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風止雪停，我們終于順利抵達運城。

我怕橫生枝節，又擔心墨涼近況，想著連夜趕上小菊山。

白逸塵堅持住店:“宿宿，劍城出來你就沒睡過好覺，歇一夜天明動身吧。墨涼定不愿看到你這般憔悴的模樣。”

我想到墨涼治病的藥方里還有我的一碗心頭血，必須養精蓄銳，就隨他在閑人雅居要了間上房住下。

夜里想了許多，久難入夢，將入夢鄉，依稀感覺到他從背后輕輕抱住我，低聲嘆息。“宿宿，我不想讓你去見墨涼。可我知道，墨涼要是死了，你的人生將只剩下復仇，這一輩子都回不了頭。”

我假裝酣睡，凝視著眼前濃濃的夜色沉默。

天明時我一番精心梳洗打扮，白逸塵則早早牽來了紅影，兩人合乘離開客棧沒多遠，就聽見有人縱著一匹白馬追來直喚少主。

白逸塵勒緊馬韁，便見吟霜一個瀟灑地鷂子翻身，從馬背上躍下。

“少主！云姑娘！”她躬身作揖。

我點頭一笑。白逸塵笑道：“你消息倒是很快。”

吟霜道：“紅影性烈，少主離開的這些日子，屬下怕陸府的馬夫照料不周，每日卯時都會牽去西郊遛馬。方才去時，門口的侍衛說少主早一步牽走了馬。”

白逸塵示意吟霜上馬，邊走邊說。“你來的正是時候。近來小菊山可有什么新的動向？”

吟霜躍上馬背。“這一月來，陸城主、懸濟院院長，還有陸歡，”吟霜說著看了看白逸塵臉色，見他無甚反應，繼續道：“都守在山上，墨公子病情也略有起色，就等著金蟾續命了。昨日少夫人又送了金蟾上山，想來——”

聽到我昨日送了金蟾上山，我和白逸塵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你說什么！”

我和白逸塵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見我們反應異常，吟霜道：“昨日少夫人送了金蟾上山后——”

我心中“哐”的一下，腦中一片空白。

“我們昨夜子時才到的運城，歇了一夜，這才要趕著上山。”白逸塵神色凝重，繼續道：“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云姑娘？”

吟霜又打量了我一陣，點頭道：“我昨日還打了照面，又問了安，音容笑貌的確和云姑娘無異。莫非——”

“是雪魄！”我一陣心驚，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吟霜道：“說是離開太久，想和墨公子單獨呆一會兒，后面的事屬下便不知了。”

我指尖發冷。雪魄作為我的影子替身，身形、劍法、神態都能將我模仿得惟妙惟肖，連碧穹墨涼都不能輕易辨別。上一次在在浮屠宮外的風雪陣中，她便冒充我的身份，險些一刀殺死白逸塵。如今她出現在墨涼身邊，用心不言自明。

看樣子，琉璃靈阻止我們取金蟾不成，直接釜底抽薪，要對墨涼下手了。

白逸塵應是也料到了這些，趕緊讓吟霜下馬，他則飛身落在白馬馬背，又往空中發了一枚穿云鏑，與我各策一馬往小菊山奔去。

山風凜冽，馬蹄踏碎晨露。我與白逸塵各乘一騎，向小菊山疾馳。紅影的四蹄幾乎離地，耳邊風聲呼嘯，卻蓋不住我胸腔里如鼓的心跳。

“再快些！“我幾乎將韁繩勒進掌心。

白逸塵的白馬與紅影齊頭并進，轉過最后一道山彎，來到小菊山山門腳下。極目望去，曾經菊海盛放菊香縈繞的小菊山，如今覆蓋著一層薄霜，枯萎的枝干上還掛著幾片干癟的花瓣，殘枝敗葉蜷縮在寒風里簌簌飄落。

山門前依舊立著數名護衛，見兩騎飛馳而來，立即橫劍阻攔。

白逸塵勒馬急停，揚手亮出劍城令牌，抱拳道：“劍城白逸塵，有急事求見陸城主！請諸位行個方便！“

看清白逸塵的臉，又聽他自報名號，幾名侍衛面面相覷一番，齊齊行禮。

領頭的侍衛道：“小公子見諒！并非屬下不肯放行，只是山上今日有重要會診，一早就啟動了守山大陣。只能請小公子再等一日！”

“什么？！”我們臉色遽變，雙雙下馬。

我忽然想到，運城之所以敢在守備極少的小菊山上設賞菊宴大宴四方賓客，一定是在山上設了守山大陣。這個守山大陣極為神秘，連我蓬萊的藏書閣都不曾見過記載。

白逸塵攬上我的肩，放空地望著遠處枯拜的殘菊和蕭瑟的石。“宿宿，實在不行，我們硬闖。”

運城為醫毒之城，用菊花作景觀并不稀奇。但可入藥又可觀賞的花植實在太多，在漫山遍野都種滿菊花，一定有必須這般的理由。菊花微寒，可清熱解毒，種植它一定是為了壓制某種劇毒之物！守護大陣定是毒陣！能讓醫毒無雙的運城拿來鎮山的毒物，一定是毒中之毒！

我雖為百毒不侵之體，但畢竟不是圣體，不可能克制這世間所有的毒，即使能克制，也未必能力敵所有毒獸。而白逸塵內力深厚，真元護體，卻連元體都算不上，絕不可能在小菊山的守山陣中保全自己。

我欠他太多，不能再因為墨涼把他送上絕路。

我輕輕搖頭。

侍衛這才注意到我：“云姑娘，你昨日才剛剛上山，怎么又和小公子在一處？”

白逸塵冷笑道：“昨日上山的是李鬼，我身邊這位才是李逵，這可是十萬火急的大事，還不趕緊想辦法給陸荊傳信！”

侍衛盯著我的臉看了又看，哭喪著一張臉道：“小公子，守山大陣已經開啟，沒有一個活物能上得了小菊山，你叫我如何傳信！”

兩人一陣沉思。

我望著白逸塵俊逸的側臉，撫平他緊蹙的眉，說道：“逸塵，要讓陸荊知道我們都在山下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么辦法？”

我望著頭頂湛藍的天，又眺望著山頂方向：“就是化出青龍金鳳劍氣。”

青龍劍氣沖天便是白逸塵親至。陸荊再見金鳳劍氣，以他的城府，應該很快能想到真正的我就在白逸塵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