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之夜,在這個發展中的城市里,繁華與清靜交錯。喧鬧的街道仿佛在世界的另一邊,可清雅的別墅區偏偏又在它的不遠處。
在東城南面的河灣別墅區,沈氏別墅獨占一灣風景,坐北朝南,大門直朝河灣大道開,背后是座小山嶺,山嶺后是農田區,西面是繁華的商業區,一直延伸到市中心,占盡地利之便。
別墅內園林式的假山流水,園林之后便是一棟唐式建筑,有地下停車場,一樓西面是偌大的廚房和餐廳,中央是客廳。
大廳在南面,中央有個玄關,玄關屏風后面有個后門,直通小樓后的小花園,小花園里有兩棵高大的梧桐樹,枝葉繁茂,可以遮風擋雨,旁邊還有個古香古色的小亭子,建在一個小魚池上。
小亭子里有石桌石凳,沈老先生經常與人在此下棋或喝茶娛樂。小樓北面是各色奇花異草,有珍貴稀有的牡丹、菊、梅、蘭花、山茶花、虞美人......四季花香滿園。
沈老夫婦圖方便,住在一樓東邊的房間,保姆丁嬸和她的丈夫丁威——沈府憨厚老實的司機,還有幫助打掃衛生的秦姨和管家常叔夫婦,分別住在浴室對面的兩間小房間。
沈氏兩個兄弟則分別住在二樓的兩間大房,中間是書房。樓上還有三個空房間,兩個備作客房,一個是茶室,樓頂是陽臺改建而成的空中花園,頂上罩著玻璃圓頂棚,供喝茶娛樂待客等。
沈府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裝滿監控設備,除了衛生間及房間內部,連洗手間門口都有。監控室設在停車場入口處,平常都是管家常叔在看著。有時候丁威也值班。雖人數不多,凡事卻十分嚴謹,毫無遺漏。
晚間,沈家人把外面的事忙完,回到家后,通常聚在客廳里,看電視聊天喝茶等等。
這天晚上九點多,沈洪才踏入家門,其他人早聚齊了。
這個時間段,對他的歸來,一家人并不奇怪,都看了他一眼,沒說什么,繼續各自的事。
沈洪洗澡出來,到客廳中坐下,喝起茶來。
他的右邊坐著沈真,沈真閑得無聊,正在隨意地翻著文藝報,左邊依次坐著沈父和沈母童氏。
沈父身材骨架大,人卻消瘦,可能曾經太過操勞的緣故,夫人童氏則相反,身材雖不算很高,但粗壯豐滿,反而顯得更年輕,身上珠光寶氣,睡衣也是絲綢刺繡,十分考究,相比之下,沈父的純棉睡衣就顯得自然簡樸。
見沈洪表情十分悠然,沈父這才問:“今天怎么那么晚才回來?”
沈洪一如既往,如作工作匯報般平淡地回答:“公開征集企劃案的結果出來了,我看得晚了點。”
“怎么樣,有滿意的嗎?”沈父滿眼神的期待。
沈洪表情好像永遠都那么清淡,說:“沒有,不過,我發現有一個沒有署名的方案,倒是挺特別,可行性也很高。”
沈父滿懷的興趣:“哦,帶回來了沒有?拿給我看看!”
沈洪去找了找,把資料拿過來,遞到父親手里,又繼續若無其事的喝茶。
沈父審度簡潔的封面后,慎重地打開扉頁,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企劃地勢圖,再往里,是各種分析圖表和文字說明,以及可行性論證……
沈父看著看著,越看越興奮,越看越激動,看了很多遍后,終于合上資料本,說:“這個人不僅是個天才,還是個行家,創意絕妙,又論證嚴謹,可見下了不少功夫,太好了!”把資料塞回給沈洪,“下一步,你讓專家團認直核實,數據沒有差錯的話,就按這個執行吧!”卻沒有問及資料的來源。
可見,他只重視結果,并不在乎過程。
見父親如此興奮,在一旁的沈真忍不住插話:“爸,看把您給樂的?!哥做哪件事您不滿意,您就瞎操心!”
