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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針鋒相對笑啖童子雞 密約暗通偏逢雌老虎

舞客浴血記

青年學生龔半農,攜著女同學唐友華,昨晚十二時,剛從桃花宮溜冰場出來。經過麥克路,不料突有不知姓名的狂徒,從斜岔里竄出,手捧三角尖石一大塊,猛向龔氏迎頭痛擊。龔氏當即踣地,浴血滿頭,不省人事。幸有某舞客汽車駛過,唐即大喊救命,當將龔氏車送密達醫院救治。微聞此事既非劫財,想狙擊者定含有桃色酸化意味。龔氏死活如何?容再探悉續志。

小棣瞧完這一段新聞,方知妹妹和半農并沒茍且行為,實被歹人狙擊受傷,臉上早由紅轉白,由白轉青,站起來叫道:“姑爹,妹妹和半農出去,我是知道的。他們闖下這個大禍,我實在一些兒沒知道。我因一早曾到虹口去一次,回來沒見他們兩人,還道他們又走出去了,誰知他們卻在醫院里。那么我此刻是非去瞧瞧他們不可了。”小棣說著,身子已向外奔。可玉送到客室門口,大叫道:“棣兒!你到了醫院,先打個電話給我,你妹子不知也受著傷嗎?”小棣答應一聲,早已飛一般地到弄口坐車去了。

“唉!現在的青年,真愈鬧愈不成樣了。”可玉回到書房,低垂著頭輕輕嘆著。若花亦已瞧過報,聽可玉這樣說,因也應著道:“有了兒女不長進,沒了兒女想煞人,這真是個難了。即如小棣和友華這兩孩子,我哥哥嫂嫂是怎樣地疼愛他們,花了多少金錢,栽培他們讀書,叫他們到上海來。你想父母得是費了多少心血,眼巴巴地希望他們學業上得到成就。誰知做兒女的哪里肯把做父母的一片心放在心上,掮著文明自由的招牌,夜夜到舞場里去交朋友,度著浪漫的生活。不幸闖出禍事來,自身的名譽不要說了,連做父母的名譽,都要給他們喪盡。你想,這樣的兒女,還不是像我的沒有來得干凈嗎?”若花說到這里,卻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聲“唉!真是可怕極了”。說完,又把眼睛望著可玉。可玉聽她說出這一大套的話來,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是暗暗指著我自己,可以不必羨慕人家有兒女的意思,因搖頭道:“你這又發著什么牢騷,天底下有兒女的人多哩!哪里有個個的兒女都不肖的嗎?”

若花胸中亦是個雪亮的人,聽可玉回答出這兩句話,知道他是駁著自己的話。那明明他又想兒子,想兒子就是想娶妾,可見男子都是口硬骨頭酥的,虧他昨天還是一面孔的正經哩!兩人正在靜思,忽見小紅又向廚下進來道:“老爺、太太,要不要用飯了?”若花回頭道:“童雞可有爛熟了嗎?”小紅道:“童雞嫩得很,是早已熟透了。再燉下去,恐怕火腿也要剩一根骨頭了。”可玉聽了,笑著點頭道:“你把酒飯快開上來,我們就吃飯是了。”小紅聽老爺吩咐,遂轉身又到廚下去開飯了。可玉彎著腰咯咯笑道:“夫人,小紅的話,你可聽見了沒有?昨晚上承你的情兒,再三又勸我收她做個小星,說枯楊生枝,她好比是只童子雞,收了她不特有生兒子的希望,且你的身心也很有益處。現在她說童雞太嫩了,再燉下去,火腿也要只剩一根骨頭了。我此刻想來,覺得她的話,和你的話恰恰成了個反比例。我所以怕的就怕只剩一根骨頭呀!”可玉說著,又彎著腰呵呵地大笑。若花聽他竟說出這樣話來,一時想起昨夜自己在枕邊勸他的話,也不禁忍俊不住,紅暈著兩頰,瞅了他一眼。那時小紅已捧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菜來,盤內還擺著一壺郁金香的酒。她把盤放在一張小圓桌上,先把杯筷分好,又把四盆葷素小菜擺在四角,再把一大碗絕嫩的童雞燉火腿放在中央,又替可玉、若花斟上兩杯酒,把盤放過一旁,叫聲“老爺太太用酒”,自己卻垂手立在一旁。

