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之后又發生了什么，只是當時受了些驚嚇，怔了怔神，隨即又是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卻是發現自己正睡躺于旅館的大床上，四肢酸軟，頗為無力，精神亦是萎靡不振，好似大病初愈般，整個人虛弱得緊。

“你終于醒了，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好好一個人，怎的莫名其妙就暈倒在地上。我說，該不會是那老頭對你下藥，或是施了什么東西吧…湘西這邊多得是那些玩意兒，你以后出門還是注意些好，別逢人搭訕就湊上去，當心…”

劉浩然的嘮叨一直在耳邊轉悠，值得慶幸的是我總算是回來了，不禁松了口氣。由于我突然間暈倒，本來既定好的流程，這便也就耽擱了下來。他們只得各自回到房間中，安靜地等待，直到我醒來再決定之后的事。

我非常感謝這幫朋友，出于歉疚，我并未選擇繼續休息，而是稍稍整理一番，爾后敲開他們的房門，將之一一叫喚了出來。雖然他們仍擔心我的狀況，但我只道是早上沒有吃東西，有些低血糖，弄些零食吃，一會兒就會好。瞧見我堅定的樣子，所幸他們也并未追究。盡管延誤了些許時間，可總體上還是來得及。

緊接著，我們便“再次”乘上了去奇梁洞的巴士車。沿路上的風景，如同夢境中所見般，然而我卻怕他們擔心，是以未有向他們道出這一離奇的事。一切都如夢中示現，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天空中漸漸下起了小雨，街道上的行人愈發變得稀少。待至奇梁洞中，我全然沒有那種驚喜、愉悅的心情，取而代之的，反是捉摸不透的深鎖。

十里畫廊前，我仿佛從石柱上看到了龍女的身影，她隱約在對我微笑，這便是之后的事。

……

當然，拋開其余瑣碎的景點不說。我還專程去了一趟南華山，權當放松心情，希望那些廟宇的神明能夠解釋我的疑惑。至于我的朋友，期間他們則是去了南長城，這對他們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說起南華山，那還真是另一個奇特的地方。

“朝則薄霧籠清，暮則斜陽凝紫。”沿順登山石階，平陡曲彎。道路兩旁，古樹參天，山花開遍。行走其間，我似有幾許曲徑通幽之感。南社詩人田星六先生曾作詩贊嘆：“青山十萬翠煙重，第一南華是主峰。四合松濤去不斷，時來添打寺門鐘”。

本來我是打算去南華禪林聽聽經樂，奈何自己卻鬼使神差地跟著人流，走進了神鳳景區。待依次參觀完鳳緣亭、九九神階、鳳凰紀、十八圖騰柱等景觀后，我不得不佩服華夏文化之瑰麗。也不知這傳說中的神物，世間是否存在過？畢竟，我算是見過其他的了……

鳳竹林海，這是我選擇去的最后一個地方——由于時間的關系，我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自古鳳凰棲梧桐，食聞竹果飲靈泉。據《山海經》記載：丹穴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而文，名曰鳳皇。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

沐浴在林間，享受著花草的氣息。正當我身心舒暢，準以告離的時候，一聲奇特的鳴叫，瞬即吸引住了我。由于天色漸晚，四周的游客大多早已散去，此時林間過道上，依稀只停留有兩三身影。其中，聽到這聲叫喚的似乎也僅有我一人。

我心下好奇，便隨之一步一挪地朝某個地方走去。穿過林間草木，越來越深地沒入其中，一棵參天巨木頓時呈現在我的眼前。外層干枯的樹皮上，微微展露出新芽；闊心形的嫩葉，昭示著它旺盛的生命力。依照前路所見，這該不會也是梧桐樹吧！比鄰周遭，它確實大上了許多，粗壯的樹干恐怕要數人才能將之環抱。

類似“唧唧”奇特的鳴叫聲，正是從這棵樹上傳出來的。隔著樹葉的縫隙，我向上望去，麟前鹿后，蛇頭魚尾，燕頜雞喙……稀微的光亮，閃耀五彩翎羽，莫非這會是……

未容我多想，只見樹中立然飛出兩個身影，寶石般的瞳目，在陽光下晶晶透亮，正默默注視著我。鳳與凰，“人類？倒像是個奇怪的家伙，居然能跑到這里來……”腦袋中回蕩的聲響，我震驚得一時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也許是我的模樣過于呆愣，引起了它們的好奇，以致其上下仔細地打量著我，神情似古怪似驚嘆，亦或是我錯誤地理解。

“嗯？還真是不得了，將死之人竟也能活得這么逍遙自在。”

