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晝艷陽天蒸發了植物脈絡里的水分,空氣變得燥熱,面包車里像被夜晚抽干了氧氣,一下沉悶起來。“阿欠”蔡阿生一個噴嚏,從做夢中醒了過來,模模糊糊睜開眼睛,揉了揉干澀的眼角,車里只剩下他一人。“永輝,弟妹,你們在不?”狹小的面包車內部一目了然,食物和水堆放在坐墊上,兩個手機放在方向盤底下,梁永輝和王玲不知所蹤。阿生打開窗戶,黑色巨布不知不覺遮住整個天空,夜晚降臨。
阿生隱約認出這是在路邊,兩旁樹木的影子沒有白天的俊秀感,一個個宛如深淵惡魔矗立兩旁,風吹動枯枝岔葉發出簌簌聲,像是有無數人在低聲訴語。人類對黑暗和未知的恐懼體現在蔡阿生身上,面包車里白色熾光燈沒給阿生帶來多少安全感,他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打開了車門,輕聲喊了句:“永輝,弟妹,你們在哪里?”
空闊的樹林,風帶著他的聲音回響在一枝一葉間,枯葉被吹起滑著地面翻滾,除了沙沙聲就只有蔡阿生的聲音。蔡阿生有些慌了,腦海第一反應就是梁永輝和王玲拋棄自己?可是他們為什么要丟下自己?難道永輝覺得自己是殺人兇手?可是如果這樣就不會帶自己出來,永輝是值得相信的,可是為什么他們不見了?
感覺腦海像一團漿糊,阿生更多的是覺得梁永輝和王玲有事匆忙走了,要不然怎么會不帶手機和食物。他有些害怕一個人在車里的孤獨,這種孤獨剝奪了僅剩的安全感,待在車里做待宰的羔羊,還不如出去找兩人,于是他下了決定。
阿生拿著電筒輕輕推開車門,生怕驚醒黑夜里沉眠的怪物。強光手電筒發出的光束能照射將近三十米,每走一步阿生就會回頭看看面包車,漫漫黑夜里面包車的燈光無疑給他打了一針強心劑,憑著這點勇氣阿生走了三十多米,他辨別不出方向,只是拿著電筒東邊照照西邊看看,小聲呼喊梁永輝和王玲的名字。
“沙…啦…沙…嗚…”仿佛有人聽到阿生的呼喊,叢林深處似乎有些一些回應聲。“永輝,弟妹,是你們嗎?”聽到好像有人說話,阿生心里安定了一些。叢林深處漆黑一片,只有風呼呼吹過的聲音,阿生又問了一句,他側著耳朵,果然又聽到“沙…啦…沙…啦”的聲音,阿生想肯定有人在,指不定是永輝和弟妹,大晚上難不成遇到了壞人?他下意識加快速度朝深處走去,不知不覺離面包車越來越遠,燈光稀薄,直到消失在夜色里他也沒有察覺。
早上跟張強商定去殯儀館后,等下班兩人匆忙來到殯儀館。下午八點,夜晚并不陌生,當警察的蹲點抓犯人,通宵常有的事。可是涂青真沒試過在殯儀館待到晚上。天黑以后殯儀館就沒什么人敢靠近,里面一兩個房間還亮著燈,也很好分辨,一個住活人一個住死人。
涂青敲了敲門,看管殯儀館的老人打開了門,對于夜晚來訪的兩位警察,老人不禁用疑惑地眼光看著他:“警官…你們有什么事嗎?”。涂青說明來意,調查殯儀館被砍頭的案件。老人起碼七十多歲,這輩子生死看得多了,但是昨天的事確實讓他懸心吊膽,老人惴惴不安說道:“警官說的是昨天那事吧,是得查查…哎,也夠慘的,人死都不得安生…警官,人死就得留個全尸,否則閻王都不收啊”涂青沒搭話,倒是張強頗有興趣說道:“老人家,您倒是說說閻王為什么不收?”,老人嘆道:“這人吶…就一個魂兒,丟了還能找,這頭沒了,魂也缺了,想走都走不了嘞”。
張強也是閑著,就隨口問了句:“走不了能去哪?”。老人說道:“還能去哪?在這地兒瞎逛著…時不時還讓我鬧心,用不了多久我也得陪他們了”聽這老人的語氣似乎有些陰冷又帶著些悲涼,張強也沒敢答話了。一路上又在嘀咕幾句,老人年過古稀,在殯儀館待久了,身上多少粘點死氣。
