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還是岐凌看不過,取過紙條,迅速掃了眼,神色微驚。特別是看到最后一點時,憤怒的情緒掩蓋了震撼,眉頭擰成了川字,他上前一步,低語稟告。
“進來帝都涌入大量人群,酒樓缺房,商鋪糧食幾度告罄,異常現象引發朝廷關注,經查證,是皇朝一十三城城池的百姓們自發組織上帝都,恭迎主子回朝。”
說到這個,岐凌麻木的臉色,露出一絲類似驕傲的情感,他們的王,是最值得令人尊敬的神祗。
著月牙錦袍的男子不語,岐凌瞬間收起不該有的情緒,繼續說道:“其二,四皇子色令昏志,百官不滿,帝王震怒,將其左遷至兵營副將鍛煉。”
“其三,將軍府陸小姐冠名紅顏禍水,聲譽全毀,皇后擔憂帝王降罪,先一步命其遠赴華嚴寺,以研習佛法之名,逃離責難。”
夜風寒涼。
梁蕭閉目養神,待先前打斗所帶來的疲憊感過去之后,驟然睜眼,眸瞳如平湖般幽靜,不復之前的冷厲淡薄。
平靜如水的視線在馬車上的物品掃視了一圈后,她自發拿過馬車小桌上的錦帕,蘸了茶水,擦去額上和衣上的血漬,隨后嫌棄地丟擲一旁。
馬車外,火光沖天。將馬車內景渲染得別樣的紅,梁蕭皺眉,掀起帷賞的一角。
目光流轉,映入眼簾的,除卻燃燒著的尸山和那抹雪白從容的身影外,便是岐凌的側臉,多年的職業習慣,令梁蕭下意識地翻譯岐凌的唇語,讀懂之后,梁蕭挑眉。
怎么會這樣?
那邊,岐凌還在字字句句地稟告。
“其四,相府楚大少帶著文武狀元樊鳳林夜鬧四皇子府。四皇子受輕傷。楚大少以下犯上,被帝王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最后……”
說道最后一點,岐凌似乎有些憤于啟齒。
“說。”
簡短一字,蘊藏著絕對的威懾。
岐凌眉頭一擰,頗為艱難,頗為疑惑:“最后一事,帝王口諭,賜婚相府楚大小姐為昶王妃。楚大少為妹妹抗旨拒婚,責罰加倍。責罰后,不顧身體的傷,頑固地跪在上書房門口,請求帝王收回口諭。”
一旁的岐飛已從憤怒中回神:“這楚華揚真是不識好歹,就楚大小姐的資質,哪里配得上——”
話未說完,便被月牙錦袍的男子抬手打斷。
岐飛聽令收口,心里卻依舊暗恨。要拒婚,也是主子提,哪里有楚華揚說話的地方?
岐凌嘴角微抽搐,他想得比岐飛遠得多。看了眼沉浸在思考中的主子,岐凌忍了幾忍,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主子,這帝王是什么意思?”
楚相位列百官之首,三千門生遍布朝野,是所有皇子必須拉攏的對象。楚家大小姐身為是楚府嫡女,更是將來所有皇子拉攏楚相的重要棋子。而如今,這顆棋子卻用在與皇位無緣的主子身上,這……
男子負手望著深邃燦爛的夜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說話,那如宇宙黑洞般深不可測的鳳眸,冷凝如霜。
沉默的三人,不曾注意到,不遠處的梁蕭,在聽到他們提及楚華揚一事時,神色微晃。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月牙傷疤,暗自皺眉。楚華揚對上軒轅禛,如無意外,應該是要替前身出氣,而那所謂的為前身抗旨拒婚,依照楚華揚那護妹的樣子,其目的也必然是為了保護前身。
只是前身楚華容已死,他做再多,楚華容也感受不到,更受領不能。
而今活著的,是她梁蕭。對于楚華揚近乎舍身的維護……梁蕭放下帷賞,背靠著墻壁,抬頭望著馬車上方構造精密的車頂懸梁,眸色黑沉,她的耳旁,岐凌的話回繞盤旋。
“……不顧身體的傷,頑固地跪在上書房門口,請求帝王收回口諭。”
食指扣動著黑檀木制成的小桌,須臾,馬車內響起輕微的咚咚響聲,雜亂無章。如同手主人紛亂的心緒。
夜色沉沉,火舌飛舞。近百名的暗衛死士完成任務后,已經悄無聲息地退下,隱身潛伏周圍五里之內,隨時待命。
思慮良久,男子復又低頭,看著眼前跳躍的火光,薄唇輕啟,即使是血腥的命令,由他說來,亦是帶著異樣的美好。
“禮尚往來。”
“是。”
岐飛抱拳領命,笑嘻嘻的五官里,俱是血腥嗜殺的笑意。三方人馬是嗎?刺殺是嗎?他們可不是好欺負的,禮尚往來,一一回敬,不折磨死你們老子就不是笑面羅剎岐飛!
空氣傳來細微的波動。
火光中,交談的幾人神色一頓。為首的男子乍然回首,看著那紋絲不動的馬車,眼底閃過驚嘆。
岐飛眼皮一跳,轉身大步上前,一把掀開卷簾。
空無一人的馬車內部,立時呈現在幾人眼底。馬車的一角,一方沾血的白色錦帕,被置棄一旁,孤零零的。
看著空蕩蕩的馬車,幾人生生愣了半晌。
“高手。”岐凌的夸贊,一貫的真心和簡潔。
“什么高手?簡直是活見鬼了!”岐飛雙目圓凳,齜著牙不可置信地叫吼了一句。手里甚至還維持著卷簾的動作,忘記了放下。
他們各自的武學在皇朝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而他們剛才距馬車的距離也不過三丈之遠,在這樣的情況下,竟然有人能從他們的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溜走,神鬼不覺。我的老天,他是怎么辦到的?
岐飛眼角抽搐,下巴更是愕然地往地上靠攏,顯然接受不能。
岐凌無視自己驚驚乍乍的弟弟,轉而向沉思中的主子躬身問道:“人應該還未走遠,主子,要不要屬下抓回?”
男子狹長幽深的鳳眸閃了閃,眼底的驚嘆一覽無余。聽到岐凌的問話后,優雅的眉頭輕挑,微微思索后,撇開心中莫名的失落感,開口說道:“不必。”
多事之秋,一個男孩而已,不值得他浪費太多的心思。
話到此處截止。
一路無話,精致奢華的馬車,經歷一番血戰之后,趁著月色和沖天的火光,晃悠悠地離開野道,轉而爬上了官道,沉默著朝帝都冀城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