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何必拿這樣的話來阻我。”
“我何嘗在意過那個女人的死活。她對你沒用處了，你殺了她便是。我是下黃泉還是去地獄，那條路上都不歡迎任何人，別臟了我輪回的路。”
“不是說我腦袋九拐十八彎嗎，那您就應該了解我才是。”
“大哥別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你和我不過都同病相憐，所以誰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會那么好聽，為了您的顏面著想，我看您還是讓他們幾個先離開的好。”
孫長河一雙美目幽幽瞥了眼跪在不遠處的一排黑衣人。
寧鴻影見他那架勢不禁眉心一跳，當即沉著聲道：“你們先回曄露別苑等著。”
“我們稍后就回。”
十殺得令隨即起身如來時一般飛身掠去，只見黑影閃過眨眼之間便不見其蹤跡。
“今日不讓你好好發泄一通，你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想說什么一并都說了，說完了就不要再耍性子鬧脾氣。”
寧鴻影好脾氣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態度溫和，甚至有幾分和他商量的意思。
只對方對他的好言好語并不領情，看也不愿看他一眼，而后走到面色有些發白，一直冷著眼的寧紛華身邊深深凝視了他片刻。猶覺今日給他的打擊還不夠似的，純真無邪地彎著眼睛。
“大哥，你知道嗎，我從小孤零零一個人，很想有個兄弟姐妹的。”
“后來知道江湖中人人稱贊的神秀公子就是我的兄長，我還開心了幾天，那時候暗自唾棄自己，唯有這一件事還算給了我一點安慰。”
“一直期待和你相認。”
“只是今日我很失望。”
“見大哥這樣子似乎并不喜歡我。”
“這樣也好，我見了大哥，才知自己期盼的大哥跟想象中的不徑相同，我也不喜歡你。所以我們也算扯平了。”
“大哥實在不必如此。”
孫長河毫無波瀾地與寧紛華對視，見他面色越來越冷，不由地輕嘆一聲。
“大哥，我和你并沒有不同，你雖不得父親喜愛，可弟弟我這個他總是掛在嘴邊的寶兒也不過如此。”
“你是他宏圖大業路上的馬前卒，而我就是他手中可隨意擺布的棋子。”
寧紛華望著眼前稍顯稚嫩的臉，莫明地竟然感到了一絲悲傷的氣息。心間那股無處安放的怒氣與憤慨就怎么也不好再朝著對方宣泄了。
寧鴻影一直就很寵愛孫長河，這個孩子是在他細心呵護下長大的，他一向對很多事情都很冷酷不留情面，可只要面對這個孩子他就像個平常人家中的父親那般，心里只有滿溢的為父之情，不只愿其成才，更愿其安好康健。
可此時聽他口中說出那樣的話來，他無疑是有怒氣的。
他對他的疼愛是真，對他寄予厚望也是真。
“寶兒，夠了。不管為師在你心里是個什么樣的人，可為師從未將你當做棋子。你不愿做的事，為師絕不會逼你。你這孩子是仗著我不會真同你置氣，才如此有恃無恐。為師不怪你口無遮攔地傷人心，但你不能否定為師對你的拳拳愛惜之意。”
孫長河側目向寧鴻影看來，月光下高大的男子身姿挺拔，看起來十分威儀，他看著月光映照中男子兩鬢灰白的發，還有望著他的那雙慈愛又幾多無奈的眼。
他想到曾經，想到許多，最終雙目微閉，似意興闌珊，又似乎妥協一般的走到寧鴻影身邊。
“回去吧，我困了。”
孫長河幾不可聞地說了句，說完又抑制不住地低著頭輕咳幾聲。只他一開始咳嗽，便停不下來了一般。
“都說了你身體弱，這夜深露重的你跑出來做什么。不是自己找罪受。”
寧鴻影見他難受地捂著胸口，心里一急趕忙伸出兩手去攙扶他。只他才準備手搭在孫長河肩上，就被孫長河一把拉住了。
“我不想走了，沒有力氣，你背我回去。”
寧鴻影只愣了下，便二話不說將他一帶便放在了自己背上。
“你看你身上沒幾兩肉，輕得跟背一團棉絮。”
“你都十七了，還以為是小時候，朝為師發完脾氣就來撒嬌。不過為師是永遠都不會跟你生氣的。”
“誰叫你這臭脾氣是為師慣出來的，為師也只有受著了。”
孫長河閉著眼睛靠在寧鴻影寬闊的背上，腦中思緒翻飛，他只感到深深的無力，又茫然，他一面唾棄自己終究是不忍心冷酷地對背著他絮絮叨叨，容忍他無限包容他的人。他知道這個人不是好人，可對方卻是他的生身父親，他掙扎著無法得到救贖，他不愿與其為伍，可他身不由己，他是這個人的兒子，這個人敗了下場定然凄涼，可他如何放任他不管，看他往死路上走。
“能不能別嘮叨了，我頭疼。”
寧鴻影仿佛是下意識地立刻回道：“好，不吵你，你好好睡。”
寧鴻影走出去老遠，才忽地停下腳步。
“你還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跟上。你弟弟他身體弱，既然你們倆已經見了面，也算認識了。這以后我不在寶兒身邊，你這個做大哥的就得擔起長兄的職責。多照拂他。”
“寶兒這孩子雖然脾氣不好，但最是重情，很赤誠。你對他好他知道的。”
“他除了武學造詣上不及你，但人很聰慧，琴棋書畫樣樣精湛。你二人今后好好相處，也彼此有個照應。”
寧鴻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這才又轉過頭走入密林深處，轉眼就融入夜色之中。
寧紛華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眼前那兩人父子相偎氣氛和諧的畫面著實刺了他的心，灼了他的眼。
他幾時擁有過寧鴻影予他的，這些再平常再簡單卻也再真摯不過的父子之情。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不用介意，不必傷心，寧鴻影待他嚴厲冷漠全只因為他不夠努力，沒有達到他的期望，他只要更加努力就好。可現在他才終于明白了不是他自己不夠努力，而是寧鴻影根本就沒在意過他。
天大地大獨他寧紛華形單影只，他就是個可笑的存在吧。
“爹，您真狠，親手擊垮了我所有的驕傲與自信。”
“我的好弟弟，你享受著我永遠都得不到的，怎么還能大言不慚地在我面前說出那番話來。”
“真是被偏愛的才能有恃無恐。不屬于我寧紛華的那我也不屑要。”
“咱們拭目以待吧，弟弟。”
“娘，您看到了吧，您的一片真心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那好弟弟生得那副模樣，您在天之靈也該清醒了。”
“我也是個笑話。是您親手打造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