供的解決方案便是我們自己。

“明昊告訴我，他向你介紹過影樂團。不知以你專業的角度，覺得怎么樣？”

“我是蠻意外有你們這么一群人，任時光飛逝，卻仍一如既往堅持自己所愛之事。”

“謝謝?！?

“我也有看過你們的錄影集，確實是一支有顏值且實力扎實的樂團。但我好奇的是，為什么你們不去物色合適的文化娛樂公司，而是要從零開始單打獨斗？畢竟現今文化娛樂市場，競爭激烈，資源稀缺，魚目混珠，魚龍混雜，并非如你們想象得那么理想化?！?

很好，開門見山，問問題，這是一個很好的跡象。

“因為我們有一件必須要完成的事，那件事情承載了我們所有人的夢想。我們擔心若不手握主導權，我們很有可能變成我們不想成為的人?！蔽覐氖痔岚心贸隽硕ǜ宓臉穲F計劃書，不同于初稿，整個版本將所有曲目和參演者明細羅列，舞美燈光設計更加具象，甚至包含了市場營銷推廣文案與媒體策略。那是我過去一周通宵達旦趕制出來的，為的就是今天能贏得眼前這位弭鹿小姐一絲絲的心動。

弭鹿有些吃驚，接過厚重的計劃書，翻閱起來。

“我們原本是一群自由浪漫的人，僅僅是為了所愛所想做著音樂，直到有一天我遭遇了……”

就在那個早晨，我將自己那失敗的婚姻結局以及遇見藍衣少年的奇妙之旅盡數告之于弭鹿。弭鹿逐漸停下了翻頁動作，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同時竟讓我有了一種共鳴的錯覺。

“弭鹿，我不知道你是否體會過一種仿佛是戀上了一個不該戀上的人，明知你與他不會有任何故事，卻仍是止不住地想要去念他、想要去見他的情愫。有時，你甚至分不清對他是何種情感，不似愛，不似情，卻是揮之不去。我傾其所有將這種情感用藝術的方式描摹出來，雖然我不曾告訴過別人，也不打算告訴，但卻用這個作品打動了樂團。如今這是我們一鼓作氣的原動力，怎能輕易說變就變?！?

“這么寶貴的創作，你如此輕易地將它給予我，就不怕我盜用去？”

我抿著嘴搖了搖頭：“一是將你當作了自己人，二是即使無緣共事，你若是有資源將這場夢境實現，便是滿足了我們的心愿，也未嘗不是件壞事。但是，弭鹿，若你仔細看了我們的演出曲目與風格，你便會發現，你若想在市場中找到如此全面、有凝聚力且又有記憶點的樂團，恐怕非一朝一夕之力?！?

“有記憶點？”

“在音樂團的成員中，光是聽到坐擁知名事務所的法律界新秀，令人求而不見的神秘深夜電臺女主播，游走于各大夜場的不羈商界精英，是不是讓人特別有記憶點？我們三十余人，除了我，每個人都非凡夫俗子?！?

“這些我從未聽明昊先生說起，如今聽起來，倒是真有興趣想與大家見上一面?！?

“弭鹿，我曾是一名國際企業的數據分析師，掌管著該企業中國大區所有的大數據業務，涉足的也恰恰是市場營銷。我理智而有原則，我不會隨意冒險。除了樂團相當有實力之外，我們有優秀的法務、財務團隊，充足的資金來源，高執行力的規劃與戰略師，坐擁社會各界人脈。我們僅僅是缺少一位領路者，比我們更了解文化圈、比我們更懂藝術商業運作，將我們的潛能在文化界得到最大釋放?！?

有時，我就像是一個騙子。明明手無縛雞之力，明明無知，但卻無畏，勇者無懼。

“加入你們，能為我帶來什么好處？”弭鹿的身體微微前傾，眼睛瞇起，朝我狡黠一笑。這些征兆在我看來都是極為樂觀的。

“方才我與你說了那么多，也給你看了計劃書。目的只有一個，是希望能幫助你評估我們這個樂團的成功率到底會有多少。若是我們成功了，于你的事業，那將增添極大一筆光彩。你不僅僅是在人群中相中我們，并且合理規劃了我們，令我們一舉成名。”我停頓了下，喝了口綠茶，繼續說道，“若我們不幸失敗了，于你，光是認識了在娛樂界叱咤風云的商界精英，還怕找不到下一個東家？你若一直舉步維艱，怕是要離不開現在的劇團了，這應該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看來你是做了些功課，你們知道我在物色新東家?！?

“弭鹿，樹挪死，人挪活。若你有心離開，不妨在這魚龍混雜的世界中看一眼我們這股清流?！?

幾天后，明昊告訴我，弭鹿答應成為我們的經紀人了，她會在三個月后正式入職，那是我們預計公司注冊程序完成之時，屆時我們工作室的改造也會完成，萬事俱備。明昊還說，弭鹿告訴他真正打動她的并非是我在咖啡廳的長篇大論，卻是那本計劃書，令她感受到了不同于商業化的真情實意，雖然她覺得日式文化主題也是一大風險，但她愿意一試。若是成功了，那必將是開啟了文化社團全新的運營模式，她愿意擔當這名領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