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先是鴉雀無聲，緊接著不知道是誰起了頭，掌聲有節奏地在教室里響起，還帶著幾聲雀躍的歡呼，其中以江凌最甚，來了個漂亮的新老師，學習都有勁了啊。

江凌一邊鼓著掌一邊興奮地推了推伍汛，“汛哥，以后可有眼福了啊！”

身旁的人卻沒應他，江凌望向伍汛，發現對方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了講臺，順著他的視線過去，儼然是那個新來的沈老師。

伍汛此刻什么也聽不到，他只看到前面言笑晏晏的女人，很奇怪，明明他的座位靠后，可是講臺上沈矜如的一眼一笑，一舉一動，就在跟前似的，清晰無比。

因為看得入神，以至于江凌推了他好幾次，伍汛才回過神。

“汛哥，你干嘛，著魔了？”江凌疑惑地打量著伍汛，這次放假回來，伍汛整個人都不太對勁，就像剛剛，雖然新老師很動人沒有錯，伍汛也不用看得這么出神吧，跟被魘著了似的。

掌聲過去，這節課算是正式開始了。重點班的紀律一向不錯，所以顧青把沈矜如帶進來后，也安心地離開了教室。

顧青走后，教室里開始喧嚷起來，幾個活躍的同學七嘴八舌的，在底下討論著，沈矜如卻很有耐心，沒有絲毫的不悅。她先是從講臺邊上抽出一支白色粉筆，然后轉身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沈矜如，字跡卻蒼勁有力，如行云流水。她利索地將粉筆丟進筆槽中，然后抹了抹指尖上白色的粉末，此刻教師已經安靜了下來，學生們無一例外全都看著講臺上的她。

沈矜如依然帶著微笑，“以后大家叫我沈老師就好。”她的聲線溫柔，音量不大，像山澗的清泉，心曠神怡。

她環視了一下教室，五十幾張朝氣蓬勃的臉無一例外都望著她。沈矜如的視線掃過某個角落，那里的目光尤為灼烈。

是伍汛。

其實一進門沈矜如就看到他了，低著頭靠在邊上，似乎對教室里發生的事沒有絲毫興趣，她知道伍汛性子冷淡，可沒想到在學校看到的第一眼的她，除了冷漠，還帶著一絲孤僻。

沈矜如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伍汛就那么望著她，明明隔了六七米的距離，他面色沒有波動，眼神卻赤裸熱烈。兩人的視線有了幾秒的交錯，沈矜如微一怔愣，迅速地錯開了眼。

沈矜如清了清嗓子，想把剛才與那炙熱目光碰撞的心跳感壓下去，她拿起手中的音樂課本，出聲道，“那我們開始上課吧。”

音樂課的內容很簡單，根據課本上的章節按部就班地教學生書中的內容，沈矜如幼時常常看音標樂符，所以這些東西對她來講，可以說駕輕就熟。

新的音樂老師人美聲甜，連平常用副科來做習題卷的優生們也放下了比，看著音樂課本中的歌曲，一段段地跟著沈矜如輕輕哼唱的。

班級的氣氛相當和諧。沈矜如不怯場，學生的目光總是比成年人要真誠得多，他們只是陶醉在沈矜如輕柔的歌聲中，望著她時也只有純粹的崇敬。

除了那個人。

沈矜如余光總是能瞥過伍汛，想看他有沒有認真聽課，但也沒個所以然，伍汛就是安安靜靜地在角落。

江凌倒是很活躍，嗓門嚎得可大聲，伍汛時不時看看書本，可是大多數的時候他都在看沈矜如。

他有半節課的時間都沉浸在驚訝之中，驚訝之外就是狂喜，她居然來學校了。

伍汛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也許是幼時的經歷，他將自己封閉在了角落里，生成了與他的外面完全不相符的性格，沉悶，古怪，偏執，甚至還有扭曲。

沈矜如的聲音在教室里環繞，課本里的歌曲總是幼稚得多，沒有她從前唱的歌調好聽。伍汛這樣想著，眼光又不自覺地落在站在講臺上的人，她今天打扮的，很有校園的氣息，跟平日里的她，大相徑庭。

可還是好看。

江凌觀察了伍汛大半節課，發現這人不同尋常，自從沈老師進來以后，他汛哥就像丟了魂似的，時不時地嘴角還要笑不笑地微微上揚。江凌覺得奇異，伍汛在他心中的冰山形象，此刻也裂開了縫，果然是色令智昏。

趁著沈矜如說話的功夫，江凌一邊看著伍汛，一邊輕聲哀嘆，“汛哥，我還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現在看來，果然人性都是一樣的。”

伍汛不明所以，臉上也帶了懵然，“你在說什么？”

“你沒發現你看沈老師的次數比你這幾天看板書上習題解析的次數還要多嗎。”江凌低聲道。伍汛每節課除了看習題解析，其他時間頭也不抬。

伍汛不以為然，“那怎么了？”臉上滿是坦然的神色。

江凌實在看不透伍汛，遂搖了搖頭，繼續跟著唱歌去了。

一節課即將接近尾聲，沈矜如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分鐘下課。她提前結束了教學，把講臺上的備課本收了收，底下的同學難得過了一節還不錯的課，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一邊依依不舍地等著下課鈴響。

