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里氏揚眸看了一眼,懶懶地厭道:“你來府中幾日,我只聽得下人說你性情桀驁,囂張乖戾,若真如此,我實難相信你能伺候好狼晴。這樣吧,你現在給我奉上一杯茶,我親自瞧瞧你是否真的那么不乖覺。”
念慈笑吟吟地走向前,準備沏茶:“主母是尊長,我本就該給您奉茶請安。”
芭里氏撇了撇嘴,按住念慈正要倒茶的手:“慢著,這壺奶茶盛了許久,此刻涼了腥味太重,你且等會為我倒杯熱的。來人,端來一壺剛溫好奶茶。”
下人端來一壺剛剛煮好的茶水,那濃烈的熱氣不斷地像四周彌漫,宛如一個暖手爐。念慈猶疑了會后,便小心翼翼的斟了一杯獻上。可芭里氏卻只瞟了一眼,并不欲接過飲用。
她神思懶懶對身邊的媽媽如定律道:“我說前些日子讓群牧司上貢的乳品,為何仍舊未到?最近胃口甚是不好,胡餅之類的面食根本難以下咽,只想著能用乳皮代替,養養肚子呢。”
如定律道:“主母,這次咱們向群牧司要的乳品數量頗多,他們恐怕還需要些調劑的時間,畢竟還要按時給宮中上貢呢。”
芭里氏語氣輕蔑,透著不屑:“呵,如今老爺全面攝政,他群牧司上下俸祿,都需要咱們國相府批示。要換成我若主管群牧司,早就上趕著往咱們這送飲乳了,那還會在御貢上那么上心。”
如定律替芭里氏捶著肩道:“先太后剛薨,怕是他們還沒有認清現狀吧,畢竟過往就是在御貢里混了點兒雜食,也會被先太后處以大不恭,這掉腦袋的心中陰影,想他們一時半會是散不掉的。”
芭里氏得意一笑,唇角高高挑起:“哼,不過是一群沒有眼力見的東西罷了。時過境遷,斗轉星移,大夏已然變了天,如今能掌握他們生死的,已不再是那沒藏黑云,而是老爺沒藏訛龐,甚至是我芭里寶金。”
如定律奉承道:“可不是么,老爺現在已是大夏實打實的主兒,主母如今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在芭里氏拒接茶水期間,念慈的手已然被燙的又熱又痛,十指仿佛就像是在被小蟲嚙咬,稍微熬不住便會失手打落,她焦急地站在原地,心中不甚窘迫。
如定律睨了念慈一眼,無聲地輕嗤一笑:“主母,這新沏的奶茶應該沒那么燙了,您要不要喝點。”
芭里氏淡淡看念慈一眼,不疾不徐道:“呦,你若不提醒,我都忘了身邊還杵著個人呢,遞來吧。”
已經被燙的難以忍受念慈,輕輕地吁了口氣,登時感覺如釋重負。然而正當她將杯子遞到芭里氏手上時,芭里氏竟輕輕一揚,將杯子打翻在地。仍就很燙的茶水傾注在手上,燙得念慈手背如萬千銀針亂扎,心如刀絞。
芭里氏望著托著手,面色疼得猙獰的念慈道:“呦,我原以為那些風言風語只是謠傳,沒想你現在的表現,倒還真像傳聞中說得那樣。到底你也是曾受梁家調教過的千金,怎么做起事來,如此不沉穩,笨手笨腳的。”
這通奚落仿佛鹽巴似的,讓念慈的傷口變得更加疼痛,她暗暗咬牙苦笑了笑,收斂神色跪下道:“賤妾魯莽,驚擾了主母,還請主母恕罪。”
芭里氏打量著念慈被只被燙的手,自得笑道:“瞧你這纖纖玉指似乎被燙得不輕呢,人常說十指連心,不知你此刻心中是何等滋味?”
念慈屏著氣,用力地閉了下雙眼,強忍著疼痛鎮定道:“回主母,茶水已經晾過一會兒,已不算燙,所以倒也不是很疼。”
芭里氏似笑非笑,冷冷道:“哼,果真有你說得這么從容嗎?我看你的手指腫脹,紅的仿佛隨時都會沁出血,怎么看都像是痛得很厲害。不過,我正是要讓你記住這個痛,梁念慈,雖然老爺已經同意你嫁進沒藏府,但是你要時刻謹記你罪臣之女的身份,以及你此刻的處境。千萬不要賊心不死,在我眼皮底下耍些對沒藏府不利的小心思,否則,你的將來日子就會像今日奉茶一樣煎熬,痛不欲生。”
芭里氏的話,顯然是對自己還抱有懷疑,念慈沉靜須臾后,才露出幾絲笑意道:“主母放心,我這個人深諳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既已入沒藏家的門,便是生是沒藏家的人,死是沒藏府的鬼,斷不會做出自掘墳墓的事情。主母,天氣寒冷,奶茶若再不飲用的話,就要涼了,我再給您沏上一杯吧。”
薄瓷的涼都驟然貼合在滾熱的肌膚上,形成的疼痛觸感不言而喻,念慈緊咬了咬唇,捧著杯子恭敬地端給芭里氏。
芭里氏吹了吹,慢慢地啜了口茶,淡淡道:“東苑的崇明閣空著,你就搬到那去住吧。至于納彩事宜么,你與狼晴未婚亂性,已經犯了忌諱。按照天盛律令的說法,你本應杖責十下,狼晴則流放三月。但我不欲狼晴受苦,故而便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了,只是這罪責可以不定,但納彩卻得草草舉行,只當做是對你婚前失貞的懲罰。”
念慈溫順地點了點頭:“我已無父無母,且身邊又沒有任何宗親長輩,本就該草草舉辦納彩,主母這樣安排合情合理。”
芭里氏抬眼望念慈一眼,頷首道:“行了,事兒就交代這么多,我身子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念慈微笑:“是。”
踏出廳門,念慈低頭打量了下十指留著的緋紅印子后,轉首仰視著那靡麗的門楣:大夏沒藏,離天尺三,如今站在這門楣之下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但我相信,只要我有心,縱是這門楣再高再大,終有一日,也會被怨憎侵蝕的墻倒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