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葉取量把喜帖交給陳寧暉說到:“這是正式邀請你和存惠出席我的婚宴。”
那是一張相當傳統的大紅色印著金字體的婚宴喜貼。取量和妻子原本是挑選了一款白色的喜貼。可是取量的父母親在看了喜帖的樣板后,雖然嘴上沒有明說,卻還是能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他們不喜歡白色為主的款式。準新娘看在眼里,最終決定隨了長輩的喜好,另選了這款大紅色的喜帖。
實際上,整個婚禮籌備過程,年輕人和長輩一直都是處于拔河的狀態。只是這場拔河比賽,賽情并不激烈,因為葉取量和妻子在很多方面都愿意聽從長輩的提議。
其實,取量夫妻倆都希望一切從簡,卻在多次妥協下最終還是得照傳統來辦。長輩何嘗不知年輕人的心思,嚴格來說長輩所堅持的傳統禮俗事實上與幾十年前的作比較,已經算是簡約了。許多細節已經被擱置,就是為了迎合年輕人的一切從簡??墒窃诤芏嗄贻p一代人的眼里,仍覺得依舊是繁瑣又沒必要的繁文縟節。這只能說是兩代人對“一切從簡”的定義有所差距。
陳寧暉接過喜帖道:“我們可是老朋友而且當天我還是兄弟團成員之一,有必要給我喜帖嗎?”
取量:“你如果還是單身那這喜帖就真的是免了??墒悄悻F在和存惠交往,這喜帖實際上是要給她的。阿嬤常關心你是否交了女朋友,你把存惠帶去我的婚宴介紹給她老人家,對阿嬤來說肯定是個驚喜!阿嬤很關切你是否有對象,常會問起這事還一再提醒你若有交往對象,一定要帶來給她看看。”
寧暉倒是露了個俏皮的笑容說:“再喜也喜不過你這個長孫少爺終于給她老人家娶了個長孫媳。阿嬤可是更盼你早日成家,開枝散葉!”
“你若是在我的大喜之日帶女朋友給她老人家瞧,那可是喜上加喜咯!”
連續八個星期六的上午,存惠會前往某座商場上面包烘焙課。這天是第一堂課,陳寧暉前去商場接存惠下課。兩人來到商場里的一家咖啡座。存惠亮出今日的作品,尖頭面包。面包已經切片,從那面包皮的顏色就看得出是烤過火了。寧暉故意挑了面包尖頭的一塊。
存惠本想阻攔,可是寧暉手腳更快,拿了就咬,果然那面包皮好硬!
存惠:“你是自找罪受嗎?應該拿一片中間段的來吃。你偏偏拿了塊頭尾尖頭的部分來吃。算了吧。別吃了,這尖頭的部分又硬又韌,小心把你的牙齒給咬壞了!”
存惠又把面包收了起來。一,是為了不讓寧暉再拿一片來吃。二,是免得店員看到,不少飲食店是不許顧客自帶食品的。
寧暉好不容易將那口面包咀嚼后咽了下去,說:“從小我老媽就常罵我牙尖嘴利,這個尖頭面包難不倒我的牙齒?!?
存惠:“你常常和你媽媽頂嘴嗎?你媽真的是一個不太好相處的長輩啊?”
寧暉:“是大嫂跟你提過吧?我老媽就是嘴硬心軟,口里不饒人,總是發牢騷,碎碎念。身邊所有的人她都要抱怨,很多時候都是有口無心啦。我們知道她是很在乎家人的。”
存惠也明白有些家庭主婦就是這樣,嘴上念個沒完,手里的活兒也是忙不完,一輩子為家庭忙碌。
寧暉交給存惠取量的結婚請柬,道:“取量邀請你出席他的婚宴。到時候,你就能見到取量的阿嬤。等取量度蜜月回來,我再找一天帶你去取量家,去嘗阿嬤的廚藝?!?
存惠:“取量的阿嬤就是送你懷表的長輩對吧?這懷表是屬于她老人家自己的嗎?我沒記錯的話,她把懷表給你的時候,你還是個中學生。她怎么會想要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懷表呢?”
寧暉:“我也不知道這懷表原本是屬于誰的。阿嬤會把它給我,應該是因為她知道我喜歡老舊的東西吧?!?
