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鳴島泊湖鎮(zhèn),朝府天文地理勘測部總局。
周像猛地推開天象廳的木雕大門,迅速側身讓腳步急促的羅曼先行進入。
“地點!地圖!”
羅曼聲音洪亮,人未至聲先至。
今夜值班“天地儀”的年輕官員胡索顧不上抹汗,連忙上前迎接:“回尊者大人,地點確認在天夏署州!”
羅曼快步到巨大的天地儀前,注視其上突兀的一團暗色。
胡索在側解釋:“大約子時,地緯東六基點發(fā)生大地動,就在天夏署州。”
羅曼的目光不斷在天地儀和天夏疆域圖之間來回移動,雙手負后,眉頭緊皺。
周像冷聲詢問:“你們的肉醬都白吃了!為何不提前通報?”
胡索語氣艱澀:“地動前……天地儀未預警。”
周像皺眉:“荒唐!天地儀按天上星位、地下脈向之交點確立基點,可提前探知范圍內地動。耗資億萬,專為探查,怎可能不知!”
“尊者大人,胡索句句屬實,我等確實未見天地儀變化!”
“下官可以作證,請尊者大人明察!”
“請尊者大人明察!”
幾乎所有官員都為胡索求情,周像面有遲疑,望向羅曼。
若是胡索確未察天地儀預警,那只能是這耗資頗多引起多方反感的天地儀沒用了。
極力推行天地儀的羅曼皺眉,藍色眸子落在輿圖上,思緒翻飛,沒有說話。
胡索渾身僵硬,官員們垂首,噤若寒蟬,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讓人覺得呼吸困難。
“……與寒霜和海伯倫,有很大關系……”
花人天。由忽憶此言,羅曼強壓下眼底震驚。
三年前,這個來自圣會的年輕人提到了三年后的署州,請求他辦一件事。
一件他無法拒絕的事。
羅曼緩緩看向胡索,目光復雜。
“胡索未報天地儀之異狀,剝奪官身,關入大牢。”
尊者判決如大空懸日,灼人心肺,眾人難以置信地望向這位最是公正不阿的尊者大人,就連周像眼里都充滿了錯愕。
胡索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幾乎是癱軟著跪下,以頭觸地,身子顫抖。
“尊者大人?尊者大人!”
羅曼卻不愿再聽,拂袖離開,留下身后滿屋求情的官員。
……
星陸一座冷清的宅院里。
一位十二歲上下,容貌可愛,扎著雙丫髻的少女穿著松花色小襖褶裙,借著燭火,蹲在平整青石磚鋪就的小院里,一邊認真擺弄一件與天地儀相比個頭超小但極其相似的儀器,一邊不停地在紙上寫寫算算。少女后面,英俊到極致的白衣男子蹲在花盆前安靜裁剪花盆里盛開的迎春花,動作輕柔。雕刻虎豹的石臺階上,身穿靚藍飛鳥紋袍的少年斜躺著,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輕輕撫摸著一只黃色小雀,小雀在溫柔撫摸下不時發(fā)出歡快的清鳴。
“嚶嚶嚶。”小雀抖了抖小翅膀。
少年閉著眼,臉上有淺淺的笑。
“嚶嚶嚶。”小雀晃了晃小腦袋。
少年微微睜眼,小心看了看專心演算的少女。
“嚶嚶嚶。”小雀甩了甩小屁股。
少女猛地把手中毛筆擲向小雀。
小雀振翅飛起,空中順翅接下毛筆旋轉一周,穩(wěn)穩(wěn)落在少年胸前,然后在少年手上一通亂畫。
“霧!管管你的鳥!”少女看著得意洋洋的小雀,氣急了,小粉拳對著空氣就是一頓亂錘。
少年受驚,“噌”地一下竄起,連忙低頭看了看,然后對少女笑呵呵道:“它沒動啊沒動啊,小弦你別生氣嘛。”
少女深吸口氣,仰望漆黑到沒有一點兒光亮的天空,陷入憤怒到極致的沉默里。白衣男子忍俊不禁,攬袖拿起少女剛奮筆疾書過的紙,掃視一遍,點了點頭。
“教主,天這么黑,小弦還望著干什么?”少年一邊與臉色發(fā)黑的小雀爭奪毛筆,一邊舉手提問。
被稱為教主的白衣男子微笑回答:“今夜是千星圖之夜,是戀人的節(jié)日,小弦是在等自己的戀人一起看星星呢。”
