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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平淡生活

  • 長槍當旗
  • 有賦
  • 9075字
  • 2024-04-08 20:15:00

從三月初一到三月初五,騰岐學院星歷二年的春招正式結束,南院門在黃昏的鐘鼓聲里隆隆關閉,徒留下無數失落彷徨的少年少女在夕陽下的百林園里自怨自艾、悲傷痛哭。

但同時,也有二百三十六名通過嚴苛考驗正式考入騰岐學院的天之驕子,這群年齡普遍在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們,他們來自不同國家、不同家世,懷抱不同夢想,但都同樣秉持著對修行大道的美好渴望,將要一起在騰岐學院中寫下屬于自己華麗人生的第一個篇章。

不過這一切對林玨來說影響不大。自上一次在夢覺書館與周云打過一架后,這些日子他白日都待在拾館長椅上看書,預想中周羽三兄弟的風言風語也沒有傳開,生活清凈。至于正式開課的影響,也只是每天必須去聽課而不能整日泡在夢覺書館里,見不到秦芷柔。除此之外,他清晨早早起床,上午下午聽課,黃昏靜林與琴柳一起修煉,一切與以往并無差別。

但對其他人來說,這一切又是不一樣的感受。

李溪沙算是氣得夠嗆,雖說以她爹二千石郡守的身份,在豪門大族子弟遍地走的騰岐學院里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可能小到哪里去。加之她自幼受家里寵愛,八歲時又有高人看相斷定她內武修煉根骨極佳,便是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寵愛,現在郡里都還有歌謠稱贊她:“槐樹要生根,土地不可少,槐樹要長大,溪水不可少,槐樹已扎根,土地終富庶,槐樹已有蔭,溪水終成江!”

可就是這樣一位驕傲的大小姐,居然被某人放!鴿!子!李溪沙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當天氣得晚飯都沒吃。好不容易等到春招結束,她氣性也消得差不多了,便準備大度接受林玨失期不至的道歉,哪知卻看見一副沒事人兒樣的林玨朝她打招呼,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李大小姐眼睛都快氣紅了,嚷嚷著就要找自己大哥教訓不明所以的林玨。

馬云飛則是叫苦不迭,以前他還能躲著那位林生嬌走,但現在學堂強制聽學不能曠課,還有博士點名,他根本跑不了。最讓他悲憤的是,就算他運氣爆棚溜掉了,但那林雅正也像是蒼蠅一樣甩也甩不掉,整日跟在他屁股后面給林生嬌報信……誒不對,林雅正是蒼蠅那他是什么?

周樺一天天的也很頭疼,昨年偷看過林玨和琴柳比試,他就已經以為林玨很天才了,但沒想到林玨居然能這么天才!那王兆河修為和他相差無幾,沒想到居然在林玨手上連一炷香都沒能撐下來,以至林玨之名響徹學院。

同時他和林玨是朋友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導致現在每天都有人找他問林玨消息,不分時候,讓那些講師先生點了他好多次名。有時還不乏一些羞答答的女孩過來扭扭捏捏地問,讓董甘棠看得一陣狐疑,烏黑的大眼睛轉啊轉,不知又在想什么作弄他的主意。更更糟心的是,自己那個新來的遠房表妹居然找他說林玨欺負她,讓他去教訓林玨。

見鬼嘞!我還能教訓他?不得一拳給我從天夏錘到靈羅去!

胡展甫作為目前一年級內武堂當著眾人和林玨發生沖突的唯一一人,自然也是大家關注的重點,因千尊在諸夏的名聲所系,于他多是惡名,不過他本人對此似乎不以為意,依舊一個人沉默著在學堂、靜場、公廚、凌志樓四點一線。

至于博元夕,這些日子都沒來過學院,傳出來的消息是他幾天前遇了刺客,目前在家休養。

而周羽三兄弟也沒有前去學堂聽學,聽說是請了病假。

除去上述這些與林玨或友或敵者外,還有一些人也在因他的事情愁眉苦臉。

他就是一年級印靈堂的魁首,天夏朝廷現丞相陸樸之幼子、光祿大夫熊耿之外孫、川境九段巔峰的天才豪門貴胄,陸算。

什么叫魁首?