存惠和寧暉離開商場后,步行前往附近的地鐵站。兩人都是擁車一族,可是擁車都是為了工作。他們說好,一同外出,有的時候都不駕車,就乘搭公共交通工具。
二人經過一座組屋。許多組屋的地面層是空曠的公共空間。不過,這座組屋的地面層也有供居住的組屋單位。這些單位的門口前是寬敞的走道。有一個單位的門前走道上擺了一盆盆的植物。其中有班蘭葉,蘆薈,石榴花,富貴花還有曇花。
存惠:“你見過盛開的曇花嗎?”
寧暉:“沒見過。只看過圖片?!?
存惠:“我的鄰居就有栽種曇花。開花的時候,好香!好多次,三更半夜的,我們都到走廊上去看盛開的曇花。隔天,鄰居auntie還會把凋謝的曇花摘下來煮甜湯,她總會添一大碗來給我們?!?
寧暉:“這曇花還可以當食材啊?!?
兩人對話間,有東西快速的從他們前方飛過。存惠和寧暉同時往那東西飛去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只鳥兒停在一個方形鐵絲鳥籠外?;\里還有一只同類的鳥兒。那是色彩醒目的綠身牡丹鸚鵡。
鳥籠被擺放在一張小桌上。位置在大門旁的窗戶下。存惠湊上前去,屈膝看著那兩只鳥兒,外面那只鳥似乎不在乎存惠的存在,沒有被嚇飛。兩只鳥都在鳴唱,好像是在對唱。
存惠:“外面這只鳥應該是來找籠里的鳥。”
寧暉:“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把籠里的鳥給放了?!?
存惠:“偷偷的放了嗎?不行!這鳥是有主人的。再說,我們也不知道這鳥對主人有沒有特別意義,擅自放了,不好啦!”
寧暉:“不是擅自放了。可以問鳥主人愿不愿意賣給我們。然后,我們再把鳥給放了?!?
“你們在做什么?是要偷鳥嗎?”
寧暉和存惠不約而同的循聲別過頭望去。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從鳥籠旁邊的組屋單位大門口探出頭來。
寧暉:“不是,不是,不要誤會。我們是想向鳥主人買下籠子里的鳥。這鳥是你的嗎?”
“要買鳥就去鳥店買。為什么就一定要買我家的?”
寧暉:“我們是想要放生籠子里的鳥?!?
這段時間里,鳥籠外的那只鳥曾飛走,可是很快地又飛了回來。那男子看了那只鳥兒,又看了看寧暉和存惠,說:“一只鳥在籠子外,一只在籠里,女孩子看了一定會可憐這兩只鳥,所以想要放生籠里的鳥。我知道了,你是想討好女朋友,所以要買我家的鳥。追女孩子就要下本錢。好吧,一口價,三萬塊,連籠子也賣給你!”
寧暉眨了眨眼,欲開口回應時,耳際接收到了一把老翁的聲音。
“誰讓你賣我的鳥的?還要三萬塊?兔崽子,又想要錢去賭博了?!?
那老翁上前,伸手就拍打兒子的頭部,罵道:“不孝子,死性不改,還想要賭,兔崽子,不孝子!”
那兒子為了閃避父親,鞋也沒來得急穿上,就跑到門外走道上。老翁一把拿起放在鳥籠旁的葵扇,追打著兒子。
兒子:“老豆,夠了哦,我都四十幾了,你還這樣打我,我也有自尊心的!嬤嬤不在了,你就對我不是打就是罵的!我哪敢賣掉你的鳥?。【褪歉麄冮_玩笑而已嘛!”
老翁:“你還敢提起你嬤嬤!她老人家那么疼你,你卻那么沒出息。雖然不算好吃懶做,可是好賭!除了賭掉自己賺的,還連累你嬤嬤,現在連我的棺材本也賠上了。叫你周末去打兼職工,多賺些錢來還我,都過了幾個月了,你的兼職工找到哪里去了?兔崽子!”
兒子:“好啦,我現在就去找,去打工,周日周末,每天沒日沒夜的賺錢來還你!最好是做到過勞而翹辮子。到時候,你有了棺材本,卻沒了兒子給你送終!”
老翁:“臭小子,咒自己還不夠,還要咒你老豆!”
老翁氣急敗壞的要用手里的葵扇去猛拍打兒子,可是那兒子自知話說的過分了,趕緊從門外的鞋架上抓走了雙鞋子,拔腿開溜了!
存惠和寧暉算是都看傻了眼。就像是當面看了一場鬧劇。二人都抿著嘴忍著笑。
老翁揮動著手里的葵扇給自己扇風,道:“你們在我家門口,要干什么?”