可玉、若花對面坐下,可玉還沒有喝酒,卻先把匙兒到碗內掏起一勺雞湯,嘗嘗覺得鮮美無比,遂不禁向若花謝道:“你的手段真不錯,這雞湯真好鮮呀!”若花見他這樣贊美,便把筷尖兒向一方火腿上直入,覺得火腿的火工尚差些兒,骨和肉還不肯脫離。因把筷兒指著火腿,也對可玉哧哧笑道:“你瞧它哪兒有露出骨來呢?”說了這句話,只把眼兒瞟著他。若花的意思,又是帶著雙關,暗暗駁他剛才只剩一根骨頭的話。可玉早已理會,也忍不住哧哧地笑。若花喝了一口酒,又笑問可玉道:“你既然說怕,你就不該說鮮了。我知道你的心里實在是很喜歡吃這童子雞,聽你嘴里說的話,就很可以知道了。可見你剛才說怕的話,全是假的。”可玉搖手笑道:“你別說了,還是正經喝酒吧!”小紅見太太這樣說著,還道她嫌火腿不爛,因走上來道:“太太,那么這火腿要不再去燉一會兒呢?”可玉道:“不用了,也還可以吃,這時你太太要下酒哩!小紅,你餓了沒有,這兒不用侍候,你也吃飯去吧。”小紅聽老爺這樣疼她,因也客氣道:“我不餓,待老爺太太用完了再吃,還不遲哩!”若花笑道:“你聽這妮子說的話,真是惹人怪憐愛的,你為什么倒不愛著她呢?”小紅聽了這話,覺得太太這是什么意思,她今天這話殊令人好生難解,心里疑惑著,身子也慢慢向后退。可玉瞧她突然沉思模樣,便瞅了若花一眼,意思是怪她不該說這話。若花卻不以為然,正欲再說,忽聽里房電話鈴丁零零響起來。可玉忙道:“這一定是小棣從醫院里打來的了。”小紅不等老爺吩咐,她便急急到里房接電話去。只聽對方問道:“這兒可是秦家,你是誰?”小紅聽出是小棣聲音,因忙柔聲含笑道:“我是小紅,你可不是表少爺嗎?”小棣在那邊答道:“正是!我告訴你,我此刻在醫院里,你和太太說一聲,華小姐和龔少爺昨晚給強人擲了一下石子,傷勢很輕,大約兩三天就可出院的,請老爺太太不要記掛好了,午后四點鐘光景,我也許要到公館里來一趟,我是特地來瞧你的……”小紅聽到這里,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害怕,那一顆芳心忐忑亂跳。接著又聽小棣很親熱地叫了一聲小紅,說道:“你千萬別忘記,要在門口等著我的,你知道嗎?”小紅忙答道:“我都聽到了,我給表少爺告訴老爺太太是了。表少爺,你可還有什么話嗎?”只聽小棣逼緊一句道:“別的沒有了,只是你千萬別失約,知道嗎?”小紅“唔”了一聲,又故意高聲道:“表少爺,別的話沒有了是嗎?那么再見。”說完,便即把聽筒擱起,匆匆走到外間,遂把小棣說的兩人傷勢很輕的話告訴一遍。若花、可玉點頭,兩人又談了些別的家事,就匆匆用飯完畢,兩人自到上房去梳洗去。

