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虹其實是有理想的。她的理想說來奇特——當小老婆。對,不僅是“老婆”,而且還得是“小老婆”。
妮娜小時候看電影,當大老婆的都又老又丑,辛苦還被嫌棄。小老婆多受寵。她覺得,阿詩瑪、白毛女之類的女人都蠢得要死。老爺說,你要天上的星星我去給你摘,你要水里的月亮我去給你撈,嫁給我以后,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這多好啊!阿詩瑪趕快從了就是,干嗎要去跟那個窮光蛋農民阿黑哥,活活變成一塊石頭!白毛女就更蠢了,黃世仁一個大地主,嫁過去當小老婆多好,干嗎要躲到山洞里,生生把自己逼成白毛女?童年的妮娜著實想不通,甚至替那些“不識時務”的女人著急。
妮娜在洛杉磯好歹混到大學畢業,目標就鎖定為找個有錢人。當她遇到杰克時,盡管杰克比她大了二十歲,家中有老婆,她也不怕。她明確告訴杰克,愿意做他的外室。她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錦衣玉食的生活,不會威脅到杰克的工作和婚姻。二十來歲的妮娜,雖談不上美貌,畢竟有貨真價實的青春,在年近五十的杰克眼里也是鮮嫩多汁。妮娜如愿以償,成功當上了“小老婆”。杰克在美國洛杉磯,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坐享“齊人之福”。
妮娜本沒有要扶正的野心,她的理念仍和童年時一樣——既然男人都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她寧可做那個小的。她不怕杰克家里那個“老黃臉婆”,她怕的是外面那些比她更加年輕貌美的“小妖精”。與其讓“小妖精”奪了杰克的人和心,不如讓“老黃臉婆”把他拖著。不想卻是杰克的“老黃臉婆”不干了,堅決不愿與妮娜共存,決絕地與杰克離了婚,帶著兩個女兒遠赴紐約,眼不見心不煩。
于是,一心只想做小老婆的妮娜,竟稀里糊涂扶了正,后又生下一個女兒,在外人看起來,當真是功德圓滿。
妮娜初識顏璽是在兩年前,當地的華文雜志刊登了對顏璽的一篇專訪,上面配有大幅照片。杰克回家把雜志攤在妮娜面前,說:“這就是你們女人的榜樣。看看你自己,拿著一張美國大學文憑,什么都不會!”
妮娜接過雜志,顏璽的照片映入眼簾——這個女建筑師竟然長了一張明星臉,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哇!這個女建筑師這么漂亮啊!”
“是啊!明明可以靠顏值,偏偏還有才華!這個女人,嘖嘖!”杰克一臉垂涎。
妮娜瞥了瞥杰克,暗想:哼,什么榜樣,不過是看上人家的姿色!這話她當然沒說出口,反而用一種歡天喜地的語調說:“嗯,我老公的眼光就是好!這個顏璽,確實有氣質又有才華,她就是我的偶像!”
妮娜在杰克面前永遠沒心沒肺,從來不會忤逆杰克的意愿,永遠恭維著杰克,連聲音都比和別人說話時更甜糯嬌柔。這一點,杰克很是受用。旁人覺得妮娜不夠漂亮,但旁人不知,妮娜會伺候男人哪!杰克就像一個酒鬼,妮娜就是一瓶滿盈的酒。酒的質量姑且不論,關鍵是——隨時能喝。對于酒鬼來說,隨時能醉就是好酒。妮娜還懂事大度。家里的酒喝膩了,換個牌子她也不吃醋。杰克對妮娜是基本滿意的——又賤又聽話,怎么不是好女人?不好的是又生了個女兒,若再給他生個兒子,也就圓滿了。
過了幾天,在一個聚會上,妮娜和杰克當真碰到了顏璽。那時岳子君為了拓展顏璽在洛杉磯的人脈,經常帶著她四處活動,順便結交朋友。妮娜主動上前打招呼,說:“美女建筑師,你可是我們夫妻倆共同的偶像呢!”后來又在幾次聚會上頻頻碰到。這不奇怪,在洛杉磯的有些圈子,永遠是同一撥人在活動,很容易碰上。妮娜對顏璽異常熱情,一晚上下來,阿諛奉承之詞總是灌了滿耳朵。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一招對顏璽同樣適用。顏璽看妮娜,也是越看越順眼了,之后便是逛街吃飯喝咖啡,自然而然成為朋友。兩對夫婦經常四人小聚會,杰克的興趣點都在顏璽身上,情緒高漲,話多且幽默;妮娜是以杰克的快樂為快樂,順著杰克恭維顏璽;而岳子君,寵妻早已成習慣。四個人的聚會,三個人一起吹捧顏璽,氣氛既古怪又融洽。
妮娜對顏璽的感情其實相當復雜。看到杰克對顏璽那副口水滴答的模樣,說不吃醋是假的。但顏璽不同,杰克得不了手。再說,與其讓杰克千方百計單獨去接近顏璽,不如自己主動上,和顏璽混成了閨密,反而更安全。
對顏璽這種女人,妮娜是陌生的。看到她在岳子君和杰克面前高談闊論,一點沒有溫柔順從的小女人態,妮娜感覺惶恐不安。怎么會有這種女人?凌駕于男人之上?但是,她又隱隱感覺解氣和羨慕。所以她把顏璽稱為“偶像”,也不全然是假的。
妮娜的確實現了她的理想——當小老婆。可小老婆意外扶正,是幸運亦是災難。果然如她所料,杰克閑不住了,開始在外面大把找女人。最近更是過火,直接把野女人帶進家,把她和女兒趕出門來住酒店。妮娜恨得咬牙切齒,在酒店里點了最貴的酒和餐,和女兒大吃大喝,借以澆滅心中的妒火和怒火,明天回家面對杰克,還得繼續扮演“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