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華堅持不讓風謹剖心,可是風謹意向堅決,應然見風謹如此,心下倒是釋然幾分,離光不住嘆息,黛色則是佩服。
蝶休決定先施術將傾月的元神導入黛色的元神,無論后面能否成功為傾月的元神找到身體,這一步都是必須要走的,黛色既做好了準備,蝶休也不好再阻攔。兩人帶著傾月的元神進到里面的冰室,余下四人在外默默等待。
“小謹,傾月是不希望你這樣的,她曾跟我說過的?!甭牭健扒鍢贰钡拿?,風謹心中一動。“她當時去到魔界,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夠成為妖界之王,庇佑妖界”梅華繼續說到。風謹心下一酸,原來他說的是“傾月。”
梅華又說:“我們都是生來就身負使命,她生來便是九尾靈狐,而你生來就是天賦異稟的鳥族繼承人,與妖界旁人不同,肩負著妖界的興亡,要庇佑妖界,正如當時各族族長為了抵御外侮而犧牲自己,包括姑父姑母和我的父母,心中應有大愛,不可為一時的情愛而放棄責任?!?
風謹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澳汶y道想將他們當初的犧牲白白浪費么?你既是奇才,已入破神,便要將使命繼續下去,你與前輩不一樣,當初他是蟲族旁支艱難上位,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身負大任,而你我自出生起,便知道我們這一生應當奉獻給妖界眾生,傾月也明白,所以她嫁去了魔界,在當時的形勢下,勸退備啟,停止紛爭。”
梅華說起當年傾月的離開,心中意難平,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護佑妖界的方式,作為花族族長,叫他放棄大任卻是不能的,他頓了頓,無奈地說到:“這便是她的苦心?!?
離光的面上有幾分動容:“風謹,幾百年來我不愿見你,是不喜當初你年少時期對感情的懵懂,正因為你的不明朗,和你對父母意見的順從,月兒才不得不無奈地鼓勵你與梅歡歡結親,然后自己嫁入魔界。后來我慢慢理解這些都不是你所愿,背后推動你們的是你們身上的責任,還有月兒對你父母的承諾,若是月兒當初不管不顧地追求愛情,定會舍棄一切跟你走的,只是她不能,希望你也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辜負她的初衷。”
應然從沒有仔細想過這些,這些前事他沒有參與太深,他只是討厭風謹這種優柔寡斷,喜歡敢愛敢恨的人,此刻心下反思,也許這一切并不怪風謹,是月兒對自己肩頭責任的看重,對承諾的執著才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呵……”風謹低低笑著,每個人都從他的聲音中聽得出來那種苦澀:“所以在她眼中,并不在乎我是不是真心愛她,在她心中,妖界的安危、摯友的囑托都比我重要得多……”
“放屁!”應然氣的脫口而出:“她若不愛你,能舍命救你么!”離光怕他跟風謹打起來,趕緊橫過折扇攔住他。
風謹斜睥他一眼說到:“可我不想要這樣的愛!”應然剛要說話,風謹又道:“我想要她親口對我說愛我,哪怕只有那時那刻,我想要她拋開一切跟我走,哪怕只有一朝一夕?!?
梅華嘆了口氣:“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就像我們當初以為能夠保護清樂,解決問題,瞞著她一樣,我們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愛她?!彪x光驚訝地看了看梅華,他大致能猜到梅華對傾月是不一般的,卻是第一次聽他親口說出來。
梅華自覺有些失言,臉色微紅,補充到:“不管方式如何,愛,不應該被質疑不是么!”
“所以,我錯了!”風謹的聲音很低,他撤回了看向應然的目光,重新低垂下眼眸:“我以自己最厭惡的形式對待清樂,自以為默默為她做好一切就夠了,從不曾親口對她說出來……她……因為不知道,所以一定對我很失望吧,她會以為我并不愛她?!?
“好了,好了,月兒還會回來的,我們再想辦法,若是蝶休這邊沒法子,還可以去神界求……”不等離光把話說完,蝶休自里面走了出來,幾人連忙圍過去。
蝶休的臉色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說是鐵青色,幾人心中一驚?!霸趺戳耍俊睉宦氏乳_口問到。蝶休皺起眉頭:“傾月的元神進入到黛色的元神中了,只是黛色身體虛弱,自她進去后就進入了神識夢境,恐怕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
“這……會有什么影響么?”梅華追問到。蝶休搖搖頭:“有無影響也不可能現在將傾月元神取出,那樣的話她元神會散,只能等九九八十一日之后,再將元神取出來?!薄澳趋焐魇裁磿r候能醒過來?會不會有性命之憂?”離光眼里滿是憂色,雖之前沒見過黛色,可黛色是他大姑姑的女兒,也是他的表妹,他一樣關心。
“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也許在九九八十一日之內她恐怕很難醒過來”蝶休黯然道。“抱歉”風謹聲音一直沉沉的。“傾月是我妻妹,這是黛色自己的選擇,沒什么可抱歉的”蝶休帶著諒解說到:“只是,黛色處于沉睡的狀態,這九九八十一日之間,我們將無法得知傾月元神的情況。”
這已經算是比較好的結果了,要發愁的是后面靈體的問題。風謹說到:“我已做決定,剖心取丹,只求前輩為清樂尋的靈體?!泵啡A嘴唇動了動,見他眸色堅定,最后只能無奈地長嘆一聲。
“剖心之痛暫且不提,取丹之后,你靈力減弱,可能會退出破神境,壽命也將大大縮短……”蝶休向風謹道?!皼]關系”風謹淡淡地說?!耙驗檫€要取血,所以可能陷入沉睡,不一定何時醒來,也許…再也醒不過來…”“沒關系?!?
