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有些坐立難安，沈矜如干脆從辦公室的書架上隨意抽了一本著作，她本意并不是想看書，為了轉移注意力罷了。瞥了眼封面，這書她小時候就看過，只是印象已經很淺了。翻了幾頁，耐著性子看下去竟也入了神。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等沈矜如再抬頭的時候，伍汛不知道何時已經離開了辦公室。

顧青見沈矜如終于有了點動作，她之前一直埋頭，看得很入迷的樣子，他也不好意思打斷。

“已經放學了。”顧青說著，指了指沈矜如面前的《百年孤獨》，“你喜歡看這個？”

“魔幻的現實主義，偶爾看看還是不錯的，況且，我喜歡這個名字。”沈矜如笑笑，合上書，沒想到自己一看就是小半本，怪不得時間過得這么快。她將著作放回書架原來的位置上，看樣子顧青也等了不少時間了。

“你怎么不喊我，現在去買菜還來得及么？”她還記得不久前應了顧青的邀約，已經五點半了。

“來得及來得及，我平常也是這個點回家做菜的。”顧青連忙站起來，“那我們現在走吧。”

沈矜如點點頭，“好。”

路過顧青辦公桌的時候，沈矜如瞥見桌上密密麻麻的兩張白紙，看樣子是伍汛寫的檢討書。字如其人，躍然紙上的字跡秀氣，倒是跟伍汛的長相很搭。沈矜如原本以為，男孩子寫字都是歪歪斜斜的，沒想到伍汛倒是表里如一。

這樣一想，沈矜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顧青見沈矜如頓住了腳步，忍不住回頭看她，“哦，那是伍汛寫的，沒想到反省得挺深刻，我覺得差不多了就讓他回去了。”說著又搖了搖頭，“沒想到這孩子還會打架...”又猛然想起伍汛是盧浩家的親眷，想來沈矜如跟對方的關系也是不錯的，怕沈矜如多想什么，顧青馬上又接上，“不過知錯能改就好。”

沈矜如收回目光，她剛才粗略瀏覽一番，伍汛寫的檢討書太官方了，字里行間感受不到任何歉意，也難為顧青這么說了。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沈矜如一邊跟著顧青往外走，一邊客氣地說道，她下意識地就將伍汛劃到了自家人的行列。

“學生之間，有個小打小鬧很正常。”顧青對于沈矜如的歉意有些手足無措，哪怕心里對于伍汛打架這件事是非常不滿的，但是表面上還是很理解的模樣。

沈矜如垂眸，小打小鬧？看高一那學生狼狽的模樣，恐怕不能說成小矛盾了，伍汛下的狠手。也虧得顧青幫著，不然這事還真沒完。

顧青與沈矜如并肩朝著校門走去，這時正是晚自習前的自由時間，林蔭道上陸陸續續有學生路過，總有幾個不時地回頭看看他倆。

碰上的人多了，顧青就往沈矜如身邊靠一靠，顯得很親密的模樣。沈矜如只是低頭默不作聲地走著路，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顧青的動作。

一路上話很少，沈矜如不說話，顧青也識相地不怎么開口，只是偶爾問問她有什么忌口的，等會去了菜場好挑挑。

臨街就有一個小型的菜市場，攤販們也陸陸續續地開始收拾起了自家的東西，準備下班了。

顧青駕輕就熟地跑到幾個熟識的攤販前挑挑揀揀了一番，結賬的時候手里已經拎了一袋子。沈矜如想要上前幫忙提一些，顧青阻止了她，“你沒什么力氣，還是我來吧。”

小販們一臉挪愉地看了看顧青，用眼神點了點了沈矜如，“顧老師，女朋友啊？”

顧青忙搖頭，“不是，同事。”瞧見沈矜如背過了身，連連解釋道。

小販們笑而不語，心想這顧青真是好福氣，跑了個媳婦又來了個這么標志的相好。

到家的時候顧婷婷正在客廳里玩積木，她一看見顧青進門，趕忙從地上爬起來，“爸爸，你回來啦。”看見沈矜如一臉驚喜，“呀，沈阿姨！”

顧青笑瞇瞇地摸了摸顧婷婷的腦袋，然后轉過臉對沈矜如說道，“我進去理理菜，很快就開飯了。”

沈矜如想說進去幫幫忙，可是人已經被顧婷婷緊緊抱住了，她有些無奈地搖搖頭，這小孩倒是很粘人。

廚房傳來炒菜的聲音，外頭的天將暗未暗，顧婷婷小小只的在地上爬來爬去的可愛模樣給這個傍晚平添了幾分溫馨。

大約是玩累了，顧婷婷把玩具堆摞到角落里，蹦到沈矜如跟前，“阿姨，小伍哥哥怎么沒來呢。”

沈矜如微微訝異，看著小屁孩，對伍汛倒是很上心的。

“你小伍哥哥在學校上課呢。”沈矜如柔聲細語道。

“騙人，爸爸都回家了，他怎么還在上課呢。”爸爸是老師，老師都下課了，學生們肯定也一樣。

沈矜如忍俊不禁，真是人小鬼大。“好吧，那阿姨偷偷告訴你，小伍哥哥今天犯了點錯誤，要好好反省，所以不能來看婷婷了。”

在顧婷婷的孩童思想中，犯錯是一件大事。她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眉心緊皺，“那小伍哥哥是不是要被罰站了。”

沈矜如順著她的話，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對啊，所以他要下次才能來找婷婷玩。”

