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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銘暄

高銘暄,男,1928年生,浙江臺州人。1951年畢業于北京大學法律系,1953年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法律系刑法研究生班。是新中國刑法學的主要奠基者和開拓者,中國國際刑法研究開創者。中國刑法學專業第一位博士研究生導師。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榮譽一級教授,北京師范大學刑事法律科學研究院名譽院長、博士研究生導師,兼任中國法學會學術委員會榮譽委員、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名譽會長、國際刑法學協會名譽副主席暨中國分會名譽主席。

改革開放三十年刑法立法感言

1978年12月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吹響了改革開放的號角,至今已走過了新中國社會發展歷史上很不尋常的30年。在這30年間,隨著中國社會的全面發展和進步,我國的刑法立法工作成就輝煌,刑事法治建設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值此紀念改革開放30年之際,對于20世紀50年代即受命參加我國刑法典的創制工作、并自覺以我國刑事法治的進步與發達為使命的筆者而言,感觸良多。下面,筆者擬以親身參與我國刑法立法的工作經歷談幾點體會,以期與學界同人共勉。

一、刑法立法的科學和完善是一個過程

認識論的基本原理告訴我們,人們對一個具體事物的正確認識往往需要經過鑒別真偽、修正錯誤,并使認識在原有基礎上不斷更新、多次反復的再認識過程。我國的刑法立法亦不例外,其發展和完善也經歷了一個不斷地認識、總結、學習和探索的過程。如共犯的分類問題。在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初期起草刑法典過程中,幾經反復,爭議較大,爭論的焦點就在于究竟以什么標準來劃分共同犯罪人的種類。綜合當時爭論的情況,大體上有作用分類法和分工分類法兩種主張。在爭論中我們逐步認識到,這兩種主張均各有欠缺。以作用為標準有利于解決對共同犯罪人的量刑問題,但對定罪問題不能很好解決;而以分工為標準雖有助于解決對共同犯罪人的定罪問題,但對解決量刑問題不夠圓滿。后來經過反復的研究和論證,并考慮到我國的歷史傳統,以及解放區時代主要依照犯罪分子在共同犯罪中所起的作用來確定其刑事責任的審判實踐的具體情況,最后在1963年10月9日的刑法草案第33稿統一了看法,即基本上按作用分類,但也適當照顧到分工情況。1979年刑法典就是按照這樣一個綜合性的標準來劃分共同犯罪人種類的。隨著認識的深化和審判實踐的不斷發展,我們逐步認識到,如果對主犯從重處罰,而對從犯需要比照主犯從寬處罰,這樣,對從犯的處罰實際上就失去了基準,同時也會因水漲船高而加重從犯的刑事責任,這對從犯是不公平的。主要是基于這種原因,我國1997年刑法典取消了對主犯從重處罰的規定,并刪去了對從犯和脅從犯的處罰比照對象。

再如,未成年犯刑事責任制度,我國1979年刑法典的規定是不盡完善的,主要表現在:一是未成年犯負刑事責任的范圍比較模糊,立法規定方式不盡科學。根據該刑法典第14條的規定,已滿14歲不滿16歲的人,犯殺人、重傷、搶劫、放火、慣竊或者其他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罪,應當負刑事責任。這一規定所列舉的罪行究竟是僅指故意犯罪還是也包括過失犯罪,以及何謂“其他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罪”均語焉不詳。二是規定對未成年犯可以適用死刑緩期執行,而死刑緩期執行制度從本質上講仍然屬死刑范疇,故這一規定與死刑不適用于未成年犯的規定在邏輯上是相矛盾的。三是立法規定的模糊性導致年齡計算的理解分歧。刑事責任年齡究竟是指周歲還是虛歲,不無爭議。以上問題的存在,既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理解和把握并最終對司法實務操作帶來了一定的消極影響,也不利于對未成年人的保護。有鑒于此,我國1997年刑法典在總結以往司法實踐經驗并吸納業已成熟的理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未成年犯刑事責任制度作了一定程度的合理改進:首先,將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負刑事責任的范圍明確限定為8種罪行,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原來規定的模糊性。其次,刪除了未成年犯可以適用死刑緩期執行制度的規定,徹底貫徹了對未成年犯不得適用死刑這一規定之精神。最后,立法明確了刑事責任年齡的計算標準是周歲而非虛歲。

由以上共犯分類的立法變化情況可見,我國刑法中的一些規定實際上是經歷了一個認識不斷深化、反復甄別、不斷修正錯誤的再認識過程,而這與人們的認識規律是相一致的。

二、刑法理論研究對我國刑法立法的發展完善起著促進作用

這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法學家通過直接或間接地參加立法工作來促進刑法立法的發展和完善。早在1950年初,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員會就聚集了一批著名的法學家,他們為我國的法制初創工作做出了不可磨滅的重要貢獻。在刑法典的起草過程中,立法機關吸收了一些在高等院校從事教學科研工作的法學家直接參與立法。大部分法學家雖然沒有直接參與立法,但他們也為刑法立法工作做出了應有的貢獻。可以說,在整個刑法典的起草和修訂過程中,從刑法典宏觀的謀篇布局到微觀的規范設計,從刑法總則的體系結構到刑法分則的章節安排,都滲透著法學家的辛勤汗水。二是刑法理論的研究為刑法的發展和完善做了許多鋪墊和準備。比如我國現行刑法中的基本原則的規定就是這樣。1979年刑法典并沒有對此規定,但考慮到刑法基本原則是刑法立法和刑事司法中一個帶有根本性的重大問題,故此我國刑法學界一直非常重視對它的研究。1979年刑法典頒布后,中央政法干部學校刑法刑事訴訟法教研室1980年編寫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總則講義》即論及了刑法基本原則。1980年7月,我國十所政法院系12位撰稿人開會討論統編教材《刑法學》的編寫大綱時,明確提出了界定刑法基本原則的標準,并把罪刑法定、罪刑相適應、罪責自負、反對株連以及懲罰與教育相結合的原則確定為我國刑法的基本原則。自此以后,在各級、各類學生使用的刑法教科書中,均有刑法基本原則的研究和論述。特別是在全面修訂研擬刑法當中,我國刑法學界就刑法基本原則問題更是進行了廣泛的爭鳴。最終我國立法者有選擇地接受了這些觀點,在1997年刑法典中明確規定了罪刑法定原則、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和適用刑法人人平等原則。可見,我國刑法學界為刑法基本原則的法定化做了很多理論上的準備,也可以說,這是刑法理論研究直接推動的結果。

