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不知道啊，前面突……”

“怎么了？”

“死人了，死人了……”

“啊，誰死了，怎么回事……”

“有妖怪，妖怪殺人了……”

“是那個貴族的老走狗，不是妖怪殺的，我看到他是自己掐脖子把自己掐死的……”

“什么鬼話，我親眼看見那個小妖怪遠遠朝那個老頭點了一指頭，那老頭就失了魂似的，一個勁哭……”

“是不是黃狐老母來了，我聽說還有個滿臉黃毛的老嫗……”

“噓，那可能是老母的仆人，你說話小心些。”

百米開外難民們驚慌失措，他們這些人離最前方太遠了，前方的情形真真假假的傳播過來，更讓他們忐忑不安。

“閉嘴！全都給我安靜下來！”，大胡子舉著火把，右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警惕的看著四周。

“別說話！都閉嘴！”

慢慢的，鄉民們終于是安靜下來，他們在火把的光亮下彼此用眼神交流著，流露出惶恐的氛圍。

“我去前面看看，”陳久走到大胡子聲旁，小聲道。

眼下前方的情形真假難辨，讓他心生憂慮。

“嗯，快去快回，”大胡子應了一聲，答應下來。

少年快步擠過人群，向前走去，難民們縮在一起，就如抱團取暖的小鼠，每隔二十余米便有張老大的手下舉著火把在安撫著他們，可看的出來，這些人也只是在強行鎮定。

陳久越向前走越覺得胸膛有些悶的上，他的手攥緊又松開，不知不覺竟是出了些汗。

說到底，此時他尚且年幼，未經多少風浪，心底除了對張叔的信任其他的底氣是一點也沒有。

“要是有把刀，”陳久不由這樣想，與背上的的那把弓比，他更覺得自己一把刀握在手中有安全感。

“別向前走，前面有個妖怪專吃你們這些小孩子，”匆忙中有人一把扯住了陳久的袖子，低聲道。

“放手，”少年心中隱隱有些火起，就是因為這種人在人群中散布謠言，才讓大家慌亂起來。

他憤怒的轉過身來，但當看清那人的模樣時，怒火頓消，反而有些局促不安。

“王仙師，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拉住陳久的正是王瘸子，此時他正混在人群里，和難民們一般無二，再加上黑暗的緣故，心煩意亂的陳久竟是沒有發現。

“我在哪里都一個樣，”王瘸子開口，眼睛盯著陳久，“你在害怕，也對，你這個年紀，應該是該害怕才對。”

陳久對他這番自問自答弄的摸不清頭腦，此時他也沒有功夫細想這些，忙問道，“仙師，前面到底是怎么樣了？張叔他們……”

按照本來的約定，王瘸子會混在前面的難民群里，不應該在這里才對。

“兩個小妖怪，沒有什么大事，”王瘸子不以為然反而提醒道，“一會兒應該就會選幾人把那幾個小孩帶上山了，我要是你，就別往前湊，免得那個黃狐老母也把你選上，啃著吃了。”

“啊，”陳久有點畏懼的向大前方那還在亮著燈光的狐仙廟望了一眼。

“藏起來就好，你張叔不會有什么事情的，”王瘸子見陳久心生猶豫，道。

“這……”

“過去吧，快點過去，那個老妖怪又能多吃一份小點心，真是好事。”王瘸子沒了耐性，反而又是改口催促。

陳久臉色漲紅，此時他才明白過來自己心中的恐懼已經到了何種程度，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勇敢。

“陳久啊，陳久，你在害怕什么？”，他強行壓下那些心煩意亂的念頭，一個勁的問自己。

王瘸子冷眼看著眼前的少年臉色變幻，慌亂，火熱，懷疑，恐懼，最終還是回歸原本的模樣。

“我就遠遠的看一眼，”陳久終于下定決心。

“他死了”，王瘸子突然開口。

“誰？”，陳久一愣。

“你張叔，那個姓李的書生，或者你現在想要為他冒險的任何人。”

陳久抬頭看向他，并未全都身在光亮之下的王瘸子似乎一下子陌生起來。

不對，他們彼此本來就是陌生人，相識還沒有一天，只是陳久下意識的將他歸為了“信任”的那一類人中。

“他臉上的瘀青還在呢，”少年這才陡然明白過來，不是任何人都是朋友，起碼王瘸子不是。

“仙師，您這是什么意思……”，陳久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的樣子。

“你的猶豫害死了他們，”王瘸子低頭看著這個努力隱藏自己表情的少年，“而你的輕信，害死了你自己。”