“那好吧...”顧婷婷的小臉馬上跨了下去，但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轉眼又是神采奕奕的，“阿姨，你是不是在跟爸爸約會哦。”

沈矜如這下愣住了，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呢。她把顧婷婷拉近了些，摸著她的頭發細聲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婷婷喜歡阿姨，爸爸讓阿姨來家里吃飯，肯定是想給婷婷找新媽媽了，”顧婷婷的語氣天真，“阿姨，你會變成我的新媽媽嗎？”

孩子的臉上滿是期待，沈矜如卻蹙起了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答話。她覺得今天這趟可能是來錯了。顧婷婷童言無忌，但是她也不是不喑世事的人，顧青對她怎么樣，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總想著有機會還他人情，但是這一來一去的，反而愈加弄不清了。

“可以開飯啦。”廚房傳來顧青的呼喊。

沈矜如如蒙大赦，拍了拍顧婷婷，“婷婷，我們先去吃飯。”

顧婷婷忘性大，一聽見可以吃飯就往廚房跑，全然把追問沈矜如的事兒給忘了。沈矜如慢吞吞地跟在后頭，看見顧青把顧婷婷抱起來洗手，倆父女的背影顯得異常和諧溫馨。

沈矜如的眼神中帶了些羨慕，她曾經期待的生活，大致也是這個模樣吧。

吃過晚飯，沈矜如拒絕了顧青要將自己送回學校的提議，顧青把她送到馬路邊，回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好幾眼。一進家門，就看見顧婷婷捂著鼻子，指縫間有殷紅的顏色，顧青慌了神，上前兩步，“婷婷，怎么回事？”

顧婷婷捂著鼻子，聲音小小的，“爸爸，我流鼻血了。”看見顧青緊張的模樣，又噗嗤地笑出了聲，“都怪爸爸做的飯太好吃了。”

抽了幾張紙巾，顧青把顧婷婷的臉抬起來，輕輕地拍著女兒的額頭，一臉心疼，“好端端的怎么會流鼻血呢。”

好在塞了紙，鼻血很快止住了，顧青把女兒抱起來，走到洗手臺，倒了些熱水，用濕毛巾給顧婷婷擦臉。

顧婷婷仰著小腦袋，嘴巴還不停動著，“爸爸，沈阿姨會變成我的新媽媽嗎？”

顧青洗毛巾的手頓了頓，他自己本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聽見顧婷婷的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婷婷很喜歡沈阿姨？”

顧婷婷重重地點了點頭，鼻孔塞著的紙巾也掉在了地上，顧青笑著又給她擰了一條，一邊說道，“爸爸努力，好嗎。”

——

沈矜如一個人沿著街邊慢行著。

顧青的手藝不錯，大約是一個帶孩子所以練就的好廚藝。沈矜如這兩年都是一個人，吃的東西也很隨便，很久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家常飯菜，今天的胃口也是格外好，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圍坐在餐桌前的幾人真像一家三口，可愛的女兒，溫文爾雅的丈夫...

但，也只是一剎那的幻想罷了。

路過一家藥店，沈矜如不自覺地頓住了腳步，眼前忽然閃過一張臉，伍汛他...不知道臉上的傷處理了沒。

一有這個念想，沈矜如又不禁嘲諷自己，對那個孩子的關心會不會太多余了。可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邁進了藥店，店員迎上來，問她需要些什么。

沈矜如頓了頓，“拿些碘酒跟藥膏吧。”

站在路邊，沈矜如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塑料袋，上面XX藥房的標識倒是很醒目，她嘆了口氣，買都買了，找個機會拿給伍汛吧。

腳步快了些，走了十來分鐘就到學校門口了。路過教學樓的時候，沈矜如望著燈火通明的教室，伍汛那清雋的臉龐又浮現在眼前，帶著傷，也帶著笑。

她甩了甩腦袋，朝著教室宿舍的方向走去，算了，還是明天再給他吧。

夜間的學校很寧靜，初秋的微風還帶著熱意，宿舍在校園一角，與明亮的教學樓相比，這里的燈光要黯淡許多。很多老師都是縣城本地的，所以住在樓里的人并不多，這個點也只有兩三個房間的燈亮著，沈矜如走到樓梯口，樓里燈光暗，她想借著光先把鑰匙拿出來，卻聽見身后的樹叢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伸進包里的手一頓，哪怕知道學校是相對安全的地方，她也不自覺地警戒起來。

聲響小了許多，那樹叢后還真站了一個人，從樹后繞過來，面對著沈矜如，緩緩地走過來。

路燈照見了來人的容貌，沈矜如松了口氣，有一剎那的驚喜，“你怎么在這。”

伍汛站在階梯下，抬眸看著沈矜如，目光純凈，表情無辜的很，似乎一點不在意被發現，臉上的傷口顯得有些滑稽，給他平添了幾分凄楚。

“你怎么才回來。”他這話像是撒嬌，還帶了幾絲埋怨。伍汛看了眼沈矜如手里的塑料袋，瞥見上面的字，又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生病了？”

沈矜如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朝前邁了一步，也不追問伍汛為什么會在這，“沒有，給你買的，回去字擦擦。”

這么俊秀的臉龐，可別被幾道傷口煞了風景。

伍汛挑挑眉，內心的欣喜不言而喻，可是他沒有接，還是用那副無辜的樣子看著沈矜如。

沈矜如被他盯得耳根有些發熱，他這模樣倒是完全不像平常冷淡的時候，反而像是個要糖吃的孩子。

對峙了幾秒，沈矜如率先敗下陣來，她輕嘆一聲，收回手，“算了，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