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爸爸怎么跟你說的。”顧青把顧婷婷拉到自己身邊，對著沈矜如歉意地笑笑，“婷婷她就是貪玩?！?

沈矜如莞爾，笑得溫和，微微屈身，“婷婷，小伍哥哥在家學習呢，等他有時間了，阿姨再帶你去找他，好不好？”

小孩子比較好哄，顧婷婷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是情緒低落了不少，默默地在一旁找了條小板凳坐下。

沈矜如見狀，對顧青說道：“要不晚飯就在這兒吃吧，我昨天包了些餃子，一個人也吃不完?！?

顧青倒有些不好意思，“上次你來，也沒留你吃飯……”

沈矜如笑著打斷，眼睛也瞇成了一條弧線：“顧大哥，你跟我客氣什么，以前去跟盧哥去你家蹭飯……”

提到盧浩，沈矜如頓了頓，語氣里也帶了些悵然。

顧青適時地轉移了話題，“上次匆忙，也沒來得及問你近況，衿如，這兩年…你過得怎么樣？”

沈矜如在一邊坐下，順手又往水杯里倒了些水，漫不經心地答著：“一般，盧浩留下的錢也夠我生活了?！?

顧青怔了怔，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透沈矜如，當年盧浩走的時候，作為故友，顧青幫忙將盧浩的后世打點妥當，而沈矜如，表情就像現在這樣，看不出悲傷，沒有任何起伏的情緒。

后來……他聽說沈矜如開起了棋牌室，買了麻將桌擺在家里，這也是個不小的風波，畢竟在小山鎮里，她還是頭一個。

更何況，沈矜如生的如此漂亮。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著話，看起來像是寒暄，但是沈矜如話語里卻帶著幾分的疏離。

顧婷婷晃著小腳丫，手里擺弄著桌上散亂的麻將牌。小腦袋晃晃悠悠地，撅著小嘴一會兒看看顧青，一會兒看看沈矜如。

爸爸真是太笨了。

她這樣想著。

實在百無聊賴，顧婷婷趁著兩個大人不注意，蹬著小腿刺溜地站到地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確認顧青和沈矜如都沒有看到，小心翼翼地溜出了門。

太陽還沒有下山，顧婷婷小跑了幾步，小臉蛋就被曬得紅通通的。她不識路，聽爸爸說幾年前她也來過這里，因為爸爸的好朋友盧浩叔叔去世了，所以顧青帶著她來送葬。

她那時候才四歲，又怕生人，在盧浩叔叔家中的幾天就跟在顧青身后，也不敢說話，因為大家的臉色都很沉重。顧婷婷不懂去世的含義，但是她想，是不是跟媽媽一樣，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了。

顧婷婷吵著太陽落下的方向小跑著，因為腿短，她壓根沒跑多遠。山鎮依山而建，顧婷婷走在一個下坡，來往的有幾個鎮上的人還會看看她，估計是想這是誰家孩子。

顧婷婷有些泄氣，她根本不知道伍汛在哪兒，早知道就等著沈阿姨帶她出來找小伍哥哥了。

她提著山路邊的石子兒，有一顆石頭個比較大，她險些摔倒，抬頭的時候撫了撫自己的胸口，下坡路陡，她走得不穩當。

這一抬頭，顧婷婷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前面那個坐在石凳上的，不是小伍哥哥嗎？

“小伍哥哥！”顧婷婷揮動著小手，蹬蹬蹬地跑到那人跟前。

伍汛原本坐在家門口平常人們乘涼的樹下面看著書，看到顧婷婷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你怎么在這里？”

顧婷婷聲音輕快，“我來找你玩呀?！?

伍汛將手中的書放到一邊，把顧婷婷抱起來放在石凳上，自己則蹲在她面前，“你一個人？”

“不是呀，我跟爸爸一起來的?！?

“那你爸爸呢？”

“在沈阿姨家里?！?

伍汛不說話了，這個點家家戶戶都在做飯，棋牌室里應該沒有人，這么說，沈矜如正和顧青獨處著？

顧婷婷眨眨眼，看到伍汛沉思的樣子，心里又忍不住想著，小伍哥哥長得真好看呢，睫毛比她還要長。

“小伍哥哥，你怎么了呀？”顧婷婷見伍汛不說話，出聲問道，難道是因為自己突然跑來所以不高興嘛，唔，她應該聽爸爸的話的，不亂跑。

伍汛回過神，站起來牽起顧婷婷的手，她一個小孩子不會懂這么多。于是細聲地對顧婷婷說道，“你爸爸找不到你該著急了，我帶你回去。”

顧婷婷聽話地點點頭，嘻嘻，能見到小伍哥哥她就很開心了。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山間小路上行走著。

顧婷婷仰著頭，看著認真看路的伍汛，夕陽的余光照在他的臉上，他抿著嘴，目視著前方，細碎的劉海清清爽/爽，整張臉干凈而柔和。

顧婷婷雖然年紀小，卻也懂得賞心悅目這個詞的含義，小伍哥哥就是這樣的存在啊。

似乎是察覺到顧婷婷的目光，伍汛別過臉，就見顧婷婷一臉純真無害地模樣瞧著自己，他忍不住笑了笑，“婷婷，你今天怎么到這兒來了？”

顧婷婷不想其他，“因為我想找小伍哥哥呀，小伍哥哥不來看我，那我只能自己來咯?！?

