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望去,都想看看身為帝國最高戰力須彌八掌殿之一的冰雪閣閣主是何模樣。
只見莫休青衫緩帶走了進來,與他并行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男子。那男子中等身材,低了莫休小半個頭。他身著絳紗袍,頭戴白玉冠,腰掛碧玉簫,柳眉杏眼,唇紅齒白,竟有些女子一般的美麗妖嬈。
眾人看得結舌瞠目,誰也未及料想,這堂堂覆霜城戍衛總長竟是這般雌雄莫辯的模樣。
走在莫休陸晗身后的是沐煥羽,肖京,和聞人雪三人,卻唯獨不見了溫珀。阿仲心思那小丫頭定是去哪貪玩了。
莫休指著主位道:“陸閣主請上坐。”
陸晗卻微微一笑,道:“今日是給沐煥羽慶功,理該由凌霜閣主持,這主位自然是莫閣主坐啦。”聲線輕柔,頗為悅耳。
莫休哈哈一笑,捋須道:“既如此,那莫某就不客氣了。”他便在三個主位席中間一席坐了下來,陸晗則坐在他左手側主位席上。右手側那一席位卻是空著,想來該是某個要來卻未到的掌殿吧。
殿中眾人依次而坐。主位席左手下首處依次為沐煥羽、聞人雪、鐘笙、阿仲、賽罕、蒙托。右手下首處則為肖京、律香佐、白崇翎、穆赫、高川。肖京和律香佐之間空出一席,估計應是留給溫珀的吧。
阿仲扭頭看向沐煥羽,只見后者面有得色,春風如意,正時不時看向他身旁的聞人雪。那聞人雪俏臉帶霜,色靜如雪,并未理會他。反倒是對面的肖京,正看著右側空席,神色略有焦慮。
莫休揮了揮衣袖,示意樂班停奏,然后正聲道:“今晚設宴,乃是為夜叉殿掌殿夏羿高徒沐煥羽洗塵慶功。
去年以來,月澤國起兵作亂,屢犯我貴霜邊境,圣上仁德,不欲大起刀兵,屢屢遣使議和。誰知今年開春,賊首雷啟竟公然殺我天國使者,舉兵攻下我南詔、貴森、成理三城,兵鋒直逼瞻部城。是可忍孰不可忍,圣上令太子霜業親自掛帥,興師討賊。
數月前沐煥羽奉命南下行刺雷啟。他跋山涉水,披星戴月,于貴森城中潛伏七日七夜,終于一擊而中,斬殺賊首雷啟,削其首級掛于軍前,致使賊軍群龍無首,軍心大亂。太子方能一戰而勝,風卷殘云般席卷南疆,威震群夷。
此役沐煥羽功在社稷。明王已傳令嘉獎,太子更是奏請圣上,進煥羽伯爵位。煥羽現在已是帝國的定南伯了。
如此大事,覆霜城自是要慶賀一番了。”
阿仲聞言心下暗訝道:“想不到沐煥羽心胸雖不寬闊,干起家國大事來卻一點也不含糊,這人卻有本事。”
沐煥羽站起身來,對著主位席上二人拱手作禮,謙道:“我僥幸立得寸功,全賴各位掌殿教導有方。”
此時阿仲等八個訓練生齊齊站起,舉杯賀道:“恭喜沐影大人!”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沐煥羽但見眾人聲聲賀來更是笑容滿面,好不得意,手上酒杯往嘴處一送,也是咕咕見底。
絲竹聲又起,時而輕快,時而悠揚,煞是好聽。阿仲看去,但見那班樂師有男有女,撥琴吹笙,甚是嫻熟。
機會難得,眾訓練生觥籌交錯,大快朵頤,好不快活。
阿仲又猛喝了幾口酒,只感喉嚨熱辣。這酒似乎沒有上次的好喝。他看了看賽罕,后者正左手雞腿,右手豬蹄,滿嘴油香。他不禁笑了起來。
莫休向殿中眾人說道:“今晚各位只需縱懷暢飲,無需他顧。”
他這么一說,眾人酒水便喝得更兇了。沐煥羽更是換杯為碗,大口灌飲,不一會就酒意上涌,臉頰泛紅。
正在此時,一群白衣舞女,身影裊裊,飄進殿來。只見她們個個姿色上佳,身段婀娜,面攜嬌笑。
眾女香袖飄揚,襦裙飛舞,聚散間仿若一朵六瓣霜花顯現廳間。
那霜花心蕊處,一粉衫少女,蓮步輕起,一陣香風,排眾飛出。纖手蘭花,柳腰后仰,玉足微踮,旋風般轉了起來。裙朦袂朧,恰似桃花綻放,明媚可人。
殿中眾人看得遺飲忘食,愣怔半晌。蒙托和律香佐嘴里有肉,口水更是流將下來。
“好看,好看!”蒙托吸了吸口水憨笑道。
“嘿嘿,中州女人真極品,難怪老子的舅舅來了之后都把家都給忘了。”律香佐咽了口唾沫,眼睛盯著那粉衫女子,淫淫尖笑道。坐在他上首的肖京聞聲,瞥了他一眼,神情甚是厭惡。
白衣眾女鶯燕飄散般退去,那粉衫少女依舊衣袂飛轉。突然,她身遭元氣涌現,呼呼作響。
眾人心中一怔,正欲看清怎么回事。但見那元氣變為粉色,聚成片片花瓣形狀,天女散花般飛灑在那少女周圍。
少女緩緩旋停,口中唱到:“廣寒月宮霜盈天,仙子思情往人間;郎君但有靈犀在,飛花倩影望嬋娟。”嗓音清脆悅耳,猶如珠落玉盤。
眾人聽得茫然陶醉,不知身在何處。
那少女唱罷,沖著主位席微微欠身,嬌笑道:“兩位大人有禮,珀兒獻丑了。”
眾人這才回神,定睛一看。那粉衫少女櫻口微張,嬌喘連連,秀鼻靈眸之上,一彎眉毛調皮可愛。此女不是溫珀卻是何人。
肖京眼前一亮,連忙道:“溫師妹這一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艷驚四座呀!”