一般來說,除去整日鉆研書本不問世事的石門堂外,每一年級的印靈內武兩堂都會有自己的魁首,他們各自是兩堂修為最強的學子,無形中就代表了各自的堂。無聊如人類,就連吃餃子都有人為蘸甜醬還是蘸辣醬而爭得面紅耳赤,印靈者與內武者孰強孰弱的爭論自然也不可能缺少。

自有修煉道以來,印靈者與內武者就是相看兩生厭,誰也看不起誰,兩種修煉法的許多差別之處,也幾乎成了各自的刻板印象。比如靈羅就有一個歷史悠久且流傳范圍極廣的笑話:一家酒館,一位衣裳華麗的印靈者推門而入,見著一位袒胸露背的內武者用碗喝酒,便嗤笑說“好大的汗臭味兒,真真讓人討厭”,內武者冷笑回答“好矯揉造作的男娘,估計他娘生他的時候忘給他安上卵子了!”然后印靈者就會氣紅了臉,瞪眼說自己打內武者就是貓逗老鼠。而內武者則怒目而視,說自己打印靈者就是抓小雞崽兒,然后兩者便打起來,不可開交。

雖說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印靈與內武都在互相取長補短,前者通常會練習基本的外武術,且第二印記多是強化身體的印記。后者也會將內力脫器化芒作為最基本的通用武技。二者都有了全方位的發展。

但依舊不妨礙這個笑話好笑。

印靈者與內武者的矛盾自然也體現在騰岐學院中,在以往,兩堂各自的魁首都會被學子們拿來比較,而印靈堂強于內武堂的趨勢已在學院持續多年。比如二年級,擁有琴柳和博元夕的印靈堂要穩穩壓過虞霖鈴和夏定風的內武堂;五年級,代表印靈堂的林雅正壓過了代表內武堂的馬云飛和林生嬌。

但今年的一年級內武堂顯然是有異軍突起之象,不說宗師大圓滿境界的胡展甫、李溪沙、周羽三兄弟,光是一個自稱宗師圓滿境界的林玨居然都擊敗了二年級印靈堂的王兆河。

雖說王兆河比不過琴柳博元夕,但人家好歹也是在學院學習了一年的川境六段修為的天才??!

而要命的是,比林玨修為還要高的人,這屆內武堂還有五個。

就這差距,印靈堂都還有人覺著不能丟份兒,得讓陸算去整個大的。

這屆印靈堂太難帶了,難受。

并不知道自己還有一位只喜歡讀書的申境一段隊友的陸算躲在被窩里,嘴角發苦,默默垂淚。

“今日第一堂課,我們講修煉道?!?

三月初六,騰岐學院一年級新生的第一堂課正式開始。

謝景作為在內武道上頗有見解的老先生,給一年級內武堂的新學生們上第一堂課,老人堅定洪亮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諸位以為,修煉是為何?”

面對的皆是天之驕子,謝景慣以問話開始講學。

“學生以為,修煉是為強身健體、延壽百年。”

“學生以為,修煉是為學得一傍身技,投身沙場,報效朝廷?!?

“學生以為,修煉是為遨游天下,揚名江湖,做一俠客?!?

“……”

“學生以為,修煉是為得武藝,護一方平安?!闭f這話的是李溪沙,大家齊齊向她投去贊許尊敬目光,大小姐很驕傲地如天鵝昂首。

“學生以為,修煉是為強大自己,成無上霸業,為天下第一!”