三、要全面而準確地理解領導人的講話和指示

作為一個立法工作者,絕對不能只抓住領導人只言片語或在個別特定場合的話語當作具有普遍意義的原理運用于立法活動中。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立法活動永遠都是一個需要進行廣泛調查研究、科學性技術性很強的理性活動,無論何時,都不能受一時情緒的支配,不能以情感代替理性。因此,立法要做到科學化,重要的一點就是,立法工作者要冷靜地對待、科學地分析領導人的講話,準確地理解其精神實質。如此才能保證立法決策和刑法規范的科學化和理性化。

從我國現行的刑法立法看,無須諱言,有個別規定并沒有完全做到理性的要求,受情緒性的影響較大。比如,我國的死刑規定,在筆者看來,刑法總則關于限制死刑的規定堅持了我們黨一貫倡導的“少殺、慎殺”的政策,是比較令人滿意的。最大的問題就在于刑法分則設置的死刑罪名過多,有的犯罪甚至規定了絕對確定的死刑。在這些死罪中,有的死刑就可能是情緒化影響的結果。如《刑法》第205條規定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用于騙取出口退稅、抵扣稅款發票罪。實際上,這種犯罪之所以能夠實施和得逞,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咎于經濟管理上的混亂和政策上的漏洞,所以,要對其進行遏制,就必須強化管理、堵塞漏洞,重在從源頭上予以解決,而不是依靠極刑。而且事實也證明,在我國全國稅務系統逐步建立起以加強增值稅監控為目標的“金稅工程”以后,除非與稅務工作人員相勾結,否則,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犯罪行為是很難得逞的。再如,我國刑法關于國家機關作為單位犯罪主體的規定,這可謂是世界刑法立法史上的“獨創”,這種立法不僅缺乏法理依據,而且實踐中難以操作且反復被證明易招致嚴重的惡果。因此,對于這種欠妥當、實踐證明有害的立法規定在適當的時機應予廢止。

(此文發表在2008年12月《中國法學》)

新中國刑法學六十年發展的簡要歷程和基本經驗

1949年新中國成立迄今,已經走過了60個年頭,新中國的刑法學也經歷了一個輪回,進入了她的花甲之年。孔子曰:“六十而耳順”,是講60歲的時候個人修養已臻成熟階段,能夠兼容和善納不同的思想觀點,能夠正確地認識自己和評價自己。對于新中國的刑法學來講,站在60年的“門檻”上,檢視新中國成立以來刑法學的發展歷程,科學總結其經驗得失,不僅是新中國刑法學發展成熟的應有內涵,而且對于把握中國刑法學未來所蘊含的發展契機,迎接新的挑戰,努力開創我國刑法學研究的新局面,加速我國刑事法治的完善,乃至推動我國整個法治建設和社會的進步,無疑都具有重要的意義和作用。

一、新中國刑法學六十年發展的簡要歷程

新中國成立迄今,中國刑法學研究的發展歷程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個時期:第一時期,1949年10月至1957年上半年,此為中國刑法學研究的創立和初步發展時期;第二時期,1957年下半年至1976年10月,此為中國刑法學研究的蕭條與停滯時期;第三時期,1976年10月至現在,此為中國刑法學研究從復蘇到繁榮的時期。從總體上來看,這一時期又可以分為1977年至1978年的復蘇階段和1979年至現在的繁榮階段。但是,復蘇階段時間太短,研究成果甚少;所以,本文將第三時期分為以下三個階段加以論述,即1976年10月至1988年6月、1988年7月至1997年3月和1997年3月迄今。

(一)創立、發展時期(1949年10月至1957年上半年)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的成立也宣告了新中國刑法學的誕生。從此,新中國刑法學的命運就和共和國的命運聯系在一起。從1949年10月到1957年上半年,是新中國刑法學史上極其重要的一個時期,它為刑法學以后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在這一時期,刑法學的研究成果不多,主要是闡釋有關法律的著作和教材。[1]還翻譯出版了一批蘇聯的刑法教科書,[2]發表了一些刑法學論文,這些論文對刑法中的有關問題進行了初步的探討,例如,刑法的溯及力問題、犯罪的概念問題、因果關系問題、刑罰目的問題、死緩制度存廢問題以及反革命罪等問題。

縱觀這一時期中國刑法學研究的狀況,具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全面批判、徹底否定剝削階級的舊法觀點,介紹和引進蘇聯的刑法理論。這一時期的刑法學研究初步勾勒了我國刑法學特別是刑法學總論的輪廓,對我國刑法學總論和分論的一些問題有了具有一定深度的論述,為我國社會主義刑法學體系的初步建立奠定了基礎。二是參與和配合《刑法典》的起草工作。在1979年《刑法典》的最初孕育起草過程中,我國刑法理論工作者提出了一系列積極的立法建議,并從刑法理論上加以闡述。對一些問題,還展開了激烈討論,這些研討無疑推動了刑事立法的發展進程。

(二)蕭條、停滯時期(1957年下半年至1976年10月)