這兒小紅把碗盞收拾到廚下去自己吃飯,一面又細細地思忖,小棣這人的臉蛋兒是那么英俊,性情兒又這樣溫和,但是他雖然是十分地愛著我,可惜自己的身份是萬萬夠不上和他講愛情的,這真是令人感到懊惱的事。不過現在戀愛自由,階級打倒,方才他在電話里約我預先到門外等著他,就可見他是并沒嫌我是個下人哩!他今天真的會到虹口去瞧我媽,可惜媽沒有見到他,否則媽媽真要喜歡得了不得呢!這個李三子不知和他又說了些什么話,我知道小棣他一定是還有許多話要跟我說,我若不去等著他,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片好意嗎?人家是一個少爺,且又這樣兒年輕,當著老爺太太的面前,自然是不便和我親昵,說出體己的話兒……小紅到這里,遂決計等到四點敲過,預先就到里門口去等小棣。因匆匆吃完飯,收拾清潔,先到上房去一轉,只見太太老爺都躺在床上打盹。原來可玉、若花每天吃過中飯,是要打一回中覺的。小紅見室中靜悄悄的鴉雀無聲,她因心中有事,好像坐立都覺不安,暗想:趁著老爺太太沒醒,我何不早些兒去等他,也許他四點以前來看我,也未可知。小紅因躡手躡腳地步出上房,到弄口外去等候。瞧馬路上行人來去不絕,個個都用神秘的眼光,向自己瞟了一眼,小紅覺得自己這樣呆站著,似乎很受人注意。小棣還不見來,不要他失信了嗎?但仔細一想,這是絕不會的,他在電話里既說得這樣認真,當然是不會謊我了。小紅正在反復地思忖,忽然瞥見對面馬路走來一個人,向她叫道:“咦!小紅,你正出來得好。”小紅一聽,連忙抬頭瞧去,見叫自己的卻是李三子。他見了小紅,好像得著了活寶似的。小紅見李三子頭上的一顆顆汗珠,差不多有黃豆那般大,好像非常要緊模樣,心中倒是一跳,忙急急問道:“李大叔!你打哪兒來,干什么啦,跑得這樣急?可有什么要緊的事兒嗎?”李三子見小紅問他,便把一高一低的眼睛睜大,眉毛兒一揚,得意地笑道:“小紅,你的幸運兒來了,你媽媽等著你,你的唐少爺也等著你,你快快跟我一道去吧!”小紅一聽“唐少爺”三字,同時又聽幸運來了,難道小棣真的已和我媽媽說好,要娶我做妻……想到這里,再也想不下去,不禁眉飛色舞,直把她樂得心花兒都朵朵開了。因忙問道:“什么?唐少爺?是不是秦家的表少爺呀?”李三子見小紅手舞足蹈的神情,因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他昨天曾經和我也見過面的。”小紅聽他的話很是接頭,想來絕不騙我,那臉上笑容始終不曾平復,走上一步道:“那么唐少爺現在哪兒呢?”李三子伸手拉了她的衣袖道:“你且別問,到了那邊,自會知道。快跟我跑呀!唐少爺和你媽可要等得心焦了呢!”

小紅這時心中只想立刻見到小棣,同時腦海中就映出他英俊的臉,和日中電話里對自己說的話:“我是特地來望你的,你千萬別失信。”小紅想到這里,她亦顧不到去回一聲太太,就身不由主地兩腳跟隨李三子跑。小紅心中是興奮極了,她從來也沒有這樣快樂過,糊里糊涂地跟李三子跳上電車,也不知是到了什么站頭,又跟李三子跳下。小紅急問道:“媽媽和唐少爺在哪兒呢?到底還需多少路呀?”李三子向對過馬路的一個弄堂指去道:“就在對面,你別性急,早晚終叫你樂得笑逐顏開是了。”小紅聽了這話,芳心無限蕩漾,拉開了小嘴兒只是哧哧地笑,一面早已跟他走進弄堂。里面有三十幢很高大的石庫門房子,李三子走到十五號門前,手撳電鈴,即有一個老媽子出來開門,見了兩人,便微笑著叫道:“李大哥,你陪她來了嗎?”李三子含笑點頭,拉了小紅的手,暗囑她切勿聲張,一面跟老媽子到西廂房。老媽子道:“你們坐吧。”李三子回頭叫小紅坐在沙發上道:“你且息一息,他們就出來了。”小紅點頭,打量房中擺設,都一色的紅木,大櫥、梳妝臺、面湯臺、紫檀大床。梳妝臺上還陳列一對銀子花瓶,四壁又有西洋油畫,配著金銀鏡框,看過去實和老爺家里一樣富麗堂皇,十分闊綽。小紅還道這兒就是表少爺的公館,那么我將來和表少爺結婚,我就是少奶,這兒屋子就是我主人,一切物件都由我享受。啊!這真是多么幸福呀!