眾人立時騷動,顯然此說法更符大部分人的心境,但是大部分人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只是看到說話之人時,眾人又立刻鴉雀無聲。

因為說這話的是傳說中可止小兒夜啼的千尊人,胡展甫。

迎著眾人如視惡鬼的忌諱目光,胡展甫目光平靜,道:“天底下一切道理都是虛無,只有實力才能代表一切。不能建立在實力上的道理,皆是空中樓閣,如夢如幻!”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學堂如今落針可聞,有人想要直身怒斥,卻又礙于修為不如他不好辯駁,于是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邊默默吃瓜的林玨。

林玨一愣,茫然四顧。

都看我作甚?

謝景淡淡一笑,道:“修煉修煉,修的是大道,煉的是己身。己身為繁之根本,大道必出自己身。故諸位無論是求身體康健,還是遨游江湖,或是無敵于天下,皆有道理。林玨,”

謝景忽然看向林玨,帶動所有人目光齊刷刷投向一臉懵的林玨,他溫和詢問:“你以為,修煉為何?”

當著這么多人的目光,林玨其實心底有些尷尬,總不能說“我修煉是為了找到寒燚是什么、從哪里來、到哪里去吧?”

但先生發問了又不好不作答,那說保護一方平安?不對李溪沙說過了,自己再說那這莫名其妙朝自己發脾氣的大小姐又會氣死。那說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來太上離去時對他說的那句話。

“學生以為修煉,應是為了,”林玨看著謝景,“去那目所不及的遠方,看那迎陽盛開的花朵。”

少年的聲音平平淡淡,帶著些笑意,輕輕在學堂里響起。

眾人都是一愣。

謝景又問:“大道漫長,如何得去?”

“努力修煉,走著走著或許就走到了?!?

“若遇艱險?”

“有艱克艱,遇險攀險,繼續往前。”

“如實不能進?”

“那……能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停下,遠方,也不一定要很遠?!?

謝景眼神微微觸動,看著似乎在輕笑著想象大道兩側景色的林玨,魏武夫的評價在他心底響起:

“平淡恬靜的心性?!?

“你就沒有什么想要的,只能通過修煉才能得到的東西嗎?”謝景饒有興趣地問。

“那當然有了,”那些困擾著自己的問題浮上心頭,林玨無奈攤手,“而且那可太多了。走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嗯……和心上人在一起也算吧?!?

一眾學子都哄笑起來。

“只是究竟能不能走到最后,這也是一個問題,我只能盡力往前走,在一途中讓自己快樂就可以了?!?

謝景笑笑,捋須頷首:“倒是和揚朗爾格院長一般性子。”

他繼而環視諸位生,溫和道:“林玨這番回答,不知覺間已是契合前言,所謂己身為繁之根本,大道必出自己身。愿你能保持這番心性,不為外物所擾,走在自己的道上,也許,花朵就會燦爛盛開。”

林玨微笑行禮稱是。

謝景再道:“前還有一位同學對修煉道的看法,我以為是要作些說明。胡同學的話,想必很符合大家內心吧?只是礙于禮法道德,沒有勇氣像他這樣大膽說出來。”

有些學子立刻躁動,顯然是對謝景的說法不贊同,因為胡展甫先前所說修煉是為強大自己。在夏人看來,這種無益于家國的價值觀顯然不合道理,就算你裝模作樣在外面套個什么為國為家的殼子都能夠讓人更接受一些。

“的確,力量自古以來就是為人所追求且尊崇的,畢竟,沒人能拒絕力量帶來的金錢、權力以及最重要的敬仰。”謝景循循道,“諸位需知,天下人萬萬,我修士不過數萬,何其之少。我等之力量,是世人一生都無法想象的,由此,百姓敬仰我們,朝廷禮遇我們,越是強大者,越是可以得到超越尋常諸侯的待遇。在我們修士中、在我們學院里、在我們堂上,試問諸君誰無此想法?若是沒有,那為何又會有所謂的魁首?”