涂青也明白,如果不到這把年紀恐怕也不愿意來殯儀館,指不定哪天自己也成了里面安靜躺著的一具尸體。涂青打斷了老人的話題,說道:“大爺,您能把那天看到的場景再詳細說一遍嗎”。
老人仔細回想一會才慢慢說道:“那天是我吃完飯,照時間安排去檢查尸體…大概也有七八點…里面該在的…都在,那頭也在的。我還蓋好了白布才出來。
到了九點多,還得檢查一遍,當我打開門…里面的場景警官們也都看到了…頭沒了”。這些涂青都知道了,他皺了皺眉頭,突然想起在停尸房發現的一滴血跡,于是他問老人可不可以打開停尸房,這時張強說話了:“還是別打開了吧,我老覺得里面太邪乎,而且昨天都被清理掉了”。涂青有些生氣:“這現場應該好好保護,怎么能這么快處理?”。張強說道:“隊長讓清理的,還說明天要火化”。涂青瞥了張強一眼,說道:“你別忘記今天早上…”聲音壓得有點低,張強沒再說什么,示意老人打開停尸房。
停尸房特有的陰冷氣息撲面而來,張強冷不丁抖了一下“真冷啊,大爺,停尸房的空調多少度的?”。沒等老人回答,涂青說道:“停尸房不同空調,連個漏氣的孔都沒有。都是用冰柜棟著的,比如那個蔡定康的尸體,編號在…嗯,這里!”涂青打開冰柜,這種裝尸體的冰柜像中醫店的藥柜一樣,一個個方形箱子,下層是冰塊,上層是尸體,中間有塊銅板擋著。保鮮膜有防止水汽蒸發的作用,不僅僅用作超市保存新鮮蔬菜,在保存尸體方面也得用厚實些的保鮮膜效果更好。這具尸體顯然比平常尸體矮上一截,很顯然是少了一個頭的原因。保存還算良好,脖子處切口十分整齊,低溫靜止血液流動,脖子的肌肉和血脈呈紫紅色,像極了冬天的臘肉。
涂青招呼張強過來,指著尸體的脖子說道:“你看,這頭肯定不是用刀切的”張強湊了過來,兩人都是經驗豐富的民警,上次判斷是用銳器切的,到底是什么銳器倒沒看出來,但絕不是用刀,刀不管再鋒利都有一定厚度,砍在人體上造成的創口會有一定面積,特別是切口的面積大于深入后被切開的面積。涂青說道:“你看這傷口十分勻稱,就像被人用圓刀套住他的頭瞬間切開,才會有這樣的切口”。“圓刀?難道是圓月彎刀?還是血滴子?”張強開了句玩笑,涂青反而皺起眉頭道:“我也沒見過這種武器,想必肯定是圓的才可以。噢對了,我那天在旁邊還看到了滴鮮血”。“死人留下的?”。“是活人,而且就是割下頭顱的那個人”
張強看著涂青道:“為什么你當時不說”。涂青說道:“當時看錄像,一下忘了”。張強大為可惜:“如果當時記得提取,說不定現在都通過比對出兇手了”。涂青這時也想起來,是他大意了,錯失了一個重要線索。在旁邊的老人突然開口道:“兩位警官說的是在尸體旁邊的血嗎?”然后他指了一指位置,涂青隱約有些印象,急道:“對,就在那,不過怎么不見了?”。老人道“噢…不是警官讓擦掉的么?”涂青看著老人說道“我沒讓你擦掉”。老人擺擺手“不是警官你。是另一個警官,年紀有點大了,好像是你們上級…”。涂青和張強對視了一眼:沈隊長…
兩人不再說話,思索著這件事情的變化。不一會,涂青把尸體推回冰柜,示意張強可以走了。張強不解道:“就這么走了?”。涂青說道:“這線索被段了,不過,還有個地方肯定有線索”。張強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V1酒吧?”。涂青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停尸房,老人慢吞吞地鎖上停尸房的門,看著涂青和張強離開的背影,喃喃道:“人老了…這地方是看不住了…看來該退休了”。夜深,殯儀館兩間房其中的一盞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