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悟敏吃完早餐，走出餐廳大門，看看手表已是上午十一點多了，他決定先回宿舍休息半天，明天再到分公司去認識領導們，然后再爭取自己的工作分工。還沒等他走下六樓的樓梯臺階時，手機電話鈴聲響了，是沈處長打來的電話，說監理公司新漁村分公司總經理黃總要吳悟敏趕快去見他，說黃總經理正在辦公室里等他。

吳悟敏下到五樓，整理了一下衣服，從背包里拿出梳子理了理頭發，然后就根據辦公室指示牌，找到了分公司總經理黃總的辦公室。

在輕輕地敲過幾聲玻璃大門之后，吳悟敏走進辦公室，見到一個斜躺在寫字臺后面椅上正在看電腦的人，估計這個人就是黃總。吳悟敏走到黃總的面前，畢恭畢敬地站好之后說道：“黃總，您好，我是吳悟敏。”

黃總的頭發有些蓬亂，坐姿無力，兩腿半伸直半躺式坐在自己的老板座椅上，面色略顯疲倦。

黃總見吳悟敏來了，就指了指寫字臺對面的沙發椅子，自己稍微坐起來一些，說了聲：“吳工，坐下吧！我昨晚摸了幾手麻將還沒有來得及睡覺，總公司的王總打電話來，要我來給你安排工作。”

等吳悟敏坐好之后，黃總說：“早上沈總給我介紹了你的情況，說你是總公司那里介紹過來的，是個技術全面而且很有實踐經驗的人才，所以，你的三萬塊錢崗位工作保證押金就不用交了。你的一切用工手續、工資、住房都由沈總替你辦好了。你沒有試用期，但是，現在還不能給你具體的重任，因為你的注冊監理工程師資格手續資料還要去總公司那邊辦理轉移審查程序，這大概需要半年多的時間。在辦好之前，你要給分公司其他人幫忙。我對別人介紹來的人員都是不太放心的，這年頭什么都是真假難辨，你先給我干著試試看，行不行再說吧！”

吳悟敏用感恩的口氣說：“好，黃總，我聽從您的安排，您要我做什么，盡管吩咐好了，以后還要請您多指導才是！”

黃總說：“現在是這樣的，我們總公司下屬的計價公司拿了一個工程概預算的活兒，是政府部門用來指導財政撥款計劃的參考性概預算書。政府部門要求在一個星期之內做好并上報給他們。他們還找了五家有實力的大型監理公司和管理咨詢公司同時進行計算，哪家監理公司能按時做好并達到要求，這個活兒就歸哪家監理公司承包。而計價公司說，這樣大的一個工程，涉及三十多個專業技術層面。按常規，三十個專業工程師一個月也絕對干不好。沈總推薦你，說你可以。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就拿給你試試吧。”

吳悟敏說：“請黃總將工程全套施工圖和政府全部的對外公布的概預算文件和計價表，還有新漁市對此工程設計要求說明指導書、政府概算計劃書和預計定額清單等送到我的宿舍里，一個星期應該是沒問題的！”

黃總瞇起雙眼，用半信半疑的目光看了看吳悟敏，然后說：“好，我下午兩點前就安排人將這些文件圖紙送到你的宿舍里去。你做不好，就是總公司王總親自來說情，我也不會再用你的。”

黃總剛說完這些，他的座機電話鈴聲響了。黃總接拿起電話，電話那頭就大聲地說：“黃總，昨天你工地里的吊塔出現斷臂事故，裝有數噸鋼筋的吊籠和吊塔斷臂鋼架一同下落，砸穿兩層樓面，砸死砸傷多名在下面干活的工人，麻煩大了！”

黃總大聲說：“到底怎么樣，慢慢地說，說具體點！”

那頭就大聲地說道：“裝滿鋼筋的吊籠吊到高空時，吊塔的鋼架臂突然斷裂，與裝滿鋼筋的吊籠一同落下，砸穿兩層鋼筋混凝土樓板，砸傷了許多工人，昨晚已經有多人不治身亡，還有兩個重傷恐怕快不行了。工程現場死亡人數超過三人就算是特大工傷事故，必須上報國家建設部。這樣，你和我們公司就可能要被賣報紙了，新漁市好幾家報紙記者已經圍在工地門前，要求進駐工地采訪，你看怎么辦？”

黃總大聲說：“你也是太笨，還要我說幾遍嗎，你不是已經處理過多次這樣的事件嗎？我說過的，老辦法，照老辦法擺平。將在外不由帥，具體辦法你做，要花費的我會要求相關方面負擔。當然，這些都必須由工程承包方出面具體處理，你來指揮他們去做。此時要工程項目現場的各方同時與開發商和相關部門統一口徑，然后再向記者發布消息。另外，我們送進醫院里的那些傷員，都要趕快轉移到較遠的醫院里去治療，包飛機都可以?！?

那頭就大聲地說：“轉不了院啦！市里的醫院已經匯報上去啦，因為血庫里的存血不夠，要號召全市市民馬上捐血。項目經理、項目老板和現場工程總監代表現在都被警方控制?！?