當說到魁首時,大家都沉默下來,目光在林玨、李溪沙、胡展甫身上游移。

謝景繼續道:“敬畏力量無可厚非,以此得到超越常人的待遇也屬正常,但其中有一個度是需要諸位去理解、去把握的。我等既作修士存世,也作人存世。沒有百姓耕作,我們以何為食?沒有百姓織布,我們以何為衣?所以歷代先賢才會不辭辛苦地諄諄教誨,修士更要尊禮重道,不以力量壓迫百姓。這也正是大家之所以以單純強大自己為恥、而以一身修為報效家國為榮的道理。

但敬畏力量是人之本性,這是無法改變的,即便你能約束自己,達到圣人的境界,但他人又很難做到。所以就有了一個度,這個度是什么呢?那就是約束。先賢有言,純粹以力量為尊者,是茹毛飲血、沒有靈智的豺狼虎豹,而只有懂得以禮儀道德約束力量者,才能稱之為人。

我講這些,是想讓大家明白,敬畏力量、追求力量再正常不過,實在不值得鄙視。但若認為只要自己有力量,就可以蔑視沒有力量的人,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謝景看著下面這群大部生來便享受著富貴的少年少女們,最后道:“諸君大多生來尊貴,出身豪富,未來也多是要出將入相、任俠一方,更要懂得這些道理。勿要離開學院后,卻以學院所教授之力量欺壓一方,拋棄了學院的正道思想,玷污學院百年聲名。若是那時,也只有依《天機律》行事了?!?

言語于此,再蠢笨的人都能明白謝景所言,皆俯身行禮稱是。

其實謝景這番言論,在場家風優良的學子自幼便是在這些教導中成長起來的,這的確是因為若是大家真的都以實力為尊,罔顧禮法,今天你殺我全家明天我殺你全家,那國家如何存在?百姓如何生存?這世界還不真亂了套?

而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謝景最后一句話,《天機律》。

這世上是真的有一群死守這個道理且愿意為之而死的衛道士。

所以謝景選擇在第一堂課講這道理,確是騰岐學院有所考慮的,畢竟騰岐學院所秉持的就是傳授正道修煉學問,培養正道修士。若真有心智不純輩,學院寧肯除名之,以免未來為害一方,玷污學院名聲。

上午的上半節課就在謝景以禮法約束自己的教導中過去了。下半課才是真正的講述修煉之道。

“修煉是什么?是每位修士不惜一切都要窮盡畢生之精力探索的無上奧秘之大道,只有走到大道盡頭,才能脫凡入圣,成仙成神,永生不滅。然自有修煉道以來,三四千年里,也只有堪堪九人能夠拋棄凡軀,登頂為神。”

林玨眼前微微一亮,知道這九人便是傳說中的九家先祖,他最近看的《九家傳》講的就是他們。

所謂九家,是指許多年前登神九人的人間家族。

他之所以會知道九家,一是因他自素宣魚口中聽聞,九家曾有潛入學院事,二是因這九人都登入上界成為神明,令他好奇。

顯然知道九家的人不止他一人,李溪沙立刻舉手問:“先生,這九人就是創立了九家的先祖吧?”

李溪沙話一出口,眾學子立刻都把好奇目光投向謝景。

眾所周知,先生認真講道理最是無趣,但講八卦卻又最是有趣。

被忽然打斷思路,謝景微微一頓,見著大家好奇目光,他也并沒有講究什么師道尊嚴雷霆動怒,只是道:“若諸位想了解九家,不妨去聽一聽李講師的課,或去夢覺書館看看?!?

然后他接著道:“我們繼續,圣人曾有言,天理居九穹,大道登云梯,高處不可攀,仙人亦獨行。修煉便是如此艱難,每一境界都能堵塞數之不盡的才俊,為助力修行,是有先賢改進圣人三千術。

何為三千術?三千為虛數,術為功法,其意為修煉功法。修煉功法即是為煉化天地無處不在之靈氣為內力、蓄藏于天門燈盞之法,諸位皆有修為傍身,必有功法,但諸位以為,哪種功法最優呢?”

“學生以為,學生現在所用功法即便不是最優,也是上佳,”一位衣裳頗華麗的少年語氣頗為自傲,“此乃一位大尊者前輩曾用過的功法,家父不惜以千金求得。”

“嘩!”

