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身體安康?朕沒有被你這個逆子氣死已經是萬幸,怎么想起過來了,宮中宴會要你參加了嗎?”
聽到這話,蘇瑾陌大概明白點了。這位四皇子定是不受寵的人,常人且不一定受得了這種羞辱,更何況說這話的是他的親爹?只看到他的手握緊了放在地上,沒有人要平身,他就維持著原來的姿勢。
“父皇,兒臣此次前來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母妃病重,卻找不到太醫肯為其醫治。太醫院的人說,母妃犯了錯,他們不敢去辛苑。兒臣特此來求父皇,求您讓太醫為母妃治病。”
“犯了錯就好好反省,辛苑的日子倒也不至于太苦,誰知道嫻婕妤是不是借生病想重獲龍恩呢?你說是不是呢,皇上?”這次發話的是妍夫人謝蘊。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下方的少年已經憤怒了,手上的青筋凸了出來,卻還是低聲下氣的:“父皇,看在夫妻情分上,懇求你恩準母妃醫治。”
“四皇子,大膽,你怎么能這么對皇上說話?夫妻情分?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么?”還是不依不饒的謝蘊,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既回絕了四皇子,激怒皇上,又離間了皇后。難道謝蘊和嫻婕妤之間有深仇大恨?蘇瑾暗中觀察想。
終有不忍,皇上擺了擺手,“罷了,今天的事朕就不追究了,聿兒,你下去吧。”
這時,跪在少年身后的宮婢開口:“求皇上,皇后娘娘救救嫻婕妤吧。婕妤娘娘這幾天實在是藥石無醫,沉疴病痛,真的沒有辦法了才來求皇上的。”并不停的在地上磕頭,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果然,皇后也怒了。“大膽,何時輪到你一個奴婢在圣顏面前說話?來人,把這個賤婢拉下去處死。”
皇上沒有任何話語,似乎默許了此種做法。底下的少年再也忍不住了,“父皇,慧姐姐一直盡心盡力照顧母妃,此次也是情急之下才冒犯父皇,求父皇母后饒她一命。”
蘇瑾看到這里,想起了上午在鳳棲宮發生的慘劇,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再次消逝。
在侍衛要把人拖走時,她略一計較,站了起來。
“皇上,皇后娘娘,蘇瑾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瑾丫頭,準了。”
“謝皇上,前幾天瑾陌學了一首詩。
虎為百獸尊,誰感觸其怒。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
皇上,虎且如此,四皇子和這位姐姐也是一片孝心,想要為母妃求得身體安康。此情至深,可否赦了他們的罪?今天既是瑾兒的生辰,您曾說瑾兒是福星,那可不可以答應瑾兒這個要求呢?”
之后,一片沉默。其實蘇瑾內心也很忐忑,畢竟這帶來的風險實在太大,一個不好觸怒了皇帝,很有可能連累爹娘。都說古人迷信,皇上既已認定她是帶來祥兆的福星,她就在賭,賭皇帝內心的一點父子之情和對她的看重。
不敢看御座上皇帝和姨母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身邊母親在她身上擔憂的視線。以及從斜對面妍夫人處傳來的不可忽視的咬牙切齒的恨意。
良久,聽得上面皇帝發話了:“今天既是瑾陌的生辰,朕就開恩不追究了。”轉對身邊太監道:“康祿,傳朕旨意去太醫院擇一太醫為嫻婕妤醫治。”
“諾。”
“老四。你也退下吧。”
伏于地上的少年起身,謝安。然后轉頭與那名宮婢一起走掉。路過蘇瑾時,看了她一眼,卻是掩飾不住的厭惡和嘲諷,反倒是他身邊那名宮婢對她柔柔一笑,報以感激的神色。
蘇瑾陌回了個得體的微笑,心里卻在暗罵:“你丫的,我救了你不說還被你這樣嫌棄,真是狗咬呂洞賓。”然后開始郁悶的大口吃菜。
不過,從今晚的晚宴看來,姨母和妍夫人之間的斗爭真是越來越明顯了。這之中,不僅包括皇上的寵愛,甚至還有......太子之位的角逐。蘇瑾如是認為。
晚宴過后,皇上攜妍夫人離開,蘇瑾乖乖地坐在座位上等候爹娘發落,她知道自己今天實在是太莽撞了。爹走了過來,嚴厲開口:“瑾兒,我平日是怎么教導你的?禮儀你都忘了嗎?”
“爹,我沒忘,只是總不能看著一條人命就這樣白白沒了。”
皇后走了過來,制止了蘇清遠將要說下去的話。“依本宮看,這未必是什么壞事,最起碼挫了謝蘊這賤人的銳氣。這才像我南宮家的女兒,敢作敢為,將來必成大器。清遠,你也不必太憂心了。”
蘇瑾天真的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皇上發了話,事情應該就沒有差錯。可誰又能料到世事多變,不久的將來,一場災禍正向她襲來。
回府的馬車上,蘇清遠語重心長的說:“瑾兒,你可知我今天為何斥責你?”