“逆亂之兆？一介凡夫怎會有這種面相，奇怪奇怪……”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說小子，你快些回去準備后事吧！不要再打攪我們了。”

捉摸不透的談話，如同心電感應般，我著實不懂它們在議論些什么，只明白它們的意思是我快要死了。說不甘心、不相信是假的——如你所深信的神，突然有一天他告訴你，你要死了，高高在上的言語，你又該作以何種心態？

未等我有所詢問，只見鳳與凰齊飛，翙翙翎羽，瞬即消失在了當空，僅余下兩枚散落的羽毛，飄蕩于我手中。究竟是何意用意？權且當作紀念，亦或是見面饋贈的禮物吧。腦海中空蕩蕩的我，也不知后來是怎樣回到了旅店中。

或許是淋了雨，也可能是受了寒，回去后我確是發燒一場，吊著水瓶住進了醫院。看著這里形形色色的人，我突然意識到生命的可貴，“將死之人”又能奢望些什么？如此，懷著滿心的憂慮，我便再次陷入沉睡。等到我醒來的時候，已是凌晨一點的時候了。

……

與我同房的病人已然安睡，朋友們雖是擔憂我的狀況，但也都被我勸離回去。我靜望著天花板，沉思一陣。爾時爬身起床，站在窗口，吹拂著涼風，享受此刻的靜逸，片刻的安寧。

“呼呼…”漸漸地，風似乎大上許多，遮床的簾布被吹了起來。我方才關上窗戶，一陣奇異的聲響，猛然間在門外響起。那是一連串輕微的腳步聲，若不是夜靜時分，想必是不會有人注意。不同于尋常人走動，步伐節奏顯得格外的鄭重，好似送別逝者般，每一個腳步聲都震動著我的神經。彷如鎖鏈的金屬碰擊聲，我不由得想起了靈異故事中的勾魂使者。

將死之人，我真的會是那一個嗎？隨著腳步地慢慢逼近，我時已屏住呼吸，生怕會一個不小心驚動了它們……聲音漸漸遠去，我方才松懈嘆氣，突時間，房內的溫度驟然變得陰冷，明明關上了窗戶，卻仍有寒風吹過，直竄入我的背肩，我不禁驚出一身冷汗。

可好奇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東西，我方才朝前走出兩步，試想聽聽門外的動靜。“咔嚓”我的左手不知被什么東西給鎖上了，動彈不得。于此匆忙間轉身，高健的身形瞬時呈現在我的眼前。漆黑、慘白的高帽公服，“一見生財”“天下太平”，長吊的舌頭，狠厲的眼睛，二者正緊盯著我，手中舉起的令牌，徑直指向了我，“跟我們走吧！”

我下意識地想逃跑，奈何左手已被鐵鏈拷住，由于力道的拉扯，我一個站立不穩，瞬即摔倒于地。舉目間，青面惡眉仿佛呵斥我的行為。我方想說些什么，頓時間，只覺身子突然一輕，我竟懸浮起來，爾時又降落在地上——轉眼間，我確是看見自己正驚恐地望著前方，不發一言地停滯住了，了無生氣般，隨后倒癱下去。這是靈魂出竅！

“你們這些鬼差憑什么抓我，快點放我回去！”我止不住地咆哮，奈何他們視若無睹，僅是拋下一句話，“能不能回去，不是你說了算。”如此，我便隨著一道勁風，不知飄去了哪里。等到看清的時候，適才發現，居然是我老家某座寺廟附近，在一所土地廟前停了下來。

……

“土地爺，這是新死的，勞煩您核實一下，戶籍冊上是否有他的名字。最近亡魂比較多，我哥兒倆有些忙不過來，還請您快些查看，他應該去哪個關口。若是陰間路，我倆也好快些交差。”白無常頗為恭敬地朝土地廟說道，話音剛落，只見一名拄杖的年邁老者，隨著一道青煙從小廟中飄了出來，爾時頗為古怪地上下瞧了瞧我。

“怎么會是這小子？”但見土地爺神情有異，即時從手間翻閱一本名冊，只見上面寫道：秦海，湖南長沙人，生于1991年8月10日，死于2012年4月5日，享年20歲。

“我難道就要死了嗎？”也許是我的錯覺，我心頭不禁跳動了幾下。對此，土地爺則是一臉無奈的表情。“孩子，雖然老夫很感謝你過去經常來看我，但陰律無情，我也是按規矩辦事，只希望你下去陰間后，閻王爺會判你個好去處，能夠早些投胎才是。”

“土地爺，既然您已經核實完畢，他既無極樂歸屬，那我兄弟二人就不再勞煩您，這便帶他下去了。”且聽無常言畢，頓時間，我只覺眼前一黑，便已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