大家立刻驚異,向這人投去羨慕目光。

“呵,”李溪沙輕哼一聲,不屑抱胸,“功法如衣,裁剪合度,我之功法便是一位封號武老前輩云游時為我量身定制的?!?

“嘩??!”

學生們震驚,齊刷刷把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李溪沙。

就連謝景古井無波的眼睛都泛起一抹訝異,點頭道:“李同學所言不差,所謂世上無一片相同之葉,人也如此,修煉功法更如此。人皆有經絡,然厚薄堅韌各不同,如何修煉最為合適?還需得一位強大修士細心探脈、定做功法才是。

現在,我將依名冊點名,諸位皆可上前,我親自為大家探脈修訂功法。不過要為所有同學修訂功法,所需時日甚多,要月余才能完畢,名次在后的同學不要急躁?!?

“多謝先生!”

“多謝先生!”

學生們齊齊向謝景行禮。要知對于內武者而言什么最重要?那必是修煉功法、武技秘籍、趁手兵器三者?,F在他們才第一天正式入學,謝景就要為他們量身定做功法,簡直不要太讓人激動!

林玨撇嘴,不以為意,畢竟他可是寒燚,修煉的是太上給的燚功,謝景再探也只能探人的,還能探到他的不成?他還得小心別讓謝景探出他的不同誒。

“大名鼎鼎的謝先生親自為我們制定功法,林公子并不激動?”這時他旁邊的少年湊過來問。

他偏頭看去,微微挑眉,只見這少年體格稍感瘦弱,肌膚白膩,容貌俊俏,慘綠衣裳,倒是有些眼熟。

“咱倆上次一起被李小姐鄙視過的?!鄙倌陻D眉弄眼。

“哦,我想起來了,”林玨恍然點頭,“你好你好。”

“小弟米禾?!?

“在下林玨?!?

“嗨,林公子大名可是如雷貫耳已經傳遍學院,小弟怎會不知。”

米禾大咧咧地拉過席子靠近,林玨聳肩:“你上次當著李溪沙面說那些話,可是連累我被鄙視成膽小鬼?!?

“哎呀,小弟那可是給林公子營造了與李小姐相識的機會,”米禾悄悄瞄了眼李溪沙,小聲道,“您看你現在不是正和李小姐打得火熱嗎?”

“……”林玨一陣無語,聳肩道,“她今天莫名其妙發火倒是挺‘火熱’的。”

米禾眼前一亮,還要再說,就聽得上面謝景在叫他的名字,連忙行禮小跑上前。

失去聊天的人,林玨頓感無聊,低頭看書。

……

“見過先生?!?

“諸位下午好。”

陽光和熙的靜場一隅,百余名一年級內武學子排列站好,齊齊向面前的武袍男子行禮。

在上午的學堂聽學結束后,下午便是體戰課,先生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既沒有像久經鍛煉的內武者那樣擁有一身堅如磐石的肌肉,也不像未曾鍛煉過的人那樣身姿走樣??偟膩碚f體態勻稱,看來給人普通之感。

此時他站在隊列前方,雙手背負,環顧眾人,緩緩道:“在下便是諸位的體武先生,魏武夫?!?

“魏武夫!”

“魏大俠!”

眾學子立時驚呼,只有林玨還不知所以。

“他很出名嗎?”林玨小聲問。

“這可是魏武夫啊,”湊在他一邊的米禾眼睛閃亮,解釋道,“聽說八年前煌州軍隊嘩變,六百全副武裝的叛軍準備進攻郡城,形勢危急。魏武夫以一人之身破陣,斬敵逾半,名震江湖。當年魏武夫就是半步大尊者境界了,現在肯定是大尊者大圓滿,離封號武也只有一步之遙。這種境界的修為,在哪里不是位可以開宗立派的人物?最不濟也能當個將軍、封個亭侯,怎愿意在學院里當一區區先生???”