小紅正在喜極欲狂的當兒,忽見門簾掀處,即有一個半老徐娘的婦人,身穿元色縐紗旗袍,手膀上戴著一雙燦爛奪目的金釧臂,滿臉堆笑地走進來。李三子便向小紅道:“這位就是奶奶。”小紅聽了,心中好生奇怪,既然是表少爺的公館,哪里來的奶奶呢?但她是穿得那樣豪富,自己究竟還像是個婢女,這事終得待見了小棣再說了。小紅想著,但站起身來,向那婦人鞠了一躬,就叫聲“奶奶”。這個婦人把那雙帶著兇相的眼睛,向小紅的臉蛋兒、身材兒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一回,便點頭含笑,將手一擺道:“你請坐吧。”李三子見她很是滿意模樣,心中大樂,便附耳向小紅道:“你且坐會兒,我就去請唐少爺出來。”說著,便隨那婦人匆匆到后房去了。

小紅等了十分鐘模樣,卻不見李三子和唐少爺出來,心中很是焦急。這時室中甚靜,耳中只聽后房有人竊竊私語,好像就是李三子和那奶奶的聲音,一個道:“這樣好模樣的雌兒,準你可以發財……”一個道:“為了模樣好,才出你三百元……”以后的話,就輕微得聽不出。小紅好不納悶,便高聲喊道:“李大叔!我要回去哩!”喊聲未完,就見才兒開門的老媽子進來道:“小姐,你別喊,跟我到樓上去吧!”小紅忽聽她喊自己小姐,心中倒又一喜,也許表少爺真的要娶我做妻,在結婚以前,他們下人當然是喊我小姐了。因站起身子,眉兒一揚,眸珠在長睫毛里一轉,笑問道:“李大叔呢?我媽媽和唐家少爺都在樓上嗎?”老媽子笑道:“對呀,他們是等候小姐好多時候了。”小紅聽她又是一個小姐,這一喜歡,直把她心花兒都樂開了。因此毫不遲疑,就一跳跳地跟她走上樓去。不料走到樓上,依然不見媽媽和表少爺,連李三子都并不見了,心中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咦!他們人呢?”老媽子憨憨笑道:“別急,喏喏,你的媽媽來了。”小紅隨著她手指,回身瞧去,哪兒有什么媽媽,卻是剛才那穿元色旗袍的奶奶。心中好生奇怪,臉兒頓時一怔,急急向老媽子道:“這是什么話呀!我媽媽是很苦的……喲!這兒到底是不是我表少爺的公館呀?我只要見媽媽和表少爺,還有李大叔呢?這位奶奶怎么說是我媽,這真叫我太不明白了……”老媽子見她這份兒驚慌模樣,便走近她身子,悄悄笑著告訴道:“小姐,你不要活見鬼了,這里是叫貝葉里十五號,你要姊姊妹妹,倒有許多在這里,你要媽媽的話,是只有這一個,哪里還找得出第二個呢?”小紅一聽她的話,是越說越不對了,一時心中又驚又嚇,花容失色,幾乎要哭出聲來,拉著老媽子衣袖,慌張著道:“咦!李大叔這人真好糊涂,我的家是在桃葉坊十二號,并不叫什么貝葉里呀!況且我媽媽李大叔他也認識的,哪里有像這位奶奶嫩面呢?”小紅說到這里,回頭向那婦人望了一眼。那婦人和老媽子聽她說出這幾句話,倒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來了。