沈父微微點了點頭,好像勉強尚可,說:“你哥就花了一百萬,達到的效果,比打一百萬的廣告還要好,我當然滿意。不過,”隨手從茶幾下方抄出四本娛樂及商圈雜志,指著封面上沈洪攜美出入金店、電影院、賽馬場等等的圖片,“要是這些八卦新聞,少一些你的消息,我就更滿意了!“
他看向其中一個圖上的美人,象個高貴的公主,“這個我倒是挺滿意,不過,這種事,你們至少也應該跟我們長輩打個招呼吧?”
沈洪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哪顧得上看八卦雜志,此時定睛一看,頓時臉色乍白,說:“哪有這事,這種八卦你們也信?!”
就在那些雜志報紙封面上,寫著幾個大字:“沈何世交欲聯姻,再創商界傳奇”——
何即東城著名的成琪國際傳媒公司大股東何家,封面上的公主正是何家的獨生女何汝淇,如今正掌管著她父親創立的傳媒公司,長相清秀甜美,大家閨秀風范,作風干練老成,雖然與沈洪同歲小兩個月,可看起來卻比沈洪更成熟,這也許是何汝淇過早當家的原故吧。
沈父表情嚴肅,說:“這種事豈能隨便開玩笑?!我相信汝琪不是這種人!”
沈真翻開雜志,看了看,附和:“是啊,哥,新聞上說,你們都去看訂婚戒指了,”指著文章里面的插圖,“你看你看,照片在這兒,證據確鑿,連汝琪姐都承認了,這還有假?!再說,你整天跟她出雙入對的,他們家和我們家又是祖輩世交,早該有這么一天了!”
沈洪很快回復平靜,輕聲說:“那些純粹是謠言,外人信就罷了,你們也信?!我跟她出入那些場合,都是事出有因,絕不是媒體報道的那樣!就像你們說的,假如真有那種事,我不早就跟你們說了,哪還得輪到媒體發現?!”
看著沈洪絲毫不在乎的神色,母親禁不住發話:“沈洪,你有什么事我們不管,可這事你不能馬虎!何家上一輩就有恩于沈家,想當初,你爺爺窮困潦倒,病倒在路邊時,如果不是何爺爺出手施救,現在哪有你爸?!沒有你爸,就沒有現在的你們!而且,我們以前家境不好時,何家也沒有嫌棄;在你爸事業起步時又給予了大力支持,現在我們條件好轉,要是兩家能變成一家,那不是好上加好?”
沈母念了一串,另外三個人好像平常都聽膩了,麻木地盯著電視機,發呆,誰也不吭聲。
沉默了好一會兒,沈母沒有得到一點回應,臉色沉下來,拉了拉沈父的衣袖,說:“哎,你也說說兒子,都不管了?!”
沈夫人跟著沈士品,從最初的廢品收購站起家,風風雨雨,相濡以沫二十多年了,感情極深,所以現在沈士品對她極盡寵溺,實在推托不得,勉強開口說:“是啊,沈洪,你得罪誰都可以,就不能得罪何家,否則我也幫不了你。”
沈洪淡淡的回道:“真沒有那事,真是那些記者造的假新聞、八卦!”
沈父語氣平淡,說:“如果真的全是八卦,怎么不見沈真有你那么多的新聞,他也整天出入各大秀場,畫展、籃球場,怎么不見他有那么多的花邊新聞?!”
沈真一聽,一臉委屈,說:“爸——我什么時候整天出入各大秀場籃球場了?不過是打了幾場球而已!”
“你別插嘴,”沈父瞪了一眼沈真,嚇得沈真慌忙閉嘴、縮回去,盯著沈洪,“即便是沒有的事,也趕緊給我定下來,二十好幾的人了,該談婚論嫁了!”
一說到這個問題,沈真就很敏感,害怕殃及自己,急欲逃遁,站起身,說:“晚了,我去睡覺了。”話音未落,人已遁去四五米遠,接著,“登登登”上樓去了。
“沈真,等等我!”沈洪見狀,也站起來,跟父母道晚安,“爸,媽,你們早點休息吧,我找沈真還有事說!”緊隨著沈真腳步,追了過去。
沈老夫婦面面相覷。沈母苦笑著說:“你瞧,你這兩個兒子,一說到談女朋友,逃命似的......”