說到這里,米禾看向眼中驚異的林玨:“林公子不也是天夏人?您不知道?”

林玨聳肩,隨口胡謅:“以前在鄉野之地,沒聽過這些?!?

米禾微微低頭,眼中疑惑一閃而過。

“先生難不成就是當年名震江湖的魏大俠???”

有學生語氣難掩興奮。

魏武夫淡淡道:“在學院,便稱呼先生?!?

“是!先生!”

這已是變相承認身份了,居然可以見到曾經名震江湖的大俠客,這些少年少女已經是難掩心中激動,一個個眼睛閃閃地仰望魏武夫,氣氛一下子便熱鬧起來。

魏武夫并不理會激動的學子們,低頭翻動名冊:“今天是我們第一課,我們一年級內武堂共有一百一十二位學子,剛才博士已經點過名,除去周羽、周潭、周云因故不能前來,剩下的大家都到了。”

姓周的三兄弟?林玨眉毛一挑,默默回想,今天他確實沒見著那三兄弟,當時周云也沒和他通報姓名,只記得那天打過后,孟老后面也是說什么周家,既然人數也對,那應該就是他們了。

其實他回想起來,覺得這事肯定不能怪他,自己肯定占著理。畢竟是周云出言不遜在前,后面也是周云先動殺心,當頭一刀就要斬,他也是不得不反擊。

只是想著想著,他就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身上。抬頭望去,正是魏武夫。

魏武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體戰體戰,所授自然是戰技術。當今天下封山令已作廢,江湖將要再度風起云涌,日后爭斗少不了。作為內武者,自然不能不會戰斗;作為騰岐學院學子,更不能不擅戰斗。

我不論諸位來學院是只為提升修為,還是作一談資,也不論修為高低,不分男女,皆須自最基礎學起,最后都要精通戰斗技。在學習戰斗技時,諸位也要銘記一個老生常談的道理,戰,為的不是暢快,而是止戰。

修士,首重忍字,非形勢所迫絕不動手,即便動手,也要三思而行,留手以慰藉德行。古人有云,‘布衣一怒,以頭搶地,天子一怒,伏尸百萬,匹夫一怒,地裂山摧?!似シ?,便是指我等修士。布衣憤怒,不過兩人殞身;天子雷霆,最多流血千里;然匹夫氣盛,卻可毀天滅地、絕人間之祭祀。我魏武夫有傳授諸位戰斗技之責,忝為師傅,諸位日后若有憑勢修為犯傷天害理之舉,愚師必追而究之。”

此言滿蘊殺氣,如寒光輕刮脊背,在場學子全部屏息低頭,不敢再大口喘氣,甚者手掌泌汗。

魏武夫繼續道:“諸位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作奸犯科之輩、篡逆邪道之徒,首要量力度行、保身守命,而后才是奮大道之烈,弘正氣于天下。”

說完這些,他便開始了正式授課,初始內容也不難,都是一些簡單基礎的馬步之類姿勢,不過要求極嚴,手持木棒在每個人面前轉悠,遇到姿勢不穩的便是木棒落手,不分男女,毫不講情面。

諸生大部都是世家子弟,雖說也是從小練武,但家里都不是很嚴格,其中不穩者竟有大半,而那些尋常出身的學生亦有許多不穩,他們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有良師教導,姿勢擺岔了。一百多人里,合格的只有林玨、李溪沙、胡展甫、米禾等二十幾人。

林玨昨年在天都島上早就因姿勢而被碧原晴空和素宣魚打了個夠,正確姿勢已是刻進骨子里了。而對于李溪沙胡展甫二人合格也很正常,畢竟兩位都是一年級的天才,反倒讓他感到驚訝的是米禾,這個湊在自己身邊絮絮叨叨的家伙居然姿勢也這么標準。

隨著時間流逝,陽光漸漸毒辣,已在大太陽下頂著烈日蹲了近半個時辰的少年少女們已有不少人大汗淋漓、面露悲切。

魏武夫絲毫不以為意,繼續在學子間漫步,不時糾正幾人姿勢,許是見著大家都很疲憊,他悠悠提議:“各位都是內武者,體質強于常人。若是身子堅持不住,盡管運轉內力?!?