隨著1957年下半年反右斗爭的開始,1957年上半年所出現的刑法學研究的繁榮現象如曇花一現,迅即消失,刑法學研究工作開始受到冷落。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刑法學研究進入停滯、倒退時期,一直持續到“文化大革命”結束。這一時期由于此伏彼起、連綿不斷的政治運動和社會動亂,刑法學研究從其中前十年(1957—1966年)的逐步蕭條、成果很少,到后十年(1966—1976年)的偃旗息鼓、完全停止。

這一時期,由于輕視法制的“左”的思想抬頭,刑法學研究基本上處于停滯狀態。一些刑法上的重要理論,如刑法基本原則、犯罪構成等問題,人們不敢問津。各校編寫的教材,也大多是適應政治運動需要的產物,過分強調政治性,專業內容大大壓縮。當然,刑法學研究基本停滯并不等于完全停止。由于刑法起草工作在一度中斷之后從1962年5月開始又恢復進行,所以刑法學的某些問題在客觀上還需要研究,只不過這種研究主要是在內部進行,很少公開發表,這種狀況使得對蘇聯刑法學著作以及外國《刑法典》的翻譯,構成這一時期比較突出的研究成果。[3]

在這一時期發表的少量的刑法學論文中,犯罪與兩類矛盾問題的研討是引人注目的熱點。這一問題是由1957年毛澤東同志發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一文而引起的。這場關于犯罪與兩類矛盾問題的討論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但其對中國刑法理論的研究具有深遠的影響。

這一時期的刑法學研究呈現以下特點:一是充滿了濃郁的政治氣氛。比較明顯的除關于犯罪與兩類矛盾問題的討論外,還有反革命罪有無未遂問題的研究。正是由于用簡單的政治分析替代深入的法律分析,使這一時期刑法學科政治化傾向明顯。二是刑法學理論研究水平在個別領域內有所提高。最能說明這個問題的是李光燦所著的《論共犯》一書。三是從總體上看,這一時期刑法學研究逐步進入蕭條、停滯狀態,遲延了刑法學發展的進程。

(三)復蘇、繁榮時期(1976年10月至現在)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后,我國也迎來了法學研究的春天。我國刑法學研究經過近三年的復蘇,逐漸步入全面發展的時期。1979年我國第一部《刑法》的頒布為起步的刑法學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大大推動了刑法學學科的發展,從而成為刑法學研究的一個里程碑。1997年新修訂的《刑法》頒布,同樣給繁榮的刑法學學科帶來了新的研究課題,輸入了新鮮的血液,從而推動刑法學研究走向了新的高峰。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刑法學發展呈現嶄新的局面,在學科建設、人才培養、科學研究諸方面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是中國刑法學發展最為顯著、最為重要和最具總結價值的時期。新時期的刑法學研究,根據研究的側重點不同,以兩部刑法典的先后頒布和其中1988年將刑法典的修訂提上立法工作日程為界點,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1.第一階段(1976年10月至1988年6月)

這一階段主要是系統地宣傳、闡釋刑法典的內容,并對刑法中的某些重要問題,開始進行專題學術研究。可以說,1979年《刑法》是這一階段刑法學研究的核心和支柱。

這一階段的主要研究成果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類型:第一類是中國刑法學教科書。教科書是學科理論研究成果的結晶,因而優秀的教科書也是學科基本水準的體現。這一階段陸續出版了一些中國刑法學教科書。[4]第二類是中國刑法學專著。專著是學科學術水平的顯著標志和集中體現。[5]第三類是中國刑法史學著作。第四類是外國刑法學、比較刑法學和國際刑法學著作。[6]第五類是刑法論文。經粗略統計,這一階段發表的刑法論文達4300余篇。論文的面很廣,幾乎涉及刑法領域的各個方面。隨著我國于1981年開始推行學位制度,這一階段已有相當一批刑法碩士學位論文問世,第一批刑法博士學位論文也開始誕生。這些學位論文,或拓展新的研究領域,或深化已有研究領域,極大地豐富了我國的刑法學研究。

本階段主要研究了刑法的基本原則、犯罪概念、犯罪構成、因果關系、法人犯罪以及刑罰目的等問題。此外,對中國刑法史、外國刑法學、比較刑法學和國際刑法學的研究等亦有一定的進展。

縱觀這一階段的刑法學研究,具有以下幾個顯著特點:第一,注重理論為實踐服務;第二,重視聯系我國當時的經濟體制改革和商品經濟發展來研究刑法問題;第三,注意開展對我國刑事司法尤其是刑事立法完善問題的探討;第四,開拓了一些新的研究領域。

2.第二階段(1988年7月至1997年3月)

這個階段以1988年7月國家立法機關決定啟動刑法的全面修訂工作為起點,以1997年《刑法》的頒布為圓滿終結,刑法學研究基本上是沿著以下三條主線發展的:第一,圍繞特別刑法對1979年《刑法》所作的補充修改而進行專題研究或綜合研究。針對國家立法機關為適應實踐需要而制定的單行刑法和附屬刑法,我國刑法學界作出了積極反應,每一部特別刑法的出臺,都伴隨著大量論文的發表,甚至有專著出版。學者們從具體犯罪的概念、構成特征、罪與非罪的界分、此罪與彼罪的區別以及犯罪的未完成形態、共犯、罪數等方面闡釋刑法立法含義和精神。無疑,這些研究對于正確理解相關刑法立法和促進司法,都起到了直接的引導和啟示作用。

第二,就我國刑法改革進行全面而深入的研討。我國刑法學界配合國家立法機關,對1979年《刑法》的修訂進行了全面研討,提出了許多建設性的、務實的立法建議,積極地推動了我國刑法立法的進程。刑法的修改與完善是這一階段刑法學研究極為重要的課題,不僅有數千篇論文發表,還有許多專著出版。尤其是這一階段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每年的年會議題大多涉及刑法的修改與完善,而且1988年、1994年和1996年的年會還專門研討了刑法完善問題。這些研討不僅涉及刑法修改的指導思想和根據、刑法典體系結構、立法模式以及犯罪論、刑罰論方方面面的問題,而且還涉及有關法條的具體設計、具體犯罪的增減或分合等問題。這些研究豐富了刑法學內容,增強了刑法學的科學性,促進了刑法學的發展,更為重要的是直接推動了刑事立法的進程。可以說,1997年《刑法》的出臺與廣大刑法學者的積極推動和參與是密不可分的。

