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敉平與破裂:鄧·司各脫論形而上學與上帝超越性
- 雷思溫
- 1635字
- 2020-11-23 18:13:20
序言
如果說西方文明是由希臘元素、希伯來元素、羅馬元素、日耳曼元素乃至阿拉伯元素熔煉而成的一種“合金”,那么,自基督教產生以降的千余年歷史就是熔煉這種合金的大熔爐。熔煉的過程包含著不斷的加料和加溫。12—13世紀,伴隨著西歐人發動的十字軍東征,阿拉伯文明大規模傳入西歐,尤其是帶有強烈阿拉伯色彩的亞里士多德主義,堪稱這個熔煉過程的最后一次加料和加溫。新的元素的加入勢必產生強烈的化學作用,沖擊著原有的結構。圍繞著對待亞里士多德哲學的態度,西歐經院哲學迅速形成了不同的陣營。激進的拉丁阿維羅伊主義幾乎全盤照搬亞里士多德哲學以及阿拉伯人的詮釋,在世界的永恒性、靈魂不朽等諸多問題上沖擊著基督教的信仰,遭到堅守柏拉圖—奧古斯丁主義的方濟各傳統的強烈抵制,而托馬斯·阿奎那所代表的新興思潮則力主消化和改造亞里士多德哲學,以為基督教信仰論證。托馬斯在死后被羅馬教廷封圣(1323年),標志著教會官方對他的學說的承認,但并不能阻止方濟各傳統繼續分庭抗禮,經院哲學晚期的司各脫和奧卡姆就是其著名代表人物。19世紀以降,在羅馬教廷的大力提倡和支持下興起的新經院哲學極力渲染托馬斯主義,使托馬斯逐漸地遮掩了司各脫等人的風采,這種情況也同樣影響到中國學界對西方中世紀哲學的研究。對托馬斯的研究已經有大量的專著出版,而司各脫則少有人問津。雷思溫先生的專著《敉平與破裂:鄧·司各脫論形而上學與上帝超越性》可謂我國西方哲學研究的填補空白之作。
通讀完這部書稿,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作者的視野之開闊和匠心之獨運。憑借對西方哲學史的深厚理解,作者牢牢地把握住阿拉伯文明的傳入在西歐造成的這種思想動蕩及其后果,以大量翔實的第一手資料深入論證了司各脫面對新的形勢,重新提升上帝的超越性,從而造成“作為受造物與上帝中介的形而上學相似性與比例性逐漸削弱”,亦即“中介的消失”,進而影響到笛卡爾和近代哲學的思想史脈絡。作者對司各脫的這種準確定位使我們得以更全面、更正確地理解司各脫本人的思想,以及宏觀上的西方哲學史。
作者把司各脫形而上學的特點概括為“形而上學的去中心化”,認為這種“去中心化”既導致“存在的敉平”,也包納“存在的破裂”。司各脫從亞里士多德對第一哲學是研究作為存在的存在的規定出發,認為存在概念是單義的,“存在的單義性所包含的相同性與超越性為亞里士多德主義傳統所建構的實體與偶性、上帝與受造物的相異性提供了平等、共同而均質的起點,這就是存在的敉平”。另外,存在的單義性學說又要求超越者學說的配合,超越者超越了屬相和范疇。“正是存在的單義性及其超越性,才使得存在的敉平化得以可能。不過既然這種敉平由于其超越性從而并不是種屬意義上的,那么也就使上帝和受造物這樣的相異存在者的破裂得以可能。正是存在的破裂維護了上帝的超越性。”由此,“形而上學不再聚焦于作為最高或最中心點的神圣存在者,或者作為核心含義的實體之上。形而上學變成了一門超越了形而上學中心點及其伴隨的依賴性因素的超越性科學”。正是基于這一獨具匠心的布局,作者展開了他對司各脫形而上學的全面闡述。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司各脫正是從“存在的敉平”開始,最終卻得出了“存在的破裂”的結論,用作者的話說,是“司各脫將這一亞里士多德主義的經典學說轉換成了反亞里士多德主義的模式”。必須說,作者準確地把握住了司各脫形而上學的本質。
書稿給人的另一深刻印象就是豐富的資料。作者親自搜集和翻譯的大量原始文獻、對國內外學界已有研究成果的旁征博引,不僅彰顯了作者學風的嚴謹和研究的艱辛,而且為作者所持的學術觀點提供了強有力的佐證。思想史學術界歷來有一種觀點,即“讓材料自己說話”。然而,若沒有作者對材料的精心挑選、組織和詮釋,材料自身是不會說話的。本書作者在浩如煙海的材料中游刃有余,深通駕馭之道,顯示出作者深厚的學術功底。
有鑒于此,我非常樂意把雷思溫先生的這部專著推薦給學術界和讀書界,希望它能夠得到肯定和承認,也希望它能夠引起人們對司各脫形而上學的更多關注。
是為序。
李秋零
2018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