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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夏定風與胡展甫

  • 長槍當旗
  • 有賦
  • 3954字
  • 2024-04-24 23:29:19

三月初十,白日熠熠,草長鶯飛,學堂群一片寂靜,騰岐學院第一次旬考已經開始。

正是筆試,匾懸“武以正道”四大字的學堂里,謝景面無表情端坐上位,屏息閉目似在酣眠,實際堂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皆在他感知之內。

堂下墨香縈縈,一眾學子伏案奮書,偶有筆斗輕碰瓷硯的清脆聲響。林玨正坐案前,挺腰直背,聚精會神,手腕翻轉如風,運筆不停。不單是他,大部學子寫得都極快,畢竟這次旬考只考校五日所學,在坐才俊若是連這些都不能倒背如流,也別自稱騰岐學子了。

是故于他們而言,位次關鍵在于接下來的武試。

“呼。”

勾筆最后一字,林玨吐出一口濁氣,輕輕擱筆,抬頭四顧,眉眼間沒有太多疲勞。

筆試辰起巳止,四炷香時間,此時擺在謝景案前的香爐里剛剛燃盡兩炷,時間堪堪過半。

實是可考校內容過于少,試題不難,費不了多少心力,做得很是輕松,不單是他,接下來一刻時內,陸陸續續有學子擱筆抬頭,眉目皆是喜色。

學子們一時有些百無聊賴,有人見謝景白日閉目,還以為老先生已因早起枯坐熟睡過去,竟大膽與友伴細聲交談起來。

林玨也無聊坐著,小手撐臉打量四周:不遠處的李溪沙狠狠地瞪他一眼,故意傾過身子擋住考卷;先前認識的熱情學子米禾朝他擠眉弄眼,小心掀起考卷一角給他看;最后,角落里的胡展甫閉目端坐,雙手搭膝,并不理會旁人。一圈看罷,他嘴角微抽,更加無聊了。

在此時,學堂外忽有急促腳步聲,學子們循聲望去,只見身著玫紅印花武袍的內武堂博士王奴嬌匆匆入堂,手里拿著一鼓囊囊信封,直向謝景。

謝景睜目,側耳聽得王奴嬌俯身低聲言語,目中驚疑,邊點頭邊接過信封,拆封展信仔細審看。

王奴嬌當即直身面對眾學子,朗聲道:“筆試止!旬考終!諸生擱筆正坐!”

眾學子茫然疑呼,但王奴嬌已直接開始催促前座學子交卷,大家只得照做。

風一般收起滿堂考卷,王奴嬌對謝景行禮,后者回禮,她便又趣步往其他學堂去了。

身周同學忍不住細聲交談,林玨微皺眉,并不參與,他們雖知道發生大事,卻不知究竟何事。

堂內竊竊私語聲愈來愈大,似是終引起堂上老先生不悅,又似老先生終于看罷了信,屈指敲案。

堂內立刻鴉雀無聲。

謝景撂下信紙,環顧噤若寒蟬之諸生,目光著重在六人身上停留,平靜告誡:“筆試禁止談話,有違者六人,念君初犯,老夫暫不宣之于眾,再犯,嚴懲不貸。”那六人本就感受到謝景眼神留意,聞言當即脊背生汗,臉上微微發白。

頓了頓,他接著道:“三月上旬旬考已結,以筆試成績排列。但我們并不散堂,是要言一事。”

林玨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望著謝景。能讓騰岐學院臨時中止旬考,其事必不會小,少說也得是件振動諸夏的大事,大家聞言都是來了精神。

而這時,外面其他學堂有陣陣驚呼傳出,驚起歇在檐角的飛禽振翅飛起。不用說,這肯定是其他學堂學子已知道謝景即將言語的內容而發出的驚呼,更加引得堂內眾學子心癢癢。

謝景視線落在每一個人努力壓抑好奇的臉上,最后悠悠道:“諸君真是生得好時節。今晨得知,天機山與太平殿聯名,以千里信傳書天下,張‘天機山榜’于江湖。”

“天機山榜!天機山榜重出江湖了!”

“真的有天機山榜啊!我還以為是長輩們胡謅的呢!”