第三,深化刑法基本理論研究,開拓新的研究領域。在這一階段,對原來沒有研究或很少研究的課題,如刑事立法、刑法解釋、定罪、刑事責任、刑罰論、刑事政策等都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不僅填補了刑法學的研究空白而且不少研究達到了較高的水平;對一些課題的研究,如法人犯罪、犯罪構成、共同犯罪、犯罪故意、罪數形態等問題都有所深化,不僅有大量的論文發表,還出版了一些有分量的專著。與此同時,我國刑法學界不少學者還對刑法的公正、平等、自由、功利等刑法價值以及刑法哲學的其他基本問題給予了特別的關注。學者們從更高更深層次上來關懷刑法、洞察刑法,無疑是我國刑法學研究事業進步的重要體現。此外,在這一階段,我國刑法學界對外國刑法、比較刑法和國際刑法的研究也取得了初步的進展。翻譯了不少外國刑法學著作和刑法典,并出版了數部外國刑法、比較刑法和國際刑法著作。

在這一階段,出版的刑法學論著數以百計,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第一類是中國刑法教科書。[7]第二類是中國刑法學專著。這方面的著作很多,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對特別刑法進行專門研究的;[8]二是就類罪、個罪進行綜合研究或分而論述的;[9]三是就刑法哲學、刑事政策進行深入研究的;[10]四是對刑法基本理論進行綜合研究或就刑法總則某一方面進行專題研究的;[11]五是就刑法的改革、1979年《刑法》的修改與完善專門進行研究,系統提出意見和建議的。[12]第三類是中國刑法史學著作。[13]第四類是外國刑法學、比較刑法學著作。[14]第五類是國際刑法學著作。[15]另外,這一階段發表的刑法學論文數以萬計,每年均有1000余篇論文發表,還有一大批碩士學位論文問世和幾十篇博士論文誕生。這一階段的刑法教學案例和實際案例的書也出版不少。

這一階段刑法學研究的課題幾乎涉及刑法學的方方面面,主要有刑法觀念更新、法人犯罪、刑事責任、經濟犯罪、刑法的修改和完善等問題。這一階段刑法學研究所取得的成果基本上標志著刑法學科的成熟,也奠定了刑法學在我國法學體系中的極其重要的地位。綜觀這一階段的刑法學研究,具有以下顯著特點:第一,對特別刑法(含單行刑法和附屬刑法)進行了充分的研究和闡釋。這些研究對于改善執法活動,增強刑事司法效果,起到了直接的引導和促進作用。第二,配合國家立法工作機關,對1979年《刑法》的修訂進行全面研討,提出了系統的、有見地的、符合實際需要的建議,大大推動了刑事立法進程。第三,開拓了新的研究課題,深化了原有課題的研究,使刑法學研究在縱橫方面都得到顯著進展。第四,刑法基礎理論研究有所進展。第五,外國刑法學、比較刑法學、國際刑法學的研究進展顯著。

3.第三階段(1997年3月迄今)

從1997年3月新《刑法》頒布以來,刑法學研究基本上沿著兩個方向展開。

(1)研究刑法文本。以刑法為研究對象的刑法學不能不關注現行刑事立法和司法,應用性本來就是刑法學的生命和靈魂,是刑法學得以發展和繁榮的源泉,離開應用性和實踐性,刑法學的發展也就失去了生命力。這是刑法學的學科屬性使然。正因為如此,每當新的立法出臺后,我國刑法學界都會積極地予以關注。這種研究現象在我國1997年《刑法》頒行后表現得尤為明顯。我國刑法學界圍繞這部新刑法典的貫徹實施問題發表了大量文章,出版了許多書籍。不僅如此,中國法學會刑法學研究會1997年和1998年的年會也以1997年《刑法》的貫徹實施為議題。這些研討對正確理解和實施刑法具有重要的意義。

(2)進一步深化刑法基本理論,并開拓新的研究領域。刑法基本理論是刑法學研究的本體,它的成熟與發展是中國刑法學走向成熟的關鍵和基礎,因而應當成為我國刑法學研究的核心部分。從研究內容的具體情況分析,這一階段的成果有些屬于深化性研究,主要涉及刑法解釋、刑法效力范圍和原則、犯罪對象、不作為犯、共犯關系、共犯與身份、教唆犯、正當行為、正當防衛、單位犯罪、結果加重犯、過失危險犯、刑事責任、刑罰的一般預防、刑罰個別化、刑罰改革與完善、死刑的適用與廢止條件等方面;有些屬于批判性研究,主要涉及犯罪概念、犯罪構成及其體系、主客觀相統一原則、社會危害性理論等問題;有些屬于拓展性研究,主要涉及刑法的基礎觀念、刑法方法等問題;還有些屬于引介性研究,主要是對外國刑法或外國刑法學中某些基本理論的譯介。此外,作為刑事一體化理論重要組成部分的刑事政策、國際刑法和區際刑法研究,也在開拓研究領域,深化研究層次,從而呈現出了繁榮發展的景象。我國刑法學界這一時期的研究全面提升了刑法學研究的水平。

這一階段的研究成果無論是在數量還是質量上,均較以往有顯著的提高。研究成果可分以下幾類:第一類是中國刑法教科書。[16]第二類是中國刑法學專著。其中又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闡釋新刑法典的著作;二是對刑法理論問題進行綜合研究的著作;三是就刑法理論進行專題研究的著作;[17]四是就刑法分則問題進行研究的著作;[18]五是其他關于刑法問題的著作。[19]第三類是外國刑法、國際刑法、中國區際刑法等屬于外向型刑法問題研究方面的著作。[20]此外,這一階段還發表了為數眾多的論文,并有數以千計碩士學位論文和博士學位論文問世。