“我知道,是因為沒有聽爹娘的話,擅自做主把人救了下來。”
“不,還不僅僅如此,這其中的復雜關系你不懂。你的行為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象征,如若今天皇上發怒,懲治你了怎么辦?若傳到有心人耳里,添油加醋,被扣上藐視皇權的罪名。遭殃的將會是蘇氏一族,南宮一族啊!說不定連皇后太子也會受到牽連!”
聽到爹這樣說,蘇瑾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在救人之前,她真的沒想這么多,現在看來,一著不慎,有可能粉身碎骨。還可能搭上整個家族。
“唉,你還小,爹只讓你記住一句話,無故莫侍皇族,無因莫近王侯。爹只希望你們能平平安安的長大。”
蘇瑾滿心愧疚,一時也不說話了。倒是蘇宸睿眼巴巴的湊過來,問:“妹妹,你今天那首詩從哪里學的?”
蘇瑾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子沒說話。
蘇宸睿還是不死心的湊過來,蘇瑾靈機一動,“哥哥,你真想知道?”
“恩恩。”某人狠狠的點了點頭。
“告訴你可以嘛,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么要求?”
“你先答應我。”
“好吧好吧,可以說了吧。”
“其實我也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時記下來的而已。”
“你.....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咦、你怎么會這句?這不是孔老人家名句嗎?”
某人白了她一眼,“學堂上太傅教的,你也聽說過?”
原來,這個時代雖是架空,但某些著作居然是一樣的,比如詩經,比如孟子,大學,中庸,論語。
蘇瑾深切的懷疑,之前一定有穿越者來到這個世界,因此編纂了這幾本書。
唉,老哥呀,不是我不告訴你,我總不可能說這是明代才子解縉的打油詩,我可不想被你們當做妖怪給抓起來拿去祭天。
“好了,該我提要求了......你以后要經常帶我出去玩。”
“蘇瑾,你真狡猾,可惡!!”
“嘿嘿,彼此彼此。”
要知道,現在的蘇瑾可是有著二十多歲的心智,區區小孩童還是難不倒她的。
幾天后,蘇瑾要進宮讀書了,其實也就是和哥哥一起做太子的陪讀。
這天一大早,蘇瑾就起來用膳梳洗了。然后乘著馬車,背著娘親做的小書袋,跟著她家哥哥進宮去了。
宮內滿七歲的的皇子及貴族子弟都在南書房內由太傅授課。南書房內,經由哥哥引薦,蘇瑾大概知道共有哪些皇子一起就讀了。
比如那個正在搞惡作劇,捉弄他人的是太子表哥蕭衡,他旁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位正在看書的孩童,那是二皇子,妍夫人的子嗣,名喚蕭沉。陽光透過南書房的格窗灑進來,一層金色鍍印暖暖的照在他的身上和書本上。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袍,頭發用發簪固定的一絲不茍。周圍的皇子或世家子弟都在打鬧,只有他不被喧鬧所擾,認真看書,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輕笑。蘇瑾一時不由得也看呆了。
好像注意到有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蕭沉扭回頭看了看,蘇瑾忙低下頭,做賊心虛似的,突然就紅了臉。
深呼吸,抬起頭,好在哥哥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繼續給她指認。“喏,那個穿藍衣服的是王氏繼承人王以廷。他的爹是當朝正二品尚書令王石喬大人。那個正在向別人展示自己做的彈弓的是三皇子蕭忻。”
沒多久,太傅來到了南書房。太傅姓溫,是當朝皇帝的老師,因此繼續被委以教育皇子們的重任。
“咦?后面怎么還跟個女孩子?”蘇瑾拿手肘碰碰身邊的哥哥。
“那是溫太傅的女兒,溫太傅發妻早殤,因此女兒常常跟他一起來到學堂,和我們一起讀書。”
看到蘇瑾身邊是空的,小姑娘甜甜的:“我可以坐這里嗎?”
“恩恩。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蘇瑾,丞相府小姐。”
“我叫溫慧語,步非煙慧語誰聆,嬌花不賞,飄香墜粉,亦復何疑。”
先前還在打鬧的各位皇子,立馬安靜了下來。看來這位溫太傅管教學生還是挺有一套的。
“今天我們講《詩經》,不過在這之前,本太傅要檢查你們的溫習功課情況。”
突然外間有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傳來,鳳瑾陌不禁扭頭去看。居然是他!!四皇子!叫什么來著?哦,好像是蕭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