陳久低頭不語。

“你這種心態，修仙也求不了大道啊，”王瘸子嘆息，“當然，絕大部分人都是你這種樣子，所以，強者從來不是大多數。”

“仙師，那什么才是強者的心態？”，陳久不解。

“你想當修仙者中的強者？”，王瘸子反問。

“我，我不知道……”，陳久猶豫片刻，終于開口。

“那你為什么問這種問題？”，王瘸子又是反問。

“我，我，”陳久大窘，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那你為什么對修仙之法那么感興趣？只是好奇？”

“我，我想修成之后保護張叔他們，我，我還想……”，陳久這次終于是說出話來，但說了兩句又不知道怎么開口才好。

“你這回答，十之六七的人都是這樣，”王瘸子很是不滿，搖了搖頭，“也罷，也罷。”

陳久很久以后記起這一夜的這幾句對話，才明白自己當時可能錯過了一個大機緣，就是當時的一時猶豫，才讓后來的自己走上了截然不同的另一條道路。

此是后話，王瘸子問完之后，并沒有得到自己中意的答復，等陳久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身旁空空如也，而自己正面對著一棵枯樹。

他吃了一驚，連忙轉身四顧，猛然間發現周邊的難民們都是離的自己遠遠的，惶恐不安，連張老大手下的漢子緊張的盯著自己，右手放在腰間，一看便是防備的架式。

“怎，怎么了？”，陳久疑惑道。

“呼，”見他開口說話并無不妥，眾人才是松了口氣，那漢子也是收起手來，伸進帽子里撓了撓頭發。

“嚇死我了，小子，你剛才怎么了？和中邪一樣，站那樹底下一動不動的，”難民中有人壯著膽子開口。

“嗯？”

陳久一時恍惚，難道剛開我與王仙師交談他們都沒看見？他四下找尋著王瘸子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不可能，竟然是假的……”少年仔細回想剛剛與王瘸子在一起的情形，雖然大致與現在樣同，但也有很多不符的地方。

“我太累了，腦袋都有些糊涂啦”，陳久決定撒一個謊，他搖了搖腦袋，裝出一幅疲憊不堪的模樣，“剛才我差點睡著了。”

“這樣，”眾人雖然還是有些懷疑但仍卻是接受了這一回答，更多的陳久在他們眼里只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對其防備心總是弱些。

“現在前面怎么樣子了？”，稍過片刻陳久才是拉著張老大手下那漢子低聲詢問，因為他覺察出現在隊伍中氣氛已經好了許多，有些人已經開始小聲交談，也沒有人阻止。

而隊伍的最前方也不再有消息傳來。

“自己失神的這一會兒，肯定是發生了什么，”陳久明白過來，不過感覺情形應該不會太壞，因為種種跡象表明，一切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仙佬對這次的祭品很滿意，已經帶著上山去了，咱們在這里等著就行了，嘿嘿，終于可以松口氣了，”那漢子在確定陳久沒有問題之后，也是放下心來。

“仙佬？”陳久一直沒明白過來那是什么人，轉念一想，仙佬可能就是之前幻境中王瘸子所提到的妖怪。

“那張叔他們呢？”，他急忙問道。

“張老大也跟著去了，不光他們，還有二十幾號想給老母磕頭的也跟著上去了，”那漢子抬手一指，“喏，你看山上的火把，就快到狐仙廟了”。

陳久這才看見四五個孤零零的火把正在緩慢的向上移動著，而狐仙廟就在不遠處。

“放心吧，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咱們在這里等著就好，”那漢子安慰道。

“不行，我得上去，”陳久下定了決心，也顧不上腳下深雪，扭頭向前快步走去。

“哎，小子，”那漢子叫了一聲，結果不遠處的枯樹上“撲隆隆”驚起了幾只棲息的大鳥，嚇得他全身一哆嗦。

“嚇我一跳，”他拍了拍胸口，發現只是幾只飛鳥后又有些臉紅，等他回過神來再想勸告陳久幾句時，那少年已是鉆進了前方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