這一階段所涉及的課題很多,但形成爭論熱點的較少,主要有對新刑法典的評價、關于新刑法典的實施、刑法的價值、刑法的現代化、刑法基本原則、犯罪概念、犯罪構成以及刑罰基本理論等問題。

這一階段的刑法學研究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全面系統闡釋、宣傳新刑法典;第二,關注香港、澳門回歸,加強國際刑法的研究,為“一國兩制”的貫徹做貢獻;第三,重視刑法學基礎理論的研究。

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學六十年發展的基本經驗

(一)堅持馬克思主義在刑法學研究中的指導地位

馬克思、恩格斯所創立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一個強大的思想武器。正是由于科學的馬克思主義法哲學的方法論的確立,為真正科學的刑法學研究開拓了無限廣闊的發展道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是研究刑法學的根本方法。60年來中國刑法學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是我們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結果。比如,我們在刑法學研究中所始終重視和運用的理論聯系實際的方法,正是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學風和研究方法,這一點后文還將有所論及。刑法學者在刑法學的研究中,還特別注意運用馬克思主義所主張的一系列科學的方法論,如聯系和系統的方法論、變化發展的方法論、本質的分析方法,必然和偶然的辯證關系的分析(如對于刑法因果關系的研究)、矛盾的分析方法;等等。

當前,中央從新世紀新階段國家和社會發展全局出發提出了科學發展觀的重大戰略思想,新時期的我國刑事法治建設理當,也正在融入科學發展的理念。刑法學者們正在實踐和貫徹科學發展的目標和要求,并按照科學、理性、務實的精神逐步推進刑法學的研究,正在進一步提高關于以科學發展觀引領刑事法治建設意義的認識。[21]科學發展觀指導下的刑法首先應是科學的。為此,我們須在刑法的科學性上下功夫。要追求刑法立法的科學性,要使刑法立法既具有現實性,又具有前瞻性;既具有概括性,又具有精密性;既具有傳統性,又具有時代性;既具有民族性,又具有世界性。使我們的刑法立法成為世界各國刑法立法中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一個可資借鑒的楷模。要順應現代刑事司法文明的發展趨勢,構筑既能夠充分保障人權,又能夠保護社會的現代刑事司法制度。科學發展觀,第一要義是發展,為此,應以時不我待之精神,審時度勢,密切關注國家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趨向,順應世界文明發展的潮流,適應國際社會的要求,不斷推進刑法學的發展變革。科學發展觀的核心是以人為本。刑法學也必須堅持以人為本,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實現黨的根本宗旨。以人為本要求人本的刑法學。人本的刑法學要求刑法學關注民生,關注百姓疾苦,要求將刑法保護人權這一現代刑法的永恒機能始終放在重要的位置。要構筑能夠切實保障人權的現代刑法學理論。

當然,我們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在刑法學研究中的指導地位的同時,必須摒棄教條主義,防止走向機械與僵化。不能以馬克思主義代替刑法學研究本身,必須防止刑法學研究的泛政治化傾向。在這方面,新中國刑法學研究的第二個時期即蕭條、停滯時期,有足夠的教訓可以吸取。這樣的歷史不能重演。

(二)堅持“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學術方針

刑法學如同所有的學術研究一樣,要堅持學術自由。學術自由是刑法學永不衰竭的生命源泉。新中國刑法學研究的歷史表明,什么時候堅持了刑法學術自由,什么時候的刑法學術研究就能夠不斷向前推進和發展。在新中國刑法學研究的第一個時期即創立、發展時期和第三個時期即復蘇、繁榮時期,我們堅持了“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學術方針,使得這兩個時期的刑法學研究呈現出勃勃生機,并最終出現當前的繁榮局面。而在第二個時期,我們沒有堅持這一方針,刑法學研究便萬馬齊喑,并最終蕭條、停滯。鉗制刑法學術自由的歷史不能重演,堅持刑法學研究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學術方針,是尊重刑法學研究本身規律的體現,是刑法學研究的生命所系。

在刑法學研究中貫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學術方針,就是要允許不同的學術觀點、不同的流派和諧共存,鼓勵和激發不同的學術觀點相互啟發、相互借鑒、相互促進、共同成熟;就是要嚴防和禁止將學術問題政治化,將學術問題上綱上線,大帽子壓人;就是要鼓勵和培育不同的刑法學術觀點發展為流派、學派,從而真正為刑法學術的繁榮奠定堅實的基礎。

當然,“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不是說不分是非,不講真理,不要組織領導。比如,國家有關部門組織編寫的供資格考試用的考試大綱、輔導教材等,事關千百萬人的擇業方向和前途命運,對于一些有重大爭論的重要學術觀點,就不能不慎重鑒別篩選、嚴格審定。如果輕率地采用只是極個別人主張的而與我國國情和立法司法實際狀況相違背的非主流非通行觀點,將其強加給千百萬考生,那就是一種錯誤的、有害的做法,是對“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的嚴重歪曲,應當迅即予以糾正。否則,其危害和流弊將是不可想象的。