“……”

林玨亦微微瞪目,按捺心中驚訝,輕輕吸氣,低聲念道:“天機山榜。”

天機山榜,修士強者之排名,一榜十人,四百年前由天機山領銜初編纂,百年一冊,分上下兩版,于今已有四冊八版,所計杰出修士八十者,皆得畫像列傳留名史冊。

人的生命有何意義?于農夫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知天命;于讀書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于將軍言,定國、封疆、萬戶侯;于修士言,留名、登道而已。

所謂留名,即做轟轟烈烈大事、造萬世不更功績、留德霸仁義偉名。

所謂登道,即以得天獨厚天資、攀萬古一道高峰、登天界神祇位次。

修士皆望得道以求長生,不得便退求其次,希史冊留名,然所謂史書,皆帝王將相之家史,又何得百姓名!試觀兩千年修煉史長河,修士如過江之鯽何其多!留得姓名又幾人?即創三千術之圣人,亦唯余“圣人”二字,他者何哉!

于此,天機山設天機山榜,為德霸仁義修士者列名作傳,甚慰道心,甚激修士,是故江湖皆愿為天機山榜一名而忘死!

上次天機山放榜,還是夏歷一千九百六十八年,人靈兩族簽訂和平盟約互罷刀兵,碧原晴空當之無愧名列魁首,人族之光。然封山令以后,便再少人言及這一版天機山榜,以至有小子輩以為世上并無天機山榜。

林玨只讀得前六冊個別人物傳記,雖知天機山榜威名,但也早以為天機山不再有榜。眼下天機山榜再現江湖,他也不免心中激動,不過在一眾激動驚呼的學子之間,好歹是沉住了氣,沒有過多變色。

謝景默默將滿堂學子反應收入眼簾,屈指輕敲紫檀木案,勉強壓下堂內少年少女們激動的心,道:“本次天機山榜,天機山與太平殿按修為品性臧否人物,榜上我諸夏十有八人,可喜可賀,然雖可喜可賀,老夫卻不愿立刻將榜上名號公之于眾。”

學子們立刻騷動,礙于謝景威嚴不敢發聲,身子微微扭動,努力抑住詢問沖動,臉上都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謝景淡淡道:“蓋本次天機山榜,實為魚餌,一待江湖大魚巨鱷咬鉤的,魚餌。”

……

“聽說碧原院長沒在天機山榜上?”

夕陽西下,靜林之中,剛剛結束燚功與外武術訓練的林玨跪坐湖邊,捧水洗去臉上汗水,回頭望向坐在橫倒的枯木上,手拿棉布、垂眸仔細擦拭雕花劍鞘的琴柳。

琴柳輕頷首,答道:“本版天機山榜編得蹊蹺,其上人物多是近年顯名輩,排名難以服眾。實不知天機山所云。”

“琴柳你知道排名?”林玨眼前一亮,一路小跑到女孩面前,遮住了女孩前面的光。

琴柳頭也不抬,一邊擦劍一邊往旁邊挪了挪,林玨順勢坐下,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你給我說道說道,謝先生都不與我們講來。”

謝景雖是內武堂先生,但在學院里以博學樂教著稱,名聲很好,琴柳也聽得一二,是故聽得“謝先生”三字,她擦拭動作微停,問:“謝先生如何說?”

林玨撓了撓腦袋:“說是‘魚餌’。”

琴柳鳳目微微瞪大,遠比林玨聰慧的她一瞬就懂得了“魚餌”二字含義,略微整理語言后,她輕聲道:“封山令乃院長大人所下,今雖期滿,江湖仍憚余威,至今三月不敢妄動。天機山與太平殿以一未有院長大人名號之榜文于江湖,所列多不能服眾,是故必將引起江湖修士群起奪名,擾動天下。”

她看向聽得一臉津津有味的林玨,認真道:“欲使湖底大魚巨鱷破鏡而起,所釣之‘魚餌’唯有天機山榜。擾動江湖,打破江湖二十年沉寂,這就是天機山與太平殿想要做的。”

……

“敢問閣下可是胡兄?”