沈父輕嘆一聲:“算了,隨他們去吧,年輕人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沈真的房間在西面,他進入房內,正要關門時,沈洪就大步流星地追上,跟著進來了,順便替他把門關上。
沈真爬上床,立刻躺倒,不耐煩的看著他,問:“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說?!”
沈洪來到沈真的身邊,坐下,看著床頭柜上臺燈下的一摞雜志,又想起當天所遇之事,面無表情的說:“如果你不是總無視公司的規章制度,我可以怎么都不說!”
沈真的心“咯噔”跳了一下,旋又釋然,像在意料中,輕聲問:“你都知道了?”當然指的是放方紫苑上集團高層辦公區的事。
沈洪對這個弟弟是又愛又恨,看著沈真有些惶恐的表情,又不忍多加苛責,說:“假如我們森禁嚴密的高層辦公區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而我也當作不知道,不管不顧,公司早亂成怎么樣了?!這次就算了,你要是再犯一次的話,我就讓你到底下辦公去!”
那就意味著把沈真降職減薪,與普通職員無異,也就不能再參與高層會議和決策了。
沈真想到自己高昂的花銷和高層位置的尊貴,頓時咋舌:“我答應你,以后不再犯就是了。”
沈洪仍是平淡的表情,冷靜地說:“方紫苑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以后你少跟她來往!否則,以后她坑死你你還不知道,還要給她數鈔票!”
聞言,沈真并不屑,抬頭瞟了他一眼,說:“哥,公司的事我認罰,可我私人的事,不用你管!”大眼橫波,“再說,我又不是油,她不省就不省唄,我無所謂!我還樂意讓她坑!”
“坑你?你有什么可坑的,坑你爹!”沈洪頓時圓目鼓瞪,關心情切,加重語氣:“沈真,我沒發現你傻,你真不知道她在利用你啊?!”
“利用我什么?利用我去見你?”沈真完全不信,冷笑反問。他不相信方紫苑會欺騙他。
本來沈真只是反嘲譏諷,卻說中了事實。
沈洪一板一眼的說:“是!”
沈真有些錯愕,很快又釋然,看著柜臺上的雜志,帶著自嘲的語氣,眼神失色,語調冷淡,說:“我猜到了,早應該是這樣。有你在,哪個女人不像蜜蜂采蜜一樣撲過去。”想想,又淡淡地笑了,“不過,我相信她,她是唯一一個不會騙我的女人,即便她的目標是你,我也心甘情愿!”
沈洪還以為這弟弟精神錯亂了,仔細審視他的臉色幾遍,見他臉色平靜無恙,心下疑惑,問:“她跟你說了些什么,讓你明知道被她騙了,還這么高興?”
沈真的表情更加奇怪,左手藏在被子底下,一動不動,若無其事地說:“什么也沒說。”
沈洪有些吃驚:“怎么可能?!”
沈真又純萌地笑了,滿心的歡喜寫在臉上,神采大放,說:“哥,你見過像她那樣的女人嗎?那么有趣!”終于把左手從薄被子下拿出來,手掌展開,放到沈洪眼前,“你看,她讓我拿著這個對付著過今晚,說改天再請我吃個真的!這樣的女人,你一輩子也不會遇到吧?”
沈洪低頭仔細一看,沈真潔白的大掌心上,用黑色的筆墨畫了一只燒熟冒氣的肥燒鵝,曲項向上,十分傳神誘人,有點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里夢想的那一只烤鵝。想起如此美好的食物,沈洪都有些饞涎欲滴,臉上也不禁浮起笑容。看著沈真無法抑制的愉悅,他再也不說出什么來,只好再問:“除了這個,再沒有別的,比如她上去有什么事?”
沈真收起手掌,大眼撲閃,認真的說:“真沒有了,我問她,她憋了半天,愣是沒說出半句話來,急得我都想跳墻,不忍心為難她,就說算了。”
沈洪表面平靜,內心卻無比的震驚,總算明白沈真為何明知被利用了仍然心甘如飴,心想,方紫苑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明知道沈真那么好騙卻不忍心欺騙他?!而沈真卻是那種一個最拙劣的謊言都可以瞞過的人,她卻說不出口?!
他長身而起,平和地說:“沒事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大步悠緩地走向房口,心想,方紫苑,不管你有什么不軌企圖,我不會讓你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