少年眼睛一亮,一把奪過毛筆,蹦蹦跳跳跑向少女。原本拿著毛筆快快樂樂的小雀在少年的突然發(fā)力中瞬間脫手,若陀螺般“咻”地一下飛上了天。教主看向在深呼吸努力平復心情的少女旁邊轉來轉去嘰嘰喳喳的少年,收斂了笑容,拿出信匣,取出寫有“左花枝”三個字的千里信,輕聲道:“天降,天夏署州桂魚郡,開必縣縣城。”
……
天夏署州桂魚郡慶和縣縣城外。
大地剛剛“安靜”下來,克萊頓三人勒馬佇立,目光復雜。
小縣城年久失修的低矮土墻無法抵擋大地震動,在震感到來的第一波就大段大段地崩塌,把城墻上來不及反應的衛(wèi)律們全都埋入土堆。城里的建筑除了前幾年剛修繕過的縣衙還在搖搖欲墜地堅持外,大已坍塌,幸存的百姓或身裹薄布渾渾噩噩地游蕩、或跪在死去的親人旁放聲哭泣、或嘶吼著在坍塌的木堆里不停翻找。
滿目瘡痍,滿城哀嚎。
“有消息了,”影政收回千里信,沉聲道,“叛逆在平波郡劫殺我會弟子,欲往開必縣。”
“叛逆迅速,計劃有變,”克萊頓道,“天降陣法已經展開,幾十里地外都是如此景象,花人天……張?zhí)米覀儽仨殠ё吆疇D。”
“我曉得輕重,揚朗爾格院長。”張正面無表情拉動韁繩,調轉馬頭。
“你帶走寒燚,我去殺人。”
……
在署州平波郡往桂魚郡開必縣的官道上,幾匹毛發(fā)黃白相雜的馬匹四散路旁,各自低頭吃草,不遠處尸體枕籍。一身勁裝的左花枝在尸體上仔細檢查,但很可惜,這些攔截他的圣會弟子身上沒有攜帶任何情報。忽然他微微一頓,拿出巴掌大小的千里信。
“天降,天夏署州桂魚郡,開必縣縣城。”
微微沉默后,左花枝起身。
“在路上這樣消耗,內力遲早不夠啊。”他遙望開必縣,心中計算路程,輕聲嘆道。
“想要帶走寒燚,確實難度不小。”想到這里,他又忽然笑了,他笑著上馬,向開必縣疾奔。
不管能不能帶走寒燚,我來了,我對了,這就足夠了。
……
馬蹄疾奔,寅時已至,原開必縣城址前。
“吁~”克萊頓三人勒馬,看著面前的大地,眼中皆是震驚。
原本以為,作為天降陣法中心的開必縣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應當是一片睹目流淚的荒蕪景象,然而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片廣闊青蔥的草原,即使是在漆黑的夜里,也散發(fā)著混合新鮮泥土味和香甜青草味的青翠光暈。
影政在地圖上仔細對比,臉色越來越難看。
“天降之后,是這樣?”克萊頓不解。
“我只知天降陣法會打開寒燚通往現世的通道,釋放后將毀滅四周一切,”影政搖頭,“其他一概不知。”
張正注視著草原,緊攥韁繩的手不斷用力,終究沉默無言。
“天降……草場……寒燚。”克萊頓心中默念,只是無論他如何想,都想不明白這幾者之間有何聯系。
但他已沒有時間再想,天降動靜如此之大,叛逆又如此之近,還不知寒燚在此間何處,他不敢耽擱,當即朝影政兩人抱拳作別,揚鞭驅馬飛馳向草地深處。
咈哧……
克萊頓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張正胯下駿馬忽打了個響鼻,馬蹄在地面點落,似是也感受到了主人難以言喻的悲痛心情,而張正只是面無表情勒住馬韁。影政看他,輕輕嘆息。
自從二十四年前張正自叛逆手下救出花人天后,就一直負責花人天,二十四年,他看著花人天長大成人,幾乎視若己出,如今年至半百,驟然得知花人天之死,無異于老年喪子。
深吸口氣,他不再注視草原,翻身下馬:“情報說,叛逆來的是近些年很知名的左花枝,朝境,星門劍印靈,印記情報無。我們前去攔截的幾批人都死了。”
“年輕人啊,有些不好打。”影政輕聲感嘆,也下馬,然后拍馬使之遠離。
“說得哪次好打一樣。”張正也驅走了自己的坐騎。
“不過仔細想想還真有一場。”影政笑了,席地而坐,“記得六年前的北山府嗎?真是……”
張正默默聽著影政的講述,微瞇著眼,仰望蒼穹,像是回到了少年,他們都是風華正茂,心懷正義,向往未來的日子。