“不錯,珀兒不但武技高強,人也漂亮,就連這歌舞也快比得上乃師了。”陸晗點頭贊道。
阿仲想起溫珀師父是緊那羅掌殿洛姬,按陸晗這樣說,這洛姬定是能歌善舞了。
溫珀聞得夸贊,喜道:“陸閣主謬贊,師父她是中州第一歌姬,不僅歌唱得好,舞跳得也是無與可比,珀兒只學了皮毛,怎敢與師傅相提并論呢。”
“珀兒不必自謙,可惜令師今晚有要事,不能前來。否則,她定會為教導出你這般出色徒兒而倍感自得的。”莫休看了看他右側空席說道。
原來那位置是留給緊那羅掌殿洛姬的,眾人恍然。
溫珀碎步輕盈,坐到了肖京右側的空席上。后者臉容一掃先前慮色,滿是歡喜,正與溫珀侃侃而談。看來肖京適才定是對她未及時出席心有擔憂。另外一側的律香佐對溫珀的美色垂涎三尺,時不時向她盯來。
阿仲舉杯又與賽罕對喝了一口。漸漸,他胸生沉悶,頭感暈乎。今次喝的雖比上次多,但終究才是第二次喝酒,酒量善淺。
他起身離席,想到殿外透口氣,正好對面穆赫也同時站了起來,二人前后跨出殿門。阿仲心有歉意,正欲開口,穆赫驀地一轉身,往另外一條路上去了。
阿仲無奈地接著往前走,他知道穆赫對他始終心有芥蒂,對丹巴的死無法釋懷,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月色明亮,繁星燦燦。
阿仲走到一處僻靜的石亭內。此刻他酒意上涌,頭竟有些疼痛。他抽出背上鋼劍,掄將起來,欲借舞劍,減輕醉暈。
石亭之內,破風聲霍霍作響。他忽然縱身向前,腳踏石欄,躍出亭外。就在右腳剛要抽離石欄的瞬間,左腳凌空虛踩,施展跬步,使身體不墜。他又接連踩踏數腳,越走越高,已然高過石亭頂蓋。
他左手劍指,轉身回刺,一股勁元經右臂匯至鋼劍,然后嗤的一聲破劍而出,正好擊在丈許處石亭頂蓋上。
月光下,亭蓋晶瑩剔透,閃閃發光,已然結上一層冰霜。
阿仲雙腳落地,心中奇道:“這跬步今次竟能走上五步,難不成勁元又漲了?”
“好一招追魂訣,使得正是恰到好處。”一聲空靈好聽的女音由陰暗處傳來。
阿仲心下一怔,酒意頓時消去了三分。只見一個高挑裊娜的身影由黑暗步入月下。秀挺的鼻梁,精致的臉龐在月光下格外美麗。
她抬頭看了一眼亭蓋,淡淡問道:“你有霜元,你父母是誰,年紀輕輕為何會是修羅場餓鬼?”她語氣冰冷,面無表情。
阿仲仔細一看,來人正是聞人雪。淡藍的月光灑落在她身上、臉上,讓她看上去冷更勝霜。
“回聞人大人的話,”阿仲道:“在下生長于一個雪谷之中,自打出生,便只有母親沒有父親。后來六歲就給人送到了修羅場,父母姓名在下全然不知。”
聞人雪寧若靜湖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波動,她自小亦是阿仲這般有母無父,這各中滋味,自然能完全體會。她沉默了一會,說道:“原來如此,看來你的童年相當不幸,你能活到今天亦是不易。”語氣未帶任何情緒。
阿仲聞言心中歷歷閃過斗殺往事,與他一起圈養的百多來個小孩,如今除了他,怕是沒有其他活著的了吧。
他縱聲長笑,手中鋼劍亦在顫顫抖動,月光下,那卷曲的劍刃,各異的缺口分外明朗,仿似述說著修羅場的殘酷與無情。
阿仲凜然道:“在下至六歲起離了母親,大小傷病不計其數,一頓像樣的飽飯都未曾一嘗,更是在五年間殺人一百二十三,這其中艱難外人實難知曉。”
聞人雪聞言明眸漣漪略起,她雖無父親,但母親慈愛,更有恩師照拂,從未受人欺凌,像阿仲這般經歷自是很難體會。
不過,眼前這少年悍不畏死的氣勢到也叫她微微一詫。她覺得阿仲是棵影修羅好苗子,怕會被沐煥羽糟蹋了,便道:“你即有霜元,應當主修元力,輔以勁力,萬不可反其道而行。”
阿仲知曉聞人雪師從劍圣,對武技專研頗深。心下感激她的指點,同時也驗證沐煥羽給自己定的方向雖歪打正著,卻是心懷歹意。
“多謝聞人大人指點。”阿仲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