申末時分,天色已晚,烏泱烏泱的學子們成群結伴離開,靜場逐漸歸于沉寂。

天機山榜對于修士的意義,就像是黃金臺于壯士、文淵閣于學士,沒有人能夠不為所動。是以這一大群學子便都是在天機山榜的激勵下,早早就來到靜場揮汗如雨,修煉到如今才止的。

在逐漸空曠安靜下來的靜場一角,獨自待著的胡展甫剛剛結束修煉,腳下散落著數把劈斷的木刀,身上熱氣升騰,呼吸還未完全平復,正赤著胳膊,用力擰干沾滿汗水的汗巾。這時忽有人在他身后發問:

“敢問閣下可是胡兄?”

胡展甫臉上沒有表情,從容放好汗巾,披起外袍,系緊腰帶,轉過身來。

筆直站著的周羽微笑行禮:“在下義陽周氏周羽,早聞閣下大名,今日得見,果名不虛傳。”

胡展甫瞥他一眼,抬腳便走。

“閣下留步,”周羽臉上笑容不減,一移擋在胡展甫身前,“閣下所求,不外乎修煉己身、揚千尊名。修煉,在下有心無力,而揚名,在下確有一計。”

胡展甫停步。

周羽臉上笑容更盛:“君前與林玨,因其辱千尊而結怨,他今名聲在外,若君一戰而敗之,千尊必留名騰岐!”

胡展甫終于開口了:“你與林玨有畔,欲借我手?”

“不敢欺瞞閣下,此子狂誕無禮,無故出手傷我胞弟,奈何在下智淺力微……”

“就此打住吧。”胡展甫打斷他,平靜道,“千仇百怨,報必由身,你走吧。”話罷便走。

周羽沒想到這胡展甫這般油鹽不進,忙呼:“且聽我一計再定奪!”

胡展甫站住,聲音微冷:“有仇不報非君子,不堂堂正正反求陰險手段,不需說,汝計定腌臜下作,再勿復言!”

周羽臉上笑容盡去,望著胡展甫離去,還是一咬牙,喊道:“林玨每日都在靜林修煉,你難道就不好奇他的手段!?”

胡展甫身子一頓。

嚓——

一柄斷刃幾乎擦著周羽的臉一閃而過,深深釘入地面,他登時汗毛盡豎,雙目微瞪,雙手下意識握拳,內力幾乎升騰,又硬生生壓下。

望著遠去的胡展甫,他久久沒有動作。

……

沙沙——

靜林外,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后停下。靠樹抱胸閉目的夏定風微抬眉,漆黑瞳孔射出冷淡目光,落在他對面站定不動的胡展甫身上。

虎背蜂腰,是個練武苗子,下盤深根,基礎功夫不錯。如此學子少有,想來必是此屆內武堂中俊材,胡展甫。

貧苦出身的夏定風早早擔起了家中生計重擔,十二之齡就已在市井中摸爬滾打三載,三年前才為謝景留意,從而入院,一朝而聞名學院。也因此他眼光毒辣遠過同輩,只一掃便瞧出胡展甫身份。

他守在靜林是為防博元夕,當然也不愿讓與林玨有矛盾的胡展甫進去惹事,打擾琴柳。

“靜林有人了。”夏定風重新垂眸。

“騰岐學院靜林,豈獨是為一二人所設?”胡展甫語氣平靜。

“有靜場。”

“人多嘈雜。”

“有百林園。”

“路遠懶赴。”

夏定風直身站穩,目光落在胡展甫面無表情的臉上。

胡展甫上前幾步,淡淡道:“我是千尊人,雖在江東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也想見識見識諸夏的才俊,所以我來了。在來騰岐以前,我有了解過你們。夏定風,我以為你是英雄,但是,你以為做一些微不足道事,就能得到歡心?如此這般,太不值了。”

夏定風微沉默,道:“她付過錢了。”

胡展甫搖頭:“只是報答你解圍而已,你想太多了。”

夏定風按住刀柄,冷冷注視他。

“不是故意來消遣你,”胡展甫淡淡道,“既然執意不讓我進去,勞煩轉告林玨:周羽要對他使腌臜手段,來請我,我拒了。若是中了計,別牽扯我,江東土養的從來都是好漢,千尊人向來堂堂正正。”

頓了頓,他最后道:“若有意,百林園試刀!”話畢抱拳作別,轉身大步離去。

夏定風無言注視胡展甫離開,緩緩垂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這屆學子,來了個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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