(三)堅持完善中國刑法學的學科體系

中國刑法學的學科體系問題是關乎刑法學研究整體科學性的一個重要的宏觀問題,是刑法學科建設的重中之重。中國刑法學者們為此付出了不懈的努力。早在20世紀50年代,我國出版的第一批刑法教科書,就嘗試和探索建立中國自己的刑法學科體系。到了80年代,由于中國第一部刑法典生效實施,法律出版社于1982年出版的第一部統編教材《刑法學》集中了當時中國刑法學界幾乎所有重要刑法學家的智慧,因而更加科學、完整地建立了自己的學科體系。當然,中國刑法學的體系不是凝固不變的,而是隨著時代的前進而不斷完善的,雖然時至今日,以罪一責一刑為基本模式的中國刑法學體系已獲得了刑法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廣泛認同,但這個體系也不是盡善盡美的,而是仍有待完善的。在我看來,中國刑法學體系目前存在的問題主要是靜態性有余,動態性不足。認定犯罪、確定責任、決定刑罰,這是刑事訴訟的完整過程,也是刑法學需要解決的三個動態性中的任務。但是,在我國現行刑法學體系中,對這三大動態過程闡述不夠。統編的刑法學教材章節設置如犯罪構成的整體介述、犯罪客體、犯罪客觀方面、犯罪主體、犯罪主觀方面,直至犯罪停止形態、共同犯罪、罪數等,基本上都是立足于靜態描述犯罪,而比較缺乏動態性地研究認定犯罪、歸結責任、量定刑罰的相關理論內容。再者,在中國刑法學體系的三大理論板塊即犯罪論、刑事責任論、刑罰論中,犯罪論、刑罰論相對比較充實,而刑事責任論相對蒼白,對于一個行為成立犯罪以后,如何判斷其刑事責任大小缺乏應有的標準和依據。這就難以起到犯罪論與刑罰論之間過渡、緩沖的橋梁和紐帶作用。有鑒于此,我們有必要加強對中國刑法學體系動態性任務即定罪、歸責、量刑、行刑等的研究。特別是刑事責任論中,應加強對歸責依據,即歸責要素和歸責體系的研究。總之,我們既要堅持又要完善中國刑法學的學科體系,以更好地服務于刑事立法和司法實踐,進一步推動刑事法治事業的發展。

(四)堅持理論聯系實際的研究方法

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個重要方法就是理論聯系實際,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刑法學理論有它普遍性的一面,但中國有中國的國情,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刑法學和其他部門法學一樣,是應用性學科,是實踐的學問。中國的刑法學必須服務于中國的刑事法治現實和實踐,必須立足于解決中國刑事法治實踐中出現的問題,必須從中國立法和司法的實際出發,分析和解決中國刑法中的犯罪、刑事責任和刑罰問題。

可以說,在中國刑法學發展的60年中的絕大部分時期,我們較好地堅持了理論聯系實際的研究方法,我國刑法學研究始終將刑事司法實踐中準確適用刑法、解決刑法適用中的疑難問題作為刑法學研究的基點,著力解決了刑事司法實踐中的諸多理論與觀念問題。從我國的實際情況看,刑法學研究緊密聯系刑事司法實踐的方式和途徑可以多種多樣:一是對刑法規范的含義進行闡釋,針對司法實踐中需要正確解決的常見多發的疑難問題展開研討,并就刑法規范存在的缺陷提出修正和完善的建議。注釋刑法學的發達最終促使以注釋為主流研究方法的刑法學研究形態生成。二是理論聯系刑事司法解釋,有些學者得以親自參與刑事司法解釋的起草研擬,而多數學者雖然不能親自參與起草研擬,但卻可以通過報刊等針對刑事司法解釋發表評論或提出建議,這些理論聯系實際的表現形式,對于促進刑事司法的統一,推動司法實踐的健康發展,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三是理論聯系重大刑事法治現實問題,如對于死刑這一刑事法治重大現實問題,我國刑法學界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22]對于勞動教養這一中國特有的制度,學者們就勞動教養的存廢、勞動教養的對象、期限、決定程序等問題展開了充分的討論。[23]學者們還進一步加強了對新型、疑難犯罪的研究,善于從復雜疑難案件中提升刑法理論規則,這是繁榮和深化我國刑法理論的一個不可偏廢的途徑。與此同時,我們也注意了傳統犯罪在新的時代條件下的新變化。這方面的例子很多,如未成年人犯罪問題是我國刑法理論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課題。[24]還有重大責任事故犯罪問題[25]、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問題[26]、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問題、[27]貪污賄賂犯罪問題。[28]四是理論聯系典型刑事案件,針對司法實踐中發生的典型刑事案件,開展法理分析。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我國刑法學界就較為廣泛地參與了一些廣受關注的典型刑事案件的研究和討論,例如,“重慶綦江虹橋垮塌案”“張子強案”“足球黑哨案”“許霆案”等,并出版和發表了一些有分量的緊密聯系司法實踐的論文和著作。為了刑法學教學和宣傳普及刑法法理的需要,刑法學界還出版了一些案例教學類的著作。此外,有些院校刑法專業的碩士論文甚至開始嘗試以某一典型的刑事案件為切入點,對該案件所涉及的法律適用問題進行法理分析。這些研究現象均凸顯了我國刑法學主流研究的應用性和實踐性。

