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收尸
書名: 神兵與主人不得不說的故事作者名: 云AND溪本章字數: 3859字更新時間: 2020-11-17 13:58:35
沂水城入秋后的第一場大雨下在了司徒家被燒毀的次日清晨。
“哎,要是昨夜下這么大的雨就好了!”一個漢子躲在屋檐下,啃著手中的饅頭。
“要我說活該,司徒烜平日里就仗著在都城有點兒背景,到處欺壓百姓,這就是報應!”另一個漢子腳邊放著空空的扁擔,準備等暴雨過后,再去摘郊外的果子。
夜里街上很吵,我好不容睡去,這會兒又被在屋檐下躲雨的這兩人吵醒了,真是一肚子的起床氣。
而封絕還站在昨夜的位置沒動,細細的竹節(jié)撐起了窗框,豆大的雨滴被風吹入了室內,已經將他的衣擺打濕。
而他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遠處的那座府邸,在他來時還是大富人家氣派模樣的司徒府,今日夜里已經付諸一炬,此刻那冒著青煙的墻壁參差不齊,彼時高高在上的光鮮門楣,此刻早就燒成了灰燼。
“主人,你不冷么?”我打著哈欠,滿室清冷一掃我的瞌睡蟲。
封絕關上了窗戶,換了一套暗色的衣裳,收拾了行囊,將我又套進了黑色的布袋中。
我聽到店掌柜一邊給他找錢一邊嘆道:“真不知道司徒大人家得罪了什么人呀!全家六十四口全無活口,那個成天喜歡吃芙蓉糕的小公子,好像前幾日才過了四歲生辰呢。”
封絕沒有搭話,撐傘走進了雨幕中,我聽著他一路上買了上好的桂花酒、又買了燒雞等,隨后牽著馬匹停在了一家店門口。
短暫的拍門聲后,木門打開的聲音,伴隨著錦繡坊老管家的噓寒問暖聲:“哎呦,是落公子呀,這么大的雨,快快進來坐!”
“不必了,我來取之前訂制的衣裳,請問做好了嗎?”封絕也不和他客套。
“已經做好了,您等著我給您去取!”片刻后又響起了老管家的聲音:“來,落公子,您的衣裳!要不您稍等一會兒,我已經命人通知小姐,您要走了!”
“不必了,多謝!”封絕收了衣裳,之后便策馬而去。
“主人,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聚,你好歹見人家一面呀!”我的提議自然是徹底的遭到了封絕無視。
噠噠的馬蹄聲并沒有持續(xù)太久,我能感覺到駿馬的速度放慢了,最后封絕翻身下馬。
他將我擱在了泥濘的地上,我立即抓緊機會探頭看看這是何處。
枯枝落葉一地的山林中,一方墓碑孤零零的樹在地上,墓碑上刻著:慈父封鼎天之墓,子封絕立”。
“血字?”我瞪大了眼睛看了看 ,那是木制的碑面,上面的字寫得又大又整齊。我皺了皺鼻子,靈敏的捕捉到了血腥味,可是碑文卻沒有遇水便化開,可見當時封絕寫了一遍又一遍,血已經侵入了木紋中,再也不會消散。
封絕跪在雨地里,放好了祭品,從懷中取出了他的小冊子,撕下了一頁,上面寫著沂水城司徒烜幾個字。
“原來司徒家還是你的仇家呀!”我此刻算是明白這本他時常拿著發(fā)呆的小冊子,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根本是一本仇家錄,這冊子看起不算薄,真不知道他從前到底是何人,會有這么多的仇家。
我得承認主人有時候真是個執(zhí)拗的孩子,此刻大雨傾盆,他還妄想點燃那張已經被打濕的紙張,我看著他不停的和火折子較勁的行為,搖了搖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微弱的火光亮起,我看著那微光中主人微笑的臉龐嘆道:“到底還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就燒了一頁紙,至于把你樂成這樣么?”