可如今他倆都已年近半百,做錯了的事再也無法改變,失去的人再也無法回來,時間一步也不停地向前邁,不會停留,更不會倒流。
不久后,有馬蹄聲近。
影政閉口起身,手心上印記亮起。張正伸手,一張內力幻化出的弓落手,額上印記微亮,同時身形迅速退到不遠處的石塊后隱蔽。
官道上,左花枝疾馳而來。
雖然天色模糊,但他還是遠遠就看見了影政,自恃燈盞內力充沛,他決定迅速突破,于是釋放印靈——劍。
左花枝一手握幻化出來的劍,一手捏印,額上印記不規(guī)則地閃亮,內力往執(zhí)劍手臂匯集,劍身亮起。
在離影政約百丈處,他開始舞劍,劍鋒挑動夜幕,劍身斬開黑夜,劍氣在身前帶起白色的光,而數不清的光又匯成了鋒,于是氣勢愈加磅礴,長劍顫出興奮蜂鳴。百丈距離,馬蹄很快,他的劍更快,他要一劍破敵,一刻不停留。
另一邊,影政雙手背后,一團肉眼微不可查的黑霧隨著他手心印記的亮起,在內力加持下飛速形成道路上。藏匿身形的張正拉開弓弦,內力涌入,三只紅、藍、黑色的箭緩緩成型。
箭?火花;箭?蔚藍;箭?漆黑。
在通往青翠草原的必經之路上,兩個陣營,三個印靈修士,都已蓄勢待發(fā)。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十丈,馬蹄將落黑霧!
黑暗里張正翻身起跳,三只箭逐一脫弦激出,直指左花枝!
十字影殺術。影政左手猛地抓住迅速前伸的右手手腕,身形暴退。在馬蹄踩上黑霧的瞬間,四道模糊的影子同時出現在左花枝的四個方向,又在出現的瞬間向他極速沖撞!
劍七流轉。左花枝劍舞成圓,鋒形劍氣錚鳴散開,化作道道白芒在身側凜冽旋轉。
雖然三箭突如其來、黑霧攻勢已成,但他的劍很快,內力流轉印記變換,呼吸間殺招變防招。
最先到達的紅箭在接觸白芒劍氣的瞬間爆炸,產生的內力沖蕩著四周的劍氣,隱隱撕開一道裂縫,下一刻藍箭猛地撞在劍氣上,在藍箭崩碎的的同時,劍氣的旋轉有了短暫的停滯。
他毫不猶豫縱身起跳以躲開十字影殺術。
嘶嘶!四道影子瞬息交錯而過,身處其中的黑馬連哀嘶都不能發(fā)出,直接在黑霧中碎裂一地、鮮血四濺。
劍四歸來。最后的黑箭射至身前,他單手挑劍,又快又準,森然劍尖點住漆黑箭頭,兩者內力沖撞下同時炸開,在空中化作靈氣四散開來。
張正落地,弓弦再張。
而左花枝在起跳瞬間瞟了一眼張正,心算其位置軌道,落地瞬間,計算完畢。
劍十重影。額上印記閃亮,他左手斜指張正,于是一把一模一樣的飛劍憑空而現,沿著左手角度激射向張正。
張正一箭射出,正好被這一劍在半空斬滅,他微皺眉,開始奔跑拉弓,但那把劍總能在空中攔截他的箭,甚至還在一步步逼近。
影政見張正將陷危境,不敢耽擱,手上印記閃亮。
“嗯?”左花枝感受到絲絲寒意,看向影政,在他身前,四道手持短劍的黑影在黑霧中迅速顯現。
“影氏的絕學我還是第一次見。”左花枝好奇道,“你這招叫什么?”
影政皺眉,但還是答道:“組合印記影武,是迷蹤、影形、影侍三個印記的組合。”
左花枝點頭:“了然。”
他招手,重影印記再度釋放,又一劍幻化落掌。
召出三劍?不僅控制一劍攻擊張正,還能雙手持劍?影政心中不好的預感浮現,左花枝的強大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沒等他細想,下一刻,左花枝雙腿在毫無保留釋放的內力支持下突然發(fā)力,腳下泥土在巨力下瞬間炸開,身體籠罩著內力光暈如箭激射而出,直攻影政!
木境修為!
該死!什么朝境!這是誰做的情報!
影政登時汗毛倒豎,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手上印記瘋狂閃亮,內力狂涌而出,經脈幾乎是超負荷運轉,第三印記影閃迅速發(fā)動!身形飛速閃爍,一邊操控影武一邊閃轉騰挪避開劍芒。
鏘鏘鏘鏘!