總之,中國刑法學理論密切關注和聯系我國社會刑事法治現實,堅持理論密切聯系實際的研究道路,積極引導和促進了我國刑事法治的健康發展。

(五)堅持刑法學科的國際化

經濟全球化推動了包括法律在內的一些上層建筑領域的全球化。在經濟和法律全球化的今天,作為一個刑法學者,必須具有國際眼光和開放的思想和胸襟。必須利用多種方式,不斷開展國際學術交流活動。以往我國的刑法學研究,由于多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比較注重國內法的研究,而在外國法的研究方面則相對比較薄弱,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我國刑事法治與當代世界先進刑事法治的交流與銜接。有鑒于此,近年來我國刑法學者著力拓寬刑法學研究視野,加強中國區際刑法的研究,努力開拓外國刑法、比較刑法暨國際刑法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績。比如,中國學者較早關注刑法學科的國際化、現代化的努力可以從反革命罪的修改中得到說明。在1979年《刑法》的制定過程中,學者們根據變化了的實際情況,提出將反革命罪改為危害國家安全罪。[29]1989年以后,關于反革命罪應否更名為危害國家安全罪的問題,在我國刑法學界出現了不同意見,[30]并逐漸引起了廣泛的關注。絕大多數學者認為,“反革命”一詞具有極其濃厚的政治色彩,法律強調構成此類犯罪必須具有反革命目的,司法實踐中往往難以認定,因此,考慮到對外開放和促進國家和平統一的需要,以及刑法罪名的科學性與司法實務之可操作性的需要,有必要將反革命罪更名。[31]這種見解后來得到了我國政治決策層和立法機關的肯定,在1997年《刑法》中將反革命罪更名為危害國家安全罪,并按照危害國家安全的性質對此類犯罪作了修改和調整,將該章中實際屬于普通刑事犯罪性質的罪行移入其他罪章。應當說,對反革命罪的這些修改是中國刑法致力于科學化和契合現代刑法之通例的重要舉措,從而為海內外所矚目。

在區際刑法領域,“一國兩制三法系四法域”的格局已在我國形成。由此決定了我國區際刑事法律沖突的不可避免性以及解決這一沖突的艱巨性和復雜性,因而區際刑法的研究將成為中國刑法學研究的一個重點領域。為此,需要大力加強各法域之間的學術交流,廣泛開展學術研究合作,以促進各法域刑事法治的完善;建立富有中國特色的區際刑事司法協助,有效地懲治和預防跨地區犯罪,確保“一國兩制”方針的順利實現。全面地開拓和加強對外國刑法和比較刑法的研究,積極借鑒、吸收外國的有益經驗,對于我國刑法理論的發展乃至刑法立法、司法實務的完善,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和作用。近年來我國在這方面投入了較多力量,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在國際刑法研究領域,進入21世紀后,國際范圍的交往將變得更為頻繁,隨著經濟的全球化,法律國際化的進程也正在進一步加快。這種社會發展趨勢,為國際犯罪的增長在客觀上提供了條件。可以預言,21世紀的國際犯罪將會更加猖獗,其對整個國際社會造成的危害也將日益嚴重。這樣,國際犯罪的懲治與防范、國際范圍內的刑事司法協助、國際刑法的中國化以及中國刑法的國際化等問題,都將成為我國刑法學研究亟待加強的領域。盡管國際社會已經成立了旨在審理諸如戰爭罪、危害人類罪、滅絕種族罪等嚴重國際犯罪的國際刑事法院,但在這些犯罪的認定與處罰、國際刑事責任的承擔、國際刑事司法合作的機制等國際刑法理論的一些基本問題上,世界各國政府及學者們并沒有完全或真正達成共識,國際刑法研究仍然需要進一步深入和加強,我國刑法學界也應當在這些嶄新的領域有所貢獻。

60年彈指一揮間。中國刑法學的60年,是停滯、發展和繁榮并存、經驗和教訓兼有的60年。60年間,我們有過挫折、彷徨和迷茫,也有過奮起、進展和昌盛,時至今日,我國刑法學隨著整個國家形勢的發展已進入盛世時期。歷史的經驗彌足珍貴,珍視歷史的最好方法和態度是,慘痛的教訓絕不能再犯,行之有效的經驗必須堅持和發揚光大。中國的刑法學者在刑法學60年的發展中付出了艱辛的努力,在今后的刑法學發展中,也必將持之以恒,秉持保障人權和維護秩序并重的現代刑法理念,以開闊之眼界和胸襟,運用科學而人文的研究方法,為中國刑法學的持續發展不斷書寫輝煌!

(此文發表在2009年第11期《法學雜志》)

高銘暄:親歷中國刑法典從無到有

王婧高欣

九年心血被付之一炬

高銘暄先生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當然是他參與刑法典起草的25年經歷。

1954年10月,第一屆全國人大決定制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并交由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法律室負責組建起草班子。當時,剛剛在中國人民大學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的高銘暄被選調進去。

當時起草班子具體分為幾個小組,高銘暄被分配到其中一個小組,協助一位老同志進行收集資料、草擬條文等工作。到1957年6月,起草班子已經完成了第22稿,并交由第一屆人大四次會議上征求全體代表意見。

32個月,22稿,“平均一個半月出一稿,工作量是很大的”。老先生計算著。

但在22稿完成后不久,全國就開始了“反右派”斗爭、“大躍進”等一系列運動,刑法起草工作被擱置。直到1962年3月,刑法起草班子重新組建,開始了對刑法第22稿的全面修訂。到1963年10月9日,第33稿完成。“仍然是一個多月出一稿。”老先生和記者繼續算著。

而這一晃就是九年光陰。

就在中央考慮要“想辦法公布”第33稿時,“四清”運動和“文化大革命”又接踵而至,第33稿也遭遇了和第22稿同樣的命運。

作為法學專業出身的研究者,高銘暄在參與刑法起草時特別注重資料的收集,并完整保留了起草時的全部33稿,以及起草過程中收集編撰的來自全國各地的意見匯編。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高銘暄被下放到江西勞動。臨行前,他將這些珍貴資料都交由學校保密資料室保存。

后來,紅衛兵查抄資料室,隨著一句“那有什么用啊”,厚厚的一大摞珍貴資料被付之一炬。

高銘暄得知這個消息時,覺得真是莫大的打擊。“我是痛心的,全國唯獨一份呀”,老先生遺憾地回憶著,“九年的心血都沒有了,這個損失是不可彌補的呀”。

“多少字都數過”

刑法典起草命運的巨大轉機出現在1978年。當年10月,鄧小平同志在一次談話中指出,應該重建刑法起草班子,“集中些人,著手研究這方面的問題”。

其后不久,在中央政法小組的領導下,刑法起草班子再次成立。在班子里的專家學者中,只有高銘暄和高西江(后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副主任)是刑法草案前33稿起草的親歷者。

入住西山八大處北京軍區招待所后,整個起草班子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工作。八個月后的1979年6月,刑法草案第38稿提交五屆人大二次會議審議。

回憶起《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獲得通過時的情境,高老先生依然記憶猶新:“那是1979年7月1日下午4點05分,當時還是舉手投票,草案獲得了一致通過。”當時在會場的高銘暄不勝激動,“好不容易哦!”