主人在他父親的墳前跪了許久,我都已經渾身濕透,他才默默起身離去。
十二日后,我聽到了回程中唯一值得我提起興趣的話題。
“哎呦,這都懸了快十天了吧?怎么還埋了呢?”一個女子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恐懼。
“老婆子,別胡說!這可是個刺客呢,快走,別看了,怪滲人的!”男子的聲音越來越低。
這似乎是一條很寬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乏討論這個刺客的人。
“聽說沒,他呀,是刺殺慶安將軍,當場被捉的呢!”又有男子壓低了聲音說著。
“恩,據說呀,他渾身的骨頭都被蠱蟲啃噬了呢!”又一個男子說道。
“黑皮,你又胡說了吧,沒骨頭怎么能這么吊著呢?”又一個好事的男子,開口了。
“他被捉的時候,我正當班呢!我可是親眼見到,將軍命人取了一個竹筒倒在扣在他手臂上,之后他便疼得冷汗直冒,唇都咬破了也不吭聲。負責將他吊上去林副將當時還說,頭一遭見到有人遭受蝕骨之刑,居然不痛得大呼小叫的呢!”這個人應該便是遭到同伴質疑的黑皮吧。
“主人,你就不好奇,這個刺客到底還有沒有骨頭么?”我被他裹得嚴實,看不到,但是是在好奇的緊。
“小二,住店!”封絕的選擇讓我很是吃驚,他居然會對這種事情也有興趣?
當我從微微打開的窗戶看清了那個被人用粗粗的麻繩捆住手腕懸掛在城門口的人模樣是,我知道了主人為何要選擇住店了。
那個人一生黑色勁裝看不出血跡倒是能夠看出重重疊疊的一個個灰土腳印,發(fā)絲凌亂的披散在肩上,那張臟兮兮的臉上,眼皮下流著兩道血痕,那雙罩子應該已經被人挖了,慘白嘴唇干裂的翹起了殼子,整個身體垂直的吊著,有風吹過便隨之搖擺不定。即便這個刺客模樣凄慘,我還是認出了他。
他是暗影飛鏢的主人匡野,也是主人的大師兄。
當主人還在苦苦練武的時候,他憑著一手卓絕的暗器功夫,在江湖上已經小有名氣了。
封絕立在窗口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同門師兄,握著我的手掌,越來越用力,那骨節(jié)已經泛白。
“主人,你該不是打算,將他救下吧?”我覺得自己是明知故問。
封絕就那樣一直看著匡野,我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難道我還能告訴他,殺手死后留個全尸已經是極好的下場了。
入夜,城門關閉,這樣的邊陲重地,從來都有重兵把守,守衛(wèi)森嚴。
我看著城樓上士兵身邊搖曳的火炬,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主人已經做了決定,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主人,視而不見方為上策!”
封絕蒙上了黑色面巾,握著我,背上挎著他為盛夏置辦的衣裳,從樓上悄悄的飄了出去。
夜色是最好的保護色,他輕輕割斷繩子的瞬間,我聽到了響徹城樓的鈴聲。
“不好中計了!”我大呼。
火光搖曳中,城樓下的街巷中奔出了兩隊手持彎弓的弓箭手,他們背后背著滿滿的白色羽毛的箭,而我們恰好在重弓弩的射程范圍內。
“有刺客,有刺客!”城樓上士兵互相高呼。
城樓下士兵已經齊刷刷的站了一行,耳邊是箭羽撕破空氣的聲音。
封絕在攔住匡野腰的瞬間眉頭微微一怔,難掩驚駭的低頭看了看軟軟的趴在自己手臂上人。
飛來的箭羽沒有再給封絕時間去感嘆匡野死前受到的非人折磨,他一手不斷的揮舞著我斬落一根根泛著幽幽綠光的利箭。他足尖踏在了墻壁上,一鼓作氣躍上了數丈高的城樓,肩頭上中了一箭,也未能阻止他攀爬的腳步。