小紅見此情景,更加弄得莫名其妙,她便回身要走,卻被那婦人伸手拉住,向她問道:“你今年可不是十六歲了?你的名字可叫小紅嗎?”小紅道:“不錯,你問我干什么呀?”婦人道:“那么方才那個姓李的說你是他姘頭養的女兒,他因為要錢使用,不得已把你賣到我這里來。你可也知道我這個地方,并不是什么野雞堂子,你如好好地聽我話兒,我便把你當作自己親生女兒一般。你不要害怕,我決不待你不好的,你得知道,我也花了三百元洋鈿哩。”小紅一聽這話,方才知道自己是完全給李三子騙來的,心里又氣又怒,不覺柳眉一豎,睜了杏眼道:“呸!這話簡直是放屁,我媽哪兒會和這小鬼軋姘頭嗎?”婦人哼了一聲道:“那么你怎么會跟他來呢?”小紅一時心中又覺無限悲酸,不禁滾滾掉下淚來,央求道:“我的好奶奶,你這話是完全不對的,我媽媽是在工廠里做工,這個姓李的,不過和我媽是個同居罷了。我是在秦公館做使女,他故意騙我出來的,好奶奶,你快放我回去吧!”婦人一聽這話,頓時豎起濃眉,圓睜鼠眼,把小紅一把拖進里面些,顯出很兇惡的面孔,大聲罵道:“呸!你這妮子才是放屁哩!這兒是個什么地方,由得你來吵鬧!上海人好聽些話叫同居,你們是什么身份,也學著這個腔調,同居就是姘頭。你若恨他把你賣了,你娘就不該和人家軋姘頭,既然你的娘有姘頭,她女兒身體自然是姘頭所有的了!哼!你還要到我面前倔強嗎?那姓李的你既不承認是你的晚爹,你為什么要跟他亂跑呢?你既到這里,就休想出去哩!”小紅見她好像雌老虎似的一只,幾乎要把自己吞吃下去的樣子,心中又怕又急,怎么她硬派我媽和李三子是姘頭呢?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小紅到此,也不管利害,就理直氣壯地大聲道:“你誤會我的話了,我說的同居就是大家住一幢房屋里的鄰舍,你怎么一定說我媽軋姘頭……”小紅話還未完,那婦人好像火上添油,更加咆哮如雷,拍桌跳腳地指著罵道:“我不管你娘有姘頭沒姘頭,你如不愿在這兒,你就把你晚爹拿去的三百元錢還來。”小紅覺得這晚爹兩字刺耳,兩頰羞得緋紅,正想再辯白,只見婦人又向老媽子吩咐道:“快幫我將這妮子關到亭子間去,如果再強,晚上請她吃板子。”老媽子答應一聲,也不像先前那樣客氣,立刻伸手把小紅似狼似虎地拉扯到亭子間去。

原來這個婦人,名叫阿金姐,綽號是皮條阿金,先本是開堂子出身,現在手中有了錢,姘一個白相人趙阿龍,綽號叫趙大塊頭。趙阿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無賴,因為他見現在舞場營業非常發達,所以囑阿金姐專門收羅鄉下姑娘,雇人教她們跳舞。倘然有聰敏活潑的少女,一教就會,成功了一個舞女,便立刻喊她們到各舞場去做供人摟抱的生活。所以每個月的收入,倒也著實可觀。李三子他自己本有一個女兒,名叫李鵑兒,自從鄉村到上海后,李三子因窮得無錢過活,便將鵑兒賣給阿金姐初開的堂子里,現在改名卷耳,也在舞場上做舞女。她已成為鼎鼎大名沒有一個舞客不愛的舞后哩!阿金姐因在卷耳身上著實賺了不少的金錢,所以對于李三子很是信用。可惜這李三子是個不成材的東西,一有了錢,不是賭博,就是吸鴉片,現在依然一雙空手。昨天早晨,齊巧碰到小棣來找葉老媽,他想起葉老媽果然有個女兒小紅在秦家做使女,而且是出落得非常美麗。這兩天自己正苦“癟的生司”,所以想出拐騙小紅的法子。但用什么方法呢?他想了半天,以為小棣和小紅一定很是蜜愛,假使用小棣名義來找她,她一定是會跟我走的。誰知在那天齊巧小棣打電話給小紅,約她在弄口相等,因此更成全了李三子的計劃,而小紅也絕不疑惑了。這好像李三子的騙她,小棣也是個同黨模樣,你想天下的事兒,巧起來竟有這樣的巧法。小紅暗中被李三子騙去,不但小紅娘不知道,就是小棣、可玉、若花都也不曉得小紅是被李三子拐走的。