“那你爸爸知道你亂跑嗎？”

“唔，他跟沈阿姨在聊天呢，我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出來的?！?

“恩，那你爸爸跟沈阿姨在聊什么呢？”伍汛循循善誘，心想小孩子的話真是好套。

“也沒聊什么啦，我爸爸太笨了，看到沈阿姨就緊張的話都講不好，”顧婷婷說著還恨鐵不成鋼似的嘆了口氣，“他這樣子還怎么給我找新媽媽哦。”

“新媽媽？”伍汛腳步一頓，拉著顧婷婷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些。

“恩，對啊，我覺得我爸爸肯定是喜歡沈阿姨的。”顧婷婷似乎沒注意到伍汛的異常，繼續說道，“經常有婆婆給我爸爸介紹對象，我還沒見過我爸爸跟哪個阿姨說話能緊張成那樣呢?！?

說完顧婷婷篤定地點了點頭，“所以他肯定是喜歡沈阿姨，才會連話都說不好?！?

童言無忌，顧婷婷也許是隨口那么一說，但是伍汛的臉色卻變得不好了，他蹙著眉，腳下的步子也邁大了些。

“小伍哥哥，你走慢點呀，我跟不上?！鳖欐面貌恢闆r，跟在伍汛身后喊道。

可是，伍汛這會兒哪聽得見其他呢？

——

沈矜如準備起身去廚房的時候才發現原本坐在矮凳上的顧婷婷不知何時不見了。

“沒事的矜如，婷婷一出門就愛亂跑，反正鎮子就這么點大，走不丟的?！鳖櫱喾吹故呛艿?，知道自己女兒什么性子，這會兒肯定偷跑出去找伍汛了。

“她不識路，我得去看看。”沈矜如說著就往外走，顧青沒攔住，于是也跟著走到門口。

兩個從門里出去，兩個從外面過來，登時四人大眼瞪小眼。

伍汛的視線直直地落在沈矜如的臉上，大紅的唇色，身上的衣服卻是素色的，強烈的反差在她身上倒有種莫名的和諧。

頭一撇，又望向一旁的顧青，伍汛皮笑肉不笑地開口道，“顧老師好?！?

“哦，你好?！鳖櫱嘞仁且徽?，然后點點頭，應道，伍汛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

“爸爸，我餓了?！鳖欐面盟砷_伍汛的手，過去抱住了顧青的腿，撒嬌道，她剛剛跑了一路，現在肚子咕嚕嚕地叫個不停。

沈矜如沒有招呼伍汛，只是笑瞇瞇地對顧婷婷說道，“婷婷餓啦，阿姨給你下餃子吃好不好?！?

“好耶！”

伍汛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撐著下巴，目光卻一直朝廚房飄——沈矜如在里面做飯，顧青也跟著去了。

因為顧婷婷黏她，伍汛只得待在大廳里，跟顧婷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沈矜如家里沒有玩具，顧婷婷站在矮凳上看著牌桌上的麻將，將花色相同的擺在一起，然后弄散，再繼續擺整齊，玩的不亦樂乎。

顧青在廚房倒很老實，沈矜如在那燒水炒菜，他就只是把碗筷拿出來，擺在桌上，離沈矜如也有一些距離。

沈矜如系著圍裙，手里拿著鍋鏟，時不時地將鍋里的餃子翻動一下，她似乎回頭沖顧青說了什么，兩人相視一笑。

伍汛的臉霎時黑成一片，他覺得，連帶顧婷婷，這兩父母莫名地有些礙眼。

“可以吃啦?！?

沈矜如在廚房喊道。

顧婷婷從凳子上跳下來，過來拉伍汛，兩人一起走進了廚房，在木桌前坐下。

這個組合顯得有些詭異。

一個單親的帶著女兒的爸爸，一個單身的寡婦，唯有他，只是個學生。

怎么看他都不應該坐在這里，這么想著，伍汛的臉色更加不好了。

沈矜如先給顧婷婷盛了一碗，小女娃餓極了，顧不得燙就往嘴里塞了一個，餃子剛出鍋，熱氣騰騰的顧婷婷一邊哈著氣，一邊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好..好次..”

沈矜如忍不住捏了捏顧婷婷的臉蛋，“慢點吃?！?

伍汛默不作聲地坐著，心里暗暗地想著，他也餓了。

面前突然多了一只碗，熱氣往上蔓延著，白滾滾的餃子落在碗底，形狀精致，皮薄餡大，顯得很有食欲。

沈矜如將筷子遞給伍汛，“吃吧?！?

伍汛頭也沒抬，接過筷子，表情卻溫和了許多。

因為吃的人多，沈矜如煮的一鍋餃子很快見了底，顧婷婷雖然年紀最小，但是吃得卻最多，末了還有些意猶未盡，“沈阿姨，你包的餃子真好吃?！?

沈矜如笑了笑，將桌上的碗筷收拾起來，一邊抹著桌子，一邊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對了，顧大哥。”

“什么？”顧青正幫顧婷婷揉著肚子，孩子吃得有點撐，打著嗝。

“過陣子，我準備把棋牌室的東西轉賣了，縣城里要是有什么工作，麻煩顧大哥幫我留意一下?！?

伍汛聞言猛然望向沈矜如，眼神里裝滿了訝異。對方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悲喜，更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