士兵大約是被他的輕功嚇到了,連帶著揮刀砍來的氣勢都弱了一些。
我和封絕都明白此刻若是停下來便是死,落瑛劍在空中挽了一個又一個的漂亮的劍花,他身邊不停有人倒下,又有人涌上來。
“主人,快有出路!”我眼尖的瞥見了他廝殺出的一條縫隙。
封絕縱身一躍,飛下了城樓直奔密林而去,在他身后密密麻麻的箭羽射了一地,像是一只只撲騰著翅膀的小鳥,成群的落在了空曠的地上。
“咳咳!”封絕張口吐出了一口混著黑色的血跡。
“有毒!”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掌上還真是沾上了一層淡淡的綠色。
封絕將匡野扛在了肩上,努力的踏草而行,身后隱約可見一點一點紅色的火光在林中密密麻麻的閃動,顯然后有追兵,唯有搏命前行一條計策了。
“哈哈,落瑛,瞧瞧你狼狽的丑樣子,我差點都認不出你了!”天絕這在平日里惹人厭惡的聲音,此刻聽來還真是無比悅耳。
“天絕,落瑛怎么說都是女孩子,你好歹給她留個面子!”另一道低沉的男音在耳邊響起,我偏頭一看,一柄泛著寒光的刀在月色中微笑著看著我。
“天絕,你這個二傻子,也不學學黃泉,你看看人家多有風度呀!”見到這兩個家伙,我總算是松了口氣。
“十三,先把藥服下。”天絕的主人拿出了一粒紅色藥丸遞給了主人。
而黃泉的主人默默的接過了匡野的尸體,將他抬到了馬背上。
“多謝,二師兄、三師兄!”封絕接過了藥丸服下。
“你可還能騎馬?”黃泉的主人,從懷里掏出了一柄匕首,將沒入主人箭頭的半截箭羽拔出。
而天絕的主人立即倒出了金瘡藥,為主人包扎,開口吩咐道:“洛桑,你帶大師兄走,我?guī)欤 ?
“嘖嘖,落瑛你這個主人,居然只身一人在南戴國的青城奪人,也太沒腦子了吧!”天絕指了指身后已經漸漸看不見的火炬之光,感嘆道。
“你和黃泉不也來了么?明知是圈套還往里面鉆的,也不止我家主人一個呀!”我反駁道。
“落瑛,白染可是已經想好了計策才來救人的,還真不是一時沖動!”黃泉指了指天絕的主人,那個面上總是帶著溫和微笑的男子白染解釋道。
“我家主人說了,不論是什么危險都不能眼見著自家兄弟人暴尸荒野!”頭一遭天絕說出來的話,我不反駁,我想這也是我主人的心思。
看著那具軟軟搭在馬背上的尸體,我心底有些沉悶,目光移到了主人的背上,想到那套被主人用厚厚幾層油布封好才打包的衣裳,隨口問道:“對了,小桃花呢?我還真想看看她主人穿鵝黃色的衣裳呢!”
“你見不到了!”天絕的頭低了下去。
“啊?”我心底咯噔一下作痛,按理說小桃花的主人也才十三歲,還不到執(zhí)行任務的年紀呀。
“落瑛,別理天絕!小桃花跟她主人只是被白染派走了,應該沒事的!”黃泉安慰著我。
我狠狠的瞪了一眼惡作劇得逞的天絕,追問道:“盛夏不是才十三歲嗎?怎么就有任務了?”
“門中有變,二位護法叛逃,不然你以為匡野是怎么死的!”黃泉說完之后,對著那具尸體默默的鞠了一躬。
“別告訴我,匡野的師父迦樓羅叛出了!” 迦樓羅護法掌管門中消息往來,他若是叛了,那么鬼門大半的秘密豈不是全部都不再是秘密了。
天絕對著我點點頭:“落瑛,你還真是冰雪聰明呀!來來,再猜猜另一個叛徒是誰!”
我想到了方才那兩隊早就埋伏在城里的弓箭手,他們手持的可是重弓,射程更遠;而臨行時盛夏似乎說過是聽到了她師傅和七師姐對話才知道主人要走的。
如此一分析之后,我低聲驚呼道:“乾達婆護法!”
“嘿,落瑛,我從前真沒看出來,你這么聰明呀!”天絕的回答算是承認了我的推理。
我看著主人替他難受,他和盛夏都是乾達婆護法的愛徒,誰又會料到有一天想取他性命的人,會是他視作半個父親的師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