左花枝雙手持劍,身體在快速奔跑中靈活舞動,氣機早已鎖定影政,無論如何躲避,他總能立刻找到影政位置,然后頂著四道影武揮劍進攻。而影武每一次與他交鋒,都會使影政氣血受到反震,嘴角溢血,且他迅捷的進攻更是讓影政只能被動防御,完全找不到反擊的機會。
鏘鏘鏘鏘!
左花枝右手劍忽然急速抖動,左手劍劍氣猛然強盛,瞬間擊退四道影武,然后他欺身而近,右手劍抖動中,幻化出無數劍影,忽然閃電般一刺,直刺影政面門。影政只得抬手格擋,于是這一劍狠狠貫通手臂插入肩膀,接著左花枝平移靠近,一記鞭腿直掃影政腹部,影政瞬間向后倒飛過去,在空中嘔出一大口鮮血。
手臂肩膀鮮血淋漓,然他剛點穴止住肩部傷口,左花枝又來了。剛站定的影政咬牙接下左花枝瞬息而至的攻擊,在那如雷霆般的攻勢下節(jié)節(jié)敗退,本人負傷,四道影武也在一次又一次格擋時迅速損壞,影政心中絕望感逐漸升起。
而另一邊,被飛劍不斷進攻的張正迅速變換身位,箭在弦上,但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左花枝防御的機會,更找不到射箭的時機,手中箭遲遲不能發(fā)出。
三人在黑夜中高速移動,全力廝殺,長劍與短劍碰撞的鏘鏘聲連綿不絕,火星若星辰驟亮而又迅速寂滅,不死不休的氣勢毫無保留地傾瀉在三個人的戰(zhàn)場上。
廝殺中,左花枝不停逼近影政,在磅礴內力和銳不可當的劍印靈下,無論是影武還是什么都無法阻擋他的攻勢。忽然,他額上印記閃爍,于是在距影政僅五人身位時,他以詭異的角度扭身、出劍,劍芒瞬間如毒蛇吐舌般暴漲。神經緊繃的影政迅速側身,白色劍芒擦身而過,將他身后土地直接炸開,隨后左花枝欺身而上,殺氣逼人。
劍五,吐信。
“召!”影政怒吼,四道影武及時趕到,二前二后夾擊左花枝,有缺口的短劍上寒光微暗。
左花枝順勢停步,一個劍舞。
鐺!四道影武皆是將左手短劍橫擋在右臂上,在擋下左花枝劍的同時不住地后退幾步,才堪堪卸下左花枝劍上的力量。
“噗!”影政面色難看,再度噴出一口鮮血。
鐺!兵器相接,左花枝略一停頓,
鐺鐺鐺鐺鐺!
接下來攻勢更盛,四道影武本就傷痕累累,已是迅速崩毀,但就在左花枝停頓的瞬間,神來一箭!
噗。
左花枝中箭!
影政再也無法支撐,顫抖的手捂住肩膀傷口,跪地大口用力呼吸。停下奔跑射出這一箭的張正被一劍穿腿定在地上,滿頭大汗,喘著粗氣,嘴角溢血,眼球上也布滿血絲。
從左花枝猛攻影政開始,他就一直維持著拉弓的姿勢,一邊閃躲飛劍,一邊眼睛死死盯著左花枝的一舉一動,試圖找到破綻。他相信自己能射出那奠定勝局的一箭。箭積而不發(fā),箭上的內力不停反噬身體,嘴角的血也越來越多,不斷流下已經浸濕了內襯,飛劍多次劃傷身體,幾度身陷死地,但他還是不放棄。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現在機會來了。
張正抓住左花枝停步后變招的瞬間,一箭射出。
“中!”
張正怒吼,于是一箭中的!
……
寒燚,一個只存在于傳說里的名字,傳說只有寒燚才能覆滅一個早已覆滅的邪宗,由是為江湖大宗圣會推崇,并寫入史書,就此成為每位圣會弟子畢生追求和捍衛(wèi)的信仰。但若要問他們寒燚是什么,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一件做工精湛的鎧甲?還是一位無與倫比的神物?