寧暉:“阿伯,我們想買你籠子里的鳥。您是否愿意賣?我們是要買下來放生的。”
老翁很爽快地回答:“好,可以。三百塊,鳥籠不算在內?!?
寧暉:“好!就三百,我現在電子轉賬給你?!?
寧暉毫不猶豫地接受老翁的開價。
老翁:“我不喜歡電子轉賬。這白花花的鈔票,要親眼看到,親手拿在手里才實在!我要現錢?!?
寧暉掏出錢包,數了數錢包里的現金,不到一百五十。
存惠:“我的身上只有幾十元,你我的加起來不夠啊。”
老翁聽到存惠的話,道:“沒得減價。就是三百。附近的shopping centre有提款機。你們真的有心要買這只鳥就跑一趟去提款來給我。我就在這里等你們。不過我只給你們一個小時。過了一小時,你們沒回來,我就當你們改變主意不買我的鳥了。以后,你們再回來找我,我也不會賣給你們了?!?
老翁往屋里看了看客廳里的壁鐘,然后靠躺在擺放在鳥籠的另一邊的折疊式躺椅上。
“現在是三點。就等你們到四點?!?
老翁所指的購物中心(shopping centre)就是存惠上面包烘焙課的地點。兩人就是從那里過來的。
寧暉:“好的,應該不需要一個小時。”
寧暉也沒想好該往那邊去,牽了存惠的手就走。
“等等!回來回來!一旦超過一個小時,你有再好的遲到理由我都不聽。什么路不熟,走錯路浪費了時間,一樣不接受。Shopping centre在這邊。往這邊走!”
老翁用手里的葵扇指向正確的方向。
寧暉也沒經細想,自然地回應道:“哦,thank you.”
四十分鐘后,存惠和寧暉回到了老翁家門口。寧暉和存惠當場就打開了鳥籠門。怎知里面的鳥兒沒飛出來,外面那只卻飛了進去喝水!也沒過多久,兩只鳥兒就一前一后的飛出鳥籠,往附近的一棵樹飛去,盤旋了一會兒,便飛遠不見了。
老翁:“這三百塊錢,你們拿回去吧!我沒打算要你們的錢,因為我根本沒有要賣我的鳥。我就是準備要放了它們?!?
寧暉:“阿伯,你這是。。?!?
老翁:“我說拿回去,你們就拿回去。我的手酸了!”
這次,寧暉乖乖地伸出手去把那三百元收了回來。
只見老翁回到躺椅上,緩緩的扇著手里的葵扇,說:“上個星期,我的兩個外孫貪玩,打開了鳥籠門,結果讓其中一只飛掉了。我猜想它會飛回來的。果然大前天見它飛回來了。我想如果它連續幾天都回來,我就把籠子里的鳥也放了。今天,我出門時又看到它回來,我準備回來的時候,它還在鳥籠外,我就放了籠里的那只?!?
老翁看著空置的鳥籠,繼續道:“其實,那兩只鳥被喂養慣了,在外面是很難找到吃喝的。它們多半是會飛回來。我繼續在籠子里放食物和水,它們可以回來吃喝,我也不關上鳥籠門。它們要留在里面還是要在外自由飛翔,就隨它們去了。至于讓你們來回白跑一趟去提款給我,你們就當作是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給一個被兒子氣的可憐無聊老頭解悶吧!好了,這里沒有你們的事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在前往地鐵站的途中,存惠說:“那位阿伯似乎有些討人厭,可是又好像有點可愛的地方。說話的語氣有些無禮不太客氣,可是他說的話又讓我覺得他也可以是通情達理的??傊褪呛玫挠幸恍?,差的也有一點,都攪和在一起,就是一個趣味老人家!”
寧暉:“你這么形容,倒是讓我想起了rojak.各種食材放在一起,加上醬料攪拌,黑糊糊的看來不怎樣,不同味道匯集在一起,吃起來還是很美味也趣味。”
存惠:“我看阿伯的膚色黝黑,看樣子以前是從事烈日下勞力活的。加上他剛才給我的映像,你以rojak來形容他好像還挺對味的!”
寧暉:“你喜歡 rojak嗎?我知道那里有好吃的rojak.從這里去只需要搭地鐵,不用轉搭巴士。我們現在就去吃?!?
存惠:“好啊,我家人也喜歡。我還要打包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