“租用直升機將重傷和危險傷號搶運到血源多的外地醫院，原來的病床找工人頂替，其中必須保留兩個重傷號，再找來幾個輕傷號，上報兩死多傷，然后按這個統一口徑向外報告新聞。這件事由分公司公關組袁小姐立即找工程總承包方到醫院，找院長協商盡快地搞定，快去落實！”

“是！”

黃總氣得將聽筒狠狠地向電話機上一砸，說道：“都是一群熊大爺，只知道吃回扣！”

黃總將頭仰在沙發靠椅的后背上，沉默了好幾分鐘。

吳悟敏看到這種情況，起身打算告辭，趕緊請示說：“黃總，您有急事，不打擾您，我先回宿舍去！”黃總說道：“你等一下！”吳悟敏只好又坐回原處。

此時，黃總座機電話鈴聲又突然響起，他拿起聽筒，聽筒里那邊是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上級已經督促公安部門來我們工地，說是要控制施工隊項目經理部和工程項目監理部，聽說還有可能控制工程項目總監”。

黃總沒有回對方的電話就放下手里的電話聽筒，看了看吳悟敏，說道：“吳總，你先不要走，你也聽到了，我實在沒有好法子親自來擺平這件事了，你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來處理此事？”黃總雙眼使勁地盯住吳悟敏，聲音似乎是在哀求。

吳悟敏裝出無奈的樣子說：“既然黃總問到我了，我就進一言。這里必須有個前提，你要保證盡一切可能來搶救工人的生命，萬一死了，你要安撫好他們的親人。另外，還要幫我辦一點小事?！?

黃總站起來伸過手去，緊緊地握住吳悟敏的手說道：“你的事和工人的事都好說！請相信我，工人的安全高于一切，這是我一貫的做法，他們管轄的施工工人來我這里做工，無論怎樣講都算是幫了我，我要感謝他們的，我會記得他們一輩子。你的要求我也一定會做到。”

吳悟敏抽回自己的手說道：“當然，出了工程事故這不是您的愿意，只是不得已而已。事已至此，我說一點意見供您參考?！?

黃總慢慢地坐直了，木呆呆地問：“上級調查組會來仔細調查每一份資料，我有簽字，怎么辦？一旦媒體曝光，我這個監理公司工程項目總監的責任也是不可推卸的，我在這個行業里，在這座城市里，還怎么干下去呢？”

吳悟敏假裝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黃總，只要認真細致地處理好傷員的生死事宜，你大可不必為此害怕。因為這是因吊塔失事而引起的工傷事故，吊塔的生產質量應該是這次事故調查的關鍵環節之一。目前的建筑法規文件里暫時還沒明文規定工程總監的安全責任，誰建設誰負責，誰施工誰負責，你要理解其中的原則含義。再說從事故的調查再到它的性質確定，需要足夠的時間才能確定事故的性質和責任，也就是說，你可以有足夠的時間來緩沖處理好此事?！?

“對，是工程設備的質量問題，是設備生產廠家的問題。哇！這么簡單的事情，我為什么就沒有想到呢？”黃總一下子從座椅上跳起來，說道：“好的！謝謝您！我有辦法了！這個事故完全是設備提供商的原因所造成，它與施工方和監理公司都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如果這次工程事故的處理能得到政府嘉獎的話，我分你一半！”

吳悟敏面帶驚訝的夸張表情小聲說道：“黃總有魄力，還是黃總威武，我可什么都沒有對您說過呀！”

黃總又坐回座椅，突然使勁地一拍桌子，說道：“好，就算你幫我，謝謝你，事情平安之后，我還會再感謝你的。我要立刻去處理這事了，我會守口如瓶，你坐我車，我親自送你回宿舍。你剛來新漁市是要花錢的，這個你拿去花吧，不夠你可以找我來借，可以不打借條。下星期，我要你的概預算準確數據，無論你做得好還是不好，我都會正式聘用你。不過，你最好是搞一份正式調令來，那么你的總收入比現在公司給你的工資要高出十多倍。另外，我還可以用公司的文件多方面來獎勵你，你可不可以調過來？如果你正式調過來，我就任命你做我的副手。”他邊說邊從自己的辦公桌里取出一個裝滿錢的工資袋塞給吳悟敏，說道：“這里的錢不多，就算我給你的見面禮。”

“黃總，錢，我就不要了，剛才說過，我要求您幫我辦一件事情。”吳悟敏將工資袋還了黃總。

“要我幫你什么？你說吧！”

“我有個獨生子名叫吳曉龍，今年念大四，建筑設計專業，馬上就要畢業了，前不久突然玩失聯，家人估計他私自來新漁市實習來了。黃總您管理那么多的大工地，相信會有不少的實習大學生在里面當監理員，只要您交代手下給我查一查，有沒有這個人就行了?！?

“這事很簡單，我這里有工地最新的在冊工程師和監理員名冊，這是打印好的名冊，你先拿去，我自己要用再打印就是了。”黃總從抽屜里拿出一沓打印稿給吳悟敏，和氣地說：“拿回宿舍里細細地去看，有了信息，你就自己去查?！?

黃總又將那個工資袋交給吳悟敏，有點不高興地說道：“這是我的見面禮，你不要嫌少，以后還有你的好處?！?

吳悟敏不敢推辭，只好收下來。他將這個工資袋和那個打印名冊一起裝進自己的背包里，回答道：“錢和名冊我都收下了，謝謝黃總對我的信任和幫助。您剛才提到調令一事，估計沒有可能了。我兒子突然失蹤，我出來邊打工邊找他，可能會被公司開除，也可能會停薪留職。黃總，您能動用您的資源為我提供線索，我就很感激您了。”

“吳曉龍，我記住了。沒有問題，你先將你兒子的信息發到我手機上，我會找機會幫你。一旦有了消息，我會通知你。等我處理好這件工程事故以后，我會抽時間來幫助你。”黃總信誓旦旦地對吳悟敏許諾。

“我會感恩不盡，努力為您工作！”吳悟敏說道。

黃總不再說什么，只是看了看自己手上鑲鉆的勞力士手表，說：“好啦，不說啦！我們走吧！”

吳悟敏也不敢推辭，背上自己工作背包就隨黃總往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