老先生還告訴記者,當時獲得通過的刑法草案,一共192條,每一條都十分寶貴。“當時我們連整個草案一共有多少字都數過,還做除法,算出平均每天多少字。”

“從此,新中國終于有了自己的刑法典。”高銘暄不禁感慨。

醫學研究小插曲

“拖了25年,其中實際工作的時間是5年。”高老先生掐指計算。而在這20多年時間里,高銘暄個人也經歷了很多。

1969年10月,高銘暄被指派到京郊一家煉油廠勞動;一個月后,中國人民大學被撤銷,他和其他教師一起被下放到江西余江的“五七”干校參加勞動。

在江西的勞動生活是非常艱苦的。他們要從南昌某個湖里挖塘泥出來,然后用推車拉到火車站,每天如是,來回五六趟。“有時還要運石頭。”高銘暄說,當時也有人由于受不了這種重體力勞動而自殺,但他只是把生活當成一種“鍛煉”,默默堅持了下來。

幸運的是,這種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1971年,由于北京一些高校招收工農兵學員導致師資力量匱乏,高銘暄等90多名原中國人民大學教師被調回北京,他本人被分配到了北京醫學院工作。

“當時覺得,多幸福啊!”談及當時“回城”的感受,老爺子笑著說。

在北京醫學院,高銘暄主要從事教務和宣傳等行政工作。后來,他覺得自己還是想搞研究,于是就著手研究起醫學史來。“這也是我一生中唯一動搖過(法學研究)的時候,”他回憶道,“因為當時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搞法律(研究)了,專業夢沒有圓,多少有些灰心。”

但搞起醫學史的研究,高銘暄依然孜孜不倦。他研讀了中國醫學史和法醫學等教材和著作,還撰寫并發表了相關醫學史的文章。如今再提及,高老先生流露出的依然是自豪之情。不知這段結緣醫學研究的小插曲,是否也是老先生日后身體康健的一個原因。

法官父親影響大

當問及“當初您為何選擇學法律”時,高銘暄爽快地說:“家庭原因嘛,我父親是從事司法工作的。”而父親給予高銘暄的影響,遠非如此。

1928年,高銘暄出生在浙江省玉環縣一個叫鮮迭的小漁村里。他的父親并沒有選擇繼續做漁民,而是到浙江法政專門學校讀書。畢業后,父親到上海特區法院做了書記官,年幼的高銘暄隨祖母在家鄉生活。父親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時候總覺得父親在外地、在大地方當官,很威嚴”。

日軍攻陷上海后,高銘暄的父親回到家鄉,到杭州地方法院任職。即使是父子異地的這段時光,父親也時刻關心和監督著高銘暄的學習。

在考上了溫州中學高中部后,高銘暄開始更加勤奮學習、博覽群書,并且和父親保持通信。他關心時政,愛讀法律書籍,“可能因為當時家里法律書多的便利吧,就都拿來讀了”。當時,他就從心眼兒里認定了法律這條路,“因為從父親身上看到,學法律可以為百姓辦事,排解糾紛,打抱不平,這份工作是崇高的”。

1947年,高銘暄高中畢業,來到杭州與父親團聚。當時,繼續讀書還是工作,是擺在他面前的抉擇。這時,父親“多么困難都要培養你大學畢業”的許諾給了他莫大的動力。高銘暄深知,當時的父親也只是一名普通公職人員,養家糊口已屬不易。

隨后,高銘暄分別考取了復旦大學、武漢大學和浙江大學,考慮到可以和父親一起生活,他選擇了浙江大學法學院。

當時的浙江大學法學院并沒有刑法學教授,于是院長李浩培便“自告奮勇”擔當重任。而正是李浩培講授的刑法課,深深吸引了剛上大學的高銘暄。

“我覺得他講得好。他講的刑法學條理清晰、貼近生活、內容生動,引起了我極大興趣。”這幾乎奠定了日后他從事刑法研究的基礎。

1949年暑假結束后,浙江大學法學院被撤銷。李浩培先生介紹高銘暄轉學到北京大學法律系繼續讀書;在北大畢業后他又到中國人民大學攻讀刑法學研究生。

1949年9月16日,是高銘暄辭別父母北上的日子,“當時怎么都沒想到會來北京啊”。

最低目標六十個

從老先生的言談中不難發覺,他最喜歡的角色始終是老師,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也始終是教書。“我是年過半百后才真正抖擻精神的,要好好抓緊時間干。”1978年,老先生剛好50歲。

提及學生們都覺得“高老師人特別的好”,老爺子幽了一默,“我覺得收弟子也是講緣分,而且可能是因為我年紀大了,沒脾氣了。”

沒脾氣歸沒脾氣,高銘暄對于學生的培養依然十分嚴格。現在,他的主要任務是帶博士生,每年只招一到三名。他盡量給每位博士生至少一次出差機會,“讓他們有機會參加學術活動”,并且鼓勵他們多搞科研,多在核心期刊上發文章。

“我培養的學生,出去要一個頂一個。”老先生語氣堅定。

老先生說最近他剛給自己訂了個“收徒計劃”:爭取在2013年招滿60個博士生。“60個是最低目標啦,周圍人都說您這個身體肯定不止啦。”他笑著說。

當問及為何會給自己定這么個目標時,高老先生又掐指計算:“我今年已經82歲了,掐指一算,到我完成培養出60個博士生這個最低目標時,就已是2016年。那一年,我正好88(歲)。”老先生伸出八字手勢,愉快地笑了。

(原文刊載于2010年5月27日《法治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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