不知道誰高聲喊，“沈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同學們哄堂大笑，沈矜如先是愣了愣，臉上一閃而過的愕然，她看上去像是在思索，然后帶著笑，“我結過婚了。”

下課鈴聲準時響起。

“同學們再見。”

“老師再見。”

沈矜如抱著課本，走出了教室，一節課下來，她的心情還算不錯。教室門外顧青不知何時等在了那里，見到沈矜如笑吟吟的模樣，不禁喜然，“感覺怎么樣？”

沈矜如點點頭，“還算適應。”

一下課，走廊上涌出不少學生，路過一班門口的時候都忍不住朝沈矜如望去，這是誰啊？新來的老師？

眾學生興奮了，有美女老師來啦。

外頭吵吵嚷嚷，江凌看了眼站在陽臺邊上交談的班主任跟沈矜如，“誒，汛哥，你說班主任是不是看上沈老師了？你看他笑得那樣。”

一邊說一邊又喃喃道，“不對啊，我聽說顧老師早就結婚了，這個沈老師不是也結了么。”

伍汛瞥了一眼門外，臉色瞬間沉了，他看到顧青站在沈矜如身邊就不舒服，尤其是他倆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沈矜如言笑晏晏，兩人聊了幾分鐘，沈矜如將手里的課本遞給了顧青，又見顧青給她指點了什么，兩人一個朝北一個朝南分開走了。

伍汛倏地起身，擠著江凌走座位里出來，小跑著出門去了。

江凌一愣一愣的，“汛哥你去哪兒？馬上就上課了！”他話沒說完，伍汛早就沒影了。

沈矜如從女衛生間出來，學校的課間時長總是很短，她站在盥洗臺邊準備洗手時，就聽見走廊里的鈴聲，上課了。

女廁所跑出幾個女生，匆匆地沖了沖手就準備往教室跑，嘴里還嚷嚷著“快點快點，要上課了。”

沈矜如洗手的動作很慢，幾個女學生看了她幾眼，但是時間緊急，她們也只是匆忙瞥了幾眼，本以為馬上這里就會清凈下來，那幾個女學生卻不知道為什么，背對著沈矜如發出了幾聲驚呼。

沈矜如擦了擦手，轉過身，就看見一個人站在轉角處。

是伍汛。

剛才那幾個女學生三步兩回頭，看著伍汛的眼中閃著光，如果不是要回去上課，恐怕她們就留在這兒不走了。

穿堂風吹過，站在轉角的伍汛身上的校服被吹起了一角。

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教室里傳來幾下整齊的“老師好。”

沈矜如看著伍汛，見他手插著口袋動也不動地杵在那兒，忍不住出聲問道，“你不去上課？”

伍汛笑了笑，沈矜如一定不知道這是伍汛這幾天來頭一次主動帶著微笑跟別人搭話，“我來上廁所啊。”

沈矜如蹙了蹙眉，來上廁所杵在那兒干嘛？

“那你去吧，我先回辦公室了。”沈矜如說著就要繞過伍汛，少年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氣，順著風溜進了沈矜如的鼻腔，很好聞。

手腕卻被拽住了。伍汛沒有很用力，只是攔住了她想要離開的動作。

“怎么了？”沈矜如回頭看了看他，順手將手抽出來，“小伍弟弟，再不去上課老師該罰你了。”

小伍弟弟。

伍汛面上閃過幾絲欣悅，似乎只有這個稱呼才能讓他感覺到沈矜如真的現在就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會來學校？”伍汛問道，語氣輕快。

“哦，顧大...顧老師介紹的，我不是說棋牌室不開了么，總要找點能做的事。”沈矜如風淡云輕地說道，不知道為什么，她也并不想在伍汛面前提起“顧大哥”這么親昵的稱呼。

伍汛沒說話，只是跨走到了沈矜如前頭，“我回去上課了。”大步流星離去。

沈矜如頓在原地，搞什么，不是說來上廁所么？

她自然不會知道此刻伍汛心里有多歡欣，甚至走到教室門口還輕快地說了一聲“報告，我遲到了”，破天荒的，他是笑瞇瞇地沖著講臺上的老師說的。

不止是老師，底下的女同學也低聲驚呼，伍汛居然笑了，而且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啊。

語文老師咳了咳，原本她是想發脾氣的，可是一看到伍汛這人畜無害的模樣，就生不起氣來，今天是怎么了，平時這孩子跟座冰山似的，要不是成績好相貌佳，還真沒老師會多注意他。

“進來吧，下次別遲到。”語文老師揮了揮手。

伍汛笑容斂了點，卻沒散去，班里不少目光都跟著他移動，一直到語文老師敲了敲黑板，那視線才紛紛收回去。

江凌更是莫名其妙，作為伍汛算是比較親近的同學，他理所當然地發現了伍汛愉悅的心情，只不過，這是因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