然后話鋒一轉:“只是大家宗師修為,內力就那么一點兒,若是直接用內力舒緩身體,再小心計算,恐怕不過一個時辰也會耗盡,屆時還有一個時辰才完課,到時如何呢?”

一顆汗珠滾過臉頰,自下巴滑落滴在地上,林玨目不斜視盯著前方,嘴角微微一抽,心想我怎么知道!

魏武夫環顧一圈沉默不答的少年少女們,輕輕一笑,踱步道:“閑來無事,便給大家講些有趣的。”

有故事聽?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甚至感覺身子的疲憊都減輕了許多。

“想來有些同學已聽說了,前段日子,二年級印靈堂的博元夕在岐巍府邸中遭遇刺殺。那情形究竟如何?愚師自特執衙門借來了當日的檔案看了一番?!?

“先生,特執衙門的檔案不是不能外借嗎?”有家中長輩在特執衙門任職的學生忍不住好奇問道。

魏武夫停下腳步,微笑著看這學生:“你是?”

“學生曹義,家父正在特執衙門任職。”這學生瞧見魏武夫笑了,連忙也笑道,“以前聽家父說過。”

“哦,是這樣,”魏武夫點頭道,“愚師不才,也在特執衙門里掛了一職,故可以翻閱檔案。你叫曹義是吧?”

“是的先生。”曹義強忍著身子酸痛笑著點頭。

“曹義多蹲一炷香?!蔽何浞虻?,“誰說的可以講話?”

曹義頓時瞪大了眼,苦兮兮低下頭,如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魏武夫再一掃視眾人,眾學子皆是立刻一動不動維持姿勢,生怕被逮到。

“話歸正題。”魏武夫滿意頷首,繼續踱步,“檔案記載,當夜特執衙門當值二十七人,并未察覺異樣。先是博家家臣發現伏于宇上之刺客,而后哨塔寺衛才發現,隨后一部寺衛在博家護衛,一部協同博家家臣追殺刺客。大家知道那兩位博家家臣都是什么修為嗎?”

一片沉默,畢竟有曹義前車之鑒,沒人敢為后車之師。

“你們也太無趣了,”魏武夫遺憾搖頭,繼續道,“兩人皆是內武半步大尊者?!?

“半步尊!”

“這么厲害!”

大家連連驚呼起來,兩個半步尊居然愿意當家臣?博家這是什么實力!

林玨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之前他也問過影連城,只說消息不夠,待齊全整理后再呈送給他,如今說來,難道這刺客就是圣會去查探消息的人?

“……五個,六個,七個。”魏武夫笑瞇瞇地數剛才驚呼的人頭,“你們這幾個都要陪曹義多蹲一柱香,別忘了?!?

說完這些,不理會被點名學子的悲切神情,他繼續道:“刺客和博家家臣的速度很快,寺衛只有一人追上,據察,刺客修為在朝境,諸位以為結果如何?”

兩個半步尊聯合特執衙門寺衛追殺一個朝境,這結果還用說?

魏武夫道:“刺客跑掉了?!?

眾人皆是瞪大眼睛,滿是震撼不解。

這能跑掉?

林玨輕輕松了一口氣,他就擔心這刺客是圣會的人,要是因他而出事,都不知道要內疚成什么樣子,心中不由松了口氣。

所以他沒注意到,旁邊米禾的窺探目光和不遠處魏武夫不著痕跡的一瞥。

魏武夫面不動色,繼續道:“兩名半步尊拿不下一名朝境,其中原因既有刺客借岐巍房屋躲避,又有刺客印靈奇妙之緣。各位謹記,作戰之前,最重要的便是要知敵人所長,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作戰之地也首重揚己長顯敵短之所,緊迫之下無法選擇地形,也當冷靜心神,急中生智,變無利于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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