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將軍坐在沙發(fā)上抽雪茄,她心含怨恨地站在一邊,卻不敢忤逆他,吳將軍居低依然臨下地說道:“老太太”——其實沈大媽不比吳將軍大多少——“你看看這里,不比你家里好嗎,月眉跟了我,會過苦日子嗎?”
沈月眉扶著樓梯從樓上一步一步走下來,她一路低著頭,見到了母親,啞聲說了一句:“媽,您來了。”
沈大媽心疼,不想才幾天,女兒憔悴成了這個樣子,完全不像以前那個純真愛笑的小姑娘。沈大媽把怨懟藏在心里,低眉順眼地對著將軍福了福身,說道:“將軍,我?guī)純荷蠘侨フf話了。”
吳將軍很通情達(dá)理地表示這也是她老人家的家,不必拘謹(jǐn),一會兒順便留下來吃晚飯。
在樓上沈月眉的臥室里,沈月眉對沈大媽說:“媽,你千萬別告訴振中我是被逼的,如果他知道了,以他的脾氣肯定會出事的!我已經(jīng)不是清白的姑娘了,我配不起他了,你叫他忘記我吧!我不能害了他,不能臟了他呀。”
陳振中遙遙領(lǐng)先,一路走得風(fēng)一般快,胖胖的宗洋氣喘吁吁地一路追趕著,不停在后面聒噪著:“表哥,慢點,慢點,我趕不上你了。”
陳振中自顧地走著,絲毫不理會后面宗洋的喊叫,但是他和秋玲的談話卻被風(fēng)吹著,一字不落地送到耳朵里。
宗洋說:“真沒看出來,沈月眉是這種人,得了表哥這么多好處,一轉(zhuǎn)眼,表哥有難,她就迫不及待地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呀,她會不會是預(yù)謀已久終于抓到機會了?”
秋玲看著遙遙領(lǐng)先的陳振中,擔(dān)心他聽了心里不好受,心里責(zé)怪宗洋太幼稚,就罵道:“你別亂說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還不清楚呢,咱們都知道月眉不是那樣的人!”
宗洋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沒經(jīng)歷過感情,所以思想幼稚得很,只顧替表哥打抱不平卻忽略了陳振中此時內(nèi)心多么難受:“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攀龍附鳳的女人,表哥真是白白為她付出了這么多!”
“好了,你怎么沒完沒了了,振中現(xiàn)在心里亂著呢,你讓他靜一靜吧!”秋玲忍不住嚴(yán)厲地斥責(zé)宗洋。
宗洋被她這么一呵斥,心里不服,自找臺階地喃喃道:“我這是幫著他早日看開了,清醒過來,他才不會再難受了。”
盡管聲音很小,陳振中還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受不了了,耳邊瞬間炸開千萬種聲音,沈月眉平日里溫柔的關(guān)愛,沈大媽說別再惦記她了,宗洋說沈月眉是個表里不一的女人,秋玲說事實真相還不知道,他覺得頭要爆炸了,不管身后宗洋和秋玲的爭執(zhí),一轉(zhuǎn)身跑開了。
秋玲向前一看,陳振中已經(jīng)跑進(jìn)了一條胡同,不見了蹤影。她生氣地瞪了宗洋一眼,說:“你看你干的好事,你表哥沒來過這兒,要是迷了路,看你怎么辦?”說完,就飛跑過去,秋玲練過功夫,跑起來飛快,像一陣風(fēng)一般刮過,宗洋追趕不上,只能停下來不滿地喃喃道:“那么大人了,還能丟了。”
已經(jīng)看不見兩人的蹤影了,宗洋只好訕訕地踢著石子回了家。
秋玲沿著大街小巷尋找著,她看到胡同口有個少年靠墻坐著,身形很像振中,她趕緊跑上前去。她看到陳振中縮成一團(tuán)坐在墻邊,睫毛上亮晶晶的,似乎粘有淚水,見她過來趕緊拭去。
秋玲在他身邊坐下,有許多話想跟他說,她想了半天,卻終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猶豫著把手搭在陳振中胳膊上,柔聲說:“振中,別難過了。”
陳振中說:“我不能相信眉兒是那種人,除非她親口告訴我她要榮華富貴不要我,我才相信。我一直想不明白,怎么我被捕出來后就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我被捕時,眉兒不是還很著急嗎,如果她變心了,為什么要替我著急呢?我剛才腦子里亂亂的,現(xiàn)在有點想明白過來了,我覺得,眉兒一定是受了什么威脅。你也知道那些人都是些土皇帝,說穿了有些就是惡霸土匪,眉兒她一個弱小的女孩子,如果受了什么脅迫,怎么能跟那些人抗衡得了?”
秋玲輕輕把手搭在振中胳膊上,她第一次跟他距離這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她的心噗通噗通跳著,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振中,就被驚艷到了,這世上還有長得這么好看的男孩子。
后來,隨著了解逐漸深入,秋玲感慨這世上真有這么完美的人兒,陳振中不僅長得周正,人也聰明,家境優(yōu)越,最難得人還非常好,秋玲不是新式女子,不看外國的童話,不知道白馬王子的概念。她是個大方的姑娘,平日里和師兄弟拍拍打打很正常,可很長一段時間,跟他說話都會結(jié)巴和臉紅,她討厭自己這樣,覺得他也不會喜歡,可越想努力越無法改變。她覺得他光芒萬丈,自己只能蜷縮在他的陰影中,默默地低入塵埃,內(nèi)心里開出花來。
這時,她正想著說些什么,陳振中又說道:“秋姐,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嗎?”
“你說吧,我什么都答應(yīng)。”秋玲想都不想地說。
“要是眉兒親口告訴我,她不要我了,她要榮華富貴,我決定從此忘了她,以后再也不提起她。可是,要是她真的是被強迫的,我,一定要救她出來,你能幫我嗎?”
秋玲內(nèi)心小小地震撼了一下,陳振中此刻無比堅定與陽剛,這個十八歲的少年,渾身散發(fā)出一種男子氣概,有情有義,有始有終,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令秋玲敬佩又感慨萬千,他已經(jīng)不是初見時那個十五歲的青澀少年,白駒過隙,他已然成為一個男子漢。
秋玲想,就算沈月眉真的變了心,自己也配不起這么優(yōu)秀的陳振中,可是,她會力所能及為他做自己能做的一切。秋玲鄭重其事地點點頭,振中看著她,知道秋玲這樣的江湖女俠,重情重義,一諾千金,他終于微微笑了,說聲謝謝。
秋玲說:“可是,振中,你不要太幼稚了,你的心是好的,但是咱們拿什么力量跟將軍抗衡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想著,在明處,我叔叔認(rèn)識一些軍界的人,或許能幫我,在暗處呢,我知道你們這些江湖上的人,你,你哥哥,還有他收的那些徒弟,是最嫉惡如仇的,也都功夫過人。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一件事,就是眉兒對我,到底變沒變心。”
秋玲看著他,心想,他們這些人曾得陳振中恩情,自然全力以赴,倒是他的叔叔,有頭有臉的人都精明的很,未必肯幫他救沈月眉而得罪將軍,況且也不一定有那個能力。但是她不愿意說出自己的顧慮打擊他,于是點點頭。兩個人不再說話,就這樣并排坐著,看著天空中那一輪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