離光和應然對視一下,彼此眼中都透著幾分同情和……“欽佩?”
蝶休又看了風謹半晌,說到:“這之前你先處理處理妖界事務,待鄰近的時候來跟傾月元神道個別,剖心后若是沉睡,我是要將你冰封的。”風謹面上表情終于愉快起來:“好!”
“回去吧!”蝶休面上露出幾分疲態,幾人見狀紛紛離去,風謹腳步輕快,恨不得九九八十一日一下子就飛逝過去。
金極宮內的事務在明音的打理下很快安頓好了,妖界內部開始還有些人蠢蠢欲動,隨著澄澈被鹓扶勸退歸隱,再沒有人敢問鼎妖王寶座。備啟聽說風謹要一命換一命,傾月還能醒來,樂得坐享其成,不想搗亂。梅華知道勸不了風謹,便像之前風謹多次離開時那般接手了各項事務,他相信即便風謹陷入沉睡,也終會醒來。
但是在風謹要按約定動身去雪山時,梅華還是最后嘗試攔了一下:“你若沉睡,她即便是醒來也會傷心,也會想辦法醫你,你忍心讓她進入這無望而漫長的等待么?”
風謹面上浮現出幾分讀不懂的意味:“她是傾月,自然會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做,她可以等我,可我并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闭f完,風謹釋然一笑,御風而去。
美麗的女子在榻上靜靜睡著,蝶休讓風謹將黛色當作是傾月,做最后的告別。風謹規矩地坐在女子身邊,隔著黛色的身體,向傾月的元神說著這段時間一直以來想要說的話:“傾月,謝謝你當初救了我,幾百年來我一直恨你,以為你負了我,到頭來,才知道冤枉了你的一片真心,只是,你不該瞞我,錐心刺骨的滋味不好受……呵,你看,這次換我來救你,讓你也嘗一嘗這滋味……唉,我怎么舍得讓你難過呢,但是,沒有辦法,抱歉讓你等待……不過,沒關系,你還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那么多的人也在陪著你,也許有一天你等著等著就放棄了……再見。”
風謹說完,欲起身離開,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去,看了黛色半晌,臉上現出溫柔的神色,認真說到:“清樂,我知道你已經不在了,也聽不到我說話了,可我想告訴你,那時那刻我只愛你一人,我知道這世間也只有你才會把我當成唯一的依靠,自你來到金極宮起,就把我當成生命中的唯一,以我的喜為喜、憂為憂,我都明白。很是后悔沒告訴你我為你做過的事,讓你誤會乃至質疑我的愛,我對你的愛是真的,可能我自己都沒察覺?!?
風謹輕笑了一下,似乎在笑自己的傻:“呵,梅華求娶后,我心里氣惱,故意疏遠你,卻控制不住悄悄去看你;你為我擋天雷,我毫不猶豫剜心取血借鼎救你;你去莽菲山回來,我第一時間去找你……還有好多次,我眼前浮現的都是你怯怯的模樣,我知道你是需要我的。遙璣出現后,我怕你被陷害才假意疏遠你;赤雪獸傷你時,你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落入我的懷里,我心都要碎了,立刻為你。在暗房,我知道你怕黑,悄悄去點亮了燈……”屋內依舊靜悄悄的,沒人在聽,風謹截斷了后面的話:“算了,不說了,你再也不會聽見了,再見!”
風謹眷戀地看了看黛色,終于起身走了出去。
一個月后,妖王沒有回到金極宮,花族族長主持宮務。
又過了半年……
雪山上風雪大作,這讓梅華想起了幾百年前第一次來到雪山時候的情景。
不多時,清俊的男子出現在冰洞口,洞內暖暖的溫度撲面而來,洞中身著白衣的一男一女正在對弈,見他進來,女子俏然起身:“梅族長,你來了。”梅華應了一聲?!案襾戆?!”瘦削的男子朝他招手,梅華點點頭,跟在他身后走了進去。
一間冰室里,風謹靜靜地睡在榻上,梅華在蝶休的示意下走了過去,輕輕喚到:“小謹,小謹?!?
風謹只覺頭暈沉沉的,梅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順勢睜開眼睛,屋頂的冰晶折射的光芒映在眼睛上,讓他有些眩暈,他怔然地看著身邊的人,聲音有幾分干澀:“表哥?”
他動了動身體,沒覺得有躺的太久的僵硬感,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見梅華樣貌并未有什么變化,疑道:“過了很久了吧?她呢?”說完他心里突突跳了起來,向梅華身后看去。
梅華笑了笑,搖了搖頭:“剛過了半年,再等一陣子,她就回來了。”
風謹不解道:“我沒有陷入沉睡?”一旁的蝶休笑道:“沒有,你果然是鳥族身負異能的少主,當初我不止一次聽過下一代有這般出色的人物,果然……”風謹來不及客氣,語帶急切:“她一切都好吧?”
“都好!”剛進來的黛色答到。
蝶休與黛色不肯說傾月的元神到底如何了,只說讓風謹安心在此養傷。
梅華待了幾天便動身回去了,風謹很快已無大礙,每天不是與蝶休喝茶下棋就是去冰洞外轉轉。
這天山上又歷風雪,他挾著寒氣回到冰洞中,天光自洞頂灑下,蝶休和黛色未在前廳,他如平日一般穿過大廳,登上臺階向借住的冰室走去。
一個青影沖進他的懷里,他怔愣地看著它停落在他的肩頭,清脆的鳥鳴從它口中傳出,小青鳥黑曜石般的眼睛對上他的眼神,它撲棱著翅膀飛到他的胸口,溫暖的羽毛偎著他心臟的位置。
風謹僵在當地,一動也不敢動……
一滴淚從他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