小棣在下午四點鐘的時候,他便匆匆到秦公館來,見弄口并無小紅等著,遂急急到屋子來。那時可玉、若花已中覺醒來,坐在上房吸煙。小棣遂告訴妹子和半農的事情,諒不緊要的話。若花遂喊小紅倒茶,喊了許久,竟不見影子進房。小棣道:“我進門時,大門是掩上著,也許是買東西去了。”小棣口中雖這樣說,心里就暗想,莫不是她等在外面候我嗎?但是剛才我進來,如何不曾碰到?因此那顆心就忐忑得厲害。直到天色已黑,還不見小紅回來,這把可玉、若花都焦急得了不得。小棣心里更有說不出的苦楚,遂便站起道:“我去替姑媽找一回吧。如果有著落,就來電話通知你們是了。”若花道:“那么晚飯吃了去吧?”小棣道:“我回頭還要瞧半農去,不吃飯了。”小棣話還未完,人早已出了秦家。這一夜他整整在馬路上找了大半夜,直到馬路上一個人沒有了,才只好怏怏回校里去。心里真是非常難過,因為我叫她等在弄口,現在連人都不見了,這不是明明我害了她嗎?因此小棣睡在床上足有一夜不曾合眼。

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知不覺地已過去了半月光景。可玉也曾登報招尋,但始終如石沉大海,一些沒有下落。可玉心中就起了疑惑,他想小紅必是知道若花要把她給自己收房,她心中不愿,所以便跟著人逃出去了。因此他便時常埋怨若花,不該有這個主意。這天他對若花道:“你說將小紅叫我收下,現在我還沒有給她圓房,她竟背地地逃去了。我若真的聽你話兒,你想不是要更加地氣人嗎?幸虧她還沒有卷逃些什么去,這還是她的好良心呢!唉!可見少女的心理……其實我原不要她……”若花也萬不料小紅會逃走,心中也暗暗佩服可玉有見識,因此也只好隨他埋怨幾句。從此若花又雇了一個小大姐佩文,給可玉和自己使喚,把小紅的事,也就慢慢地淡然忘去了。

半農自給醫生敷藥,因有硬傷,只要收口就無事了,所以半農在第二天下午就要出院,說回校也好休養,省得多費金錢。友華卻勸他再養息兩天,直到第四天上,那創口已結成一痂,半農遂決計回宿舍去。友華遂向醫生又要了藥膏藥水,預備回校自去調換。兩人到了宿舍,友華又日夜服侍半農,兩人感情是愈加地濃厚了。這時小棣正為著小紅失蹤的事,心中悶悶不樂。友華見哥哥成天愁眉不展,還以為是為了自己和半農的事兒登在報上,以致哥哥不快樂,因叫著他道:“哥哥,我和半農不過是到舞場去玩了幾次,也沒有干出什么不名譽的事兒,哥哥為什么成天地唉聲嘆氣。你要知道我和半農是個純潔的友愛,哥哥難道還不明白妹子的心嗎?”小棣聽了友華的話,心知妹妹是誤會了自己,但是自己對于小紅的一回事兒,又怎好意思告訴你呢?因忙解釋道:“妹妹,你這哪兒話?我也知道妹妹是個潔身自好的女子,豈肯干不正的事兒。但半農的被人狙擊,實在是很可研究的事。妹妹,你們以后還得時時留心才是,不要再弄出比狙擊更厲害的事來。否則在鄉下的爸和媽,不是要十分地記掛不安了嗎?”友華聽小棣這樣說,也頗覺有理,從此便不常出外去玩,且對于同學中時時用冷眼加以偵探手段,來探聽這次行兇,究是誰人所做。原來光陰易逝,那春假的假期已滿,校中業已開課讀書了。半農雖沒有什么重傷,但額角上卻早已結成一個大大的疤痕,好像留一個終身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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