沒人知道。
不久之前,在經過數百年的苦苦等待后,新一代的圣會弟子終于集齊了施展迎接寒燚的天降陣法的所有條件,只等時辰一至,他們就將見到他們祖祖輩輩信仰近千年的偉大寒燚,沐浴在只屬于寒燚的無上偉力里。然而在一切妥當之際,為長老會指定的天降陣法主持者花人天卻離奇叛逃了。圣會擔心天降之事外泄引來爭斗,來不及人員的大規(guī)模調度,于是陰差陽錯間,由內閣指定的張正、影政,由長老會指定的揚朗爾格·克萊頓,組成的三人小隊就成為了第一批直面寒燚的第一批人,而克萊頓,即是第一位見到寒燚之人。
似乎到了。
驅馬奔跑在看不到邊際的草原上的克萊頓忽然勒韁,環(huán)顧四周。
目光所及,只有青草,但那種“找到了”的感覺不知從何而來,極其強烈。
克萊頓下馬,再次抬頭來看清眼前一切時,湛藍色眸里浮現一抹錯愕:前方不再空無一物,一座遙遠飄渺的石棺橫擺在草地上。這詭異一幕不禁讓他深吸一氣,沒猶豫多久,他靠近石棺。
石棺通體墨黑,長近兩丈、寬約八尺、高約五尺,其上陰雕奇怪符號,克萊頓只盯著符號看了幾眼,大腦便一陣輕飄飄,幾乎要不屬于他,他連忙閉眼,努力平穩(wěn)呼吸,繼續(xù)挪近石棺。
到了石棺面前,他用力推開棺蓋,向里望去。不知材質的石棺里,睡著一位套著成年人衣裳的長發(fā)男孩,十二三歲年紀,面容清秀,表情肅穆,雙眼緊閉,就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曾傳出,看他沒有起伏的腹部,甚至讓人懷疑他有沒有呼吸。
克萊頓就這樣注視男孩,沒有言語,忘了呼吸。
……
左花枝拔出小腿上的箭,帶起一串血珠,隨手在腿上點了幾下止住傷口。但肯定不能奔跑了,馬也死掉了,自己追不上了。
張正拖著傷腿來到重傷的影政身旁,看著左花枝旁若無人的處理箭傷,沒有動手。雖不知克萊頓成功與否,但他們的阻擊已經完成。面對一位擁有劍印靈的木境修煉者,低了整整一個境界的他們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飛劍飛回,懸浮身側,左花枝輕輕揮舞手中雙劍。
影政深吸口氣,四道被打得破破爛爛的影武重新擺好姿勢,只是軀體已是若隱若現,張正面無表情,箭再搭弓。
“射得好。”左花枝松開手中兩柄劍,三劍并列浮于半空。
隨后額上印記大亮,兩劍攜芒激射向影武。沒有懸念,殘破的影武在兩劍的迅猛斬擊之下瞬間出現巨大傷口幾近崩壞,周圍的泥土也同時被斬成碎塊,飛射而出。
影政閉上眼,吐出一口濁氣,他沒有內力了。
左花枝握住一劍,踏步向前一斬,三劍齊出,白色劍芒撕裂大地,在瞬間照亮了漸明的天空,并以摧枯拉朽之勢湮滅了所有影武,直中影政。
劍九·不返,左花枝用他位列第九的強大印記給了影政最體面的結局。
左花枝收劍,忽有所感,抬頭望向天空中那一顆顆逐漸恢復到正常亮度的星星,隨后他轉頭看向神色平靜準備赴死的張正,微微一笑。
……
寂寥草地里,克萊頓動作輕柔地將男孩抱出石棺,用那不知由什么材質縫制的衣裳包裹住男孩身體。
在他抱出男孩的同時,天空中暗淡的群星,又逐漸亮起。
這就是寒燚嗎?不是劍,不是甲,更不是神。
小心翼翼抱著男孩,克萊頓仔細打量。
“你真是寒燚嗎?”
沒有人回答。
“不用這般小心。”
聲音突兀在四周響起。
克萊頓猛然抬頭,印靈釋放,額上印記大亮,但又在瞬間受到壓制暗淡下去。
印靈被壓制了。
緊接著他瞬間如昏厥般失去一切知覺,那聲音如九天之上傳來般飄無虛渺:“揚朗爾格·克萊頓,你愿意嗎?”
迷迷糊糊中,克萊頓聽不清楚自己的回答。
(名詞解釋:
1.千星圖之夜:永星世界的天象奇觀,這一天群星將要閃耀,遮蓋月亮的光輝。
2.千里信:石門七陣中的木陣,由三法中的辰法制作。材料是一種名為別石的奇特礦物,制成千里信后,其色乳白,其形條、圓狀不等。輸入內力激活其中陣法即可使用,作用是可實現遠距離溝通,但造價極為昂貴。
3.信匣:放置千里信的專用器具,多為長方體形狀的布袋木盒。
4.衛(wèi)律:縣及以上地方的治安隊伍,選縣中精干健壯男子,凡數十人,軍器出于府庫,食糧就取己家。其長官稱衛(wèi)律長,在縣由縣尉統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