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不奢望你還記得我
- 宮略
- 蜀鶴
- 3304字
- 2020-11-18 15:52:19
轉醒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薄暮,皇宮深處所有房宇都被蒙上一層金黃,令人無限悵惋。挽卿躡手躡腳轉身上了西樓,眺望遠方,但卻看不到家鄉,只有連綿冰冷的宮宇望不盡,和火燒的夕陽。
夢里故鄉,遠方故國......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
“還在這里做什么?”一聲清冷的聲音如破瓷。那是皇上。
挽卿低首,看到回旋的樓梯間,那冷峻的面容,正毫無波瀾的望著自己,深邃的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悲喜,卻能給人無形的壓力。
此刻斜陽打在挽卿身后,一身藕粉色中裙被夕陽染出別樣的絢爛,長發未綰而及腰,額角細發在微風中瑟瑟,臉上是被突然驚到的羞窘,自己也沒察覺地蹙著眉頭,而目光里,卻是不曾有過的凝涕哀婉,也像極了疑惑。
與那還算天真的童顏,大不相符。
她打量著他,沒有回話。他也打量著她,也沒有說話。
他會認出我來嗎?我長大了,容貌變了,可就算沒有變,他是皇上,肯定也不會記住這匆匆一面的我吧。真想不到這么巧,我竟然會千里迢迢來到北衛,找到他,不知道,這算不算緣分。
不久皇帝便垂眸不再看她:“準備晚宴。”
轉身離開。
挽卿這才反應過來,伸手摸摸頭發想起自己醒來就跑出來還未曾梳洗,急忙提起裙子咚咚咚跑下樓回到寢宮。
杜若聽雨正著急找她,看到娘娘回來,聽雨口里直念謝天謝地謝天謝地,挽卿心想,謝謝你們皇帝吧。
杜若忙忙給她重新綰了飛天髻,點綴上一支簡單的步搖,換了一套普通的湖水綠色宮裝,掛著明月珰,帶著翡翠鐲,臂綰輕紗,顧盼流轉,風姿綽約,宛若仙子。
聽雨也看得呆了:“都說安貴妃生的清秀婉約,依奴婢看,不及昭儀娘娘萬一。”
杜若忙勸她不要妄言。挽卿打量著銅鏡里的自己,果然南方女孩兒美在輕盈婉約如水,北國女子儀態端莊,豐盈動人。對鏡微微一笑,對于這點容貌,挽卿還是很自信的!
咧嘴笑笑,跟著聽雨往宮宴的地方去。
不過是普通晚宴,觥籌交錯,歌舞助興。在座的除了皇帝,還有安貴妃,蕭妃推病早早離席,下首是尚才弱冠的恭定王爺,舉著酒杯,很是不羈的樣子。
皇帝揮退歌舞,因為人少,宴席顯得有些安靜,皇帝與恭定王爺酒過三巡后,安貴妃提議為大家撫琴一曲助興,得皇帝應允,就取了琴來,芊芊素手,妙音如仙樂。
挽卿怡然自得,將自己小桌上的美食一一品嘗,再將美酒嘗了兩口,便覺得暈得慌,因為很少飲酒,也不知道是酒太烈還是自己不勝酒力,只覺得辣辣的很好喝,多喝了兩杯便一手撐在額上,偏著頭,一手挑著盤子里的珍饈們,也不打緊吃。
皇帝目光掃過時,挽卿已是一臉醉態,映著燭光,臉色緋紅。
皇帝并不多言,默默得偏過頭去。
恭定王爺向挽卿遙遙舉杯:“今兒個昭儀娘娘是主角啊,不知到北衛三個月可還習慣?”
挽卿舉過酒杯,點頭回道:“勞王爺掛念,尚還習慣。”
恭定王爺大笑兩聲:“娘娘可嘗嘗這酒,名叫醉生死,此酒乃北衛特釀,因為太烈,一醉難醒,平日里都不曾用于宮宴,今日為迎接南慶公主,特地拿出來招待,不知娘娘覺得,此酒怎樣?”
這擺明了是下套,說好吧,未免讓人覺得南慶沒有這樣的好酒,說不好吧,似乎有些失禮。杜若站在挽卿身后,心里暗暗思忖。
挽卿笑起來,舉杯抿了一口,再抿了抿嘴,大笑道:“這酒確實辣人,只是,本宮不會品酒。”
恭定王爺哈哈笑著。
正是酒到濃處,欲起身告退出去走走時,恭定王爺再發聲。
“常聽聞南慶地大物博,有些稀世的珍寶,不知娘娘從南慶來,可有帶些南慶的稀世珍寶,也讓我們見見?”
挽卿有些無力的看著他,不知如何搭話。珍寶不是沒有,從南慶帶來的嫁妝里有的是,只是這樣無聊的刁難有意思嗎?
“稀世珍寶這會兒也不可能叫昭儀妹妹回去拿來吧?臣妾倒一直聽聞南慶軟舞甚是有名,卻從未得見,不知昭儀妹妹,可能展示一二?”坐在皇帝側方的安貴妃笑得一派端莊。
“回貴妃娘娘,昭儀娘娘有些不勝酒力,只怕不能再舞。”杜若站在挽卿身后,附身回稟。
安貴妃聽聞笑道:“這便可惜了。”
挽卿越發覺得頭重,心里火辣辣地,抬起頭來笑看向安貴妃:“無妨,今日就讓姐姐見丑了。”
挽卿扶著杜若站起來,借著酒意裊裊步入大殿之中。微醉的體態已是天然風姿,映襯著燭光,在座的從皇上到大臣,都有些些微微恍神,現在的昭儀娘娘與白天那個拖著厚重的華服,看起來嬌小柔弱的鄰國公主不一樣。
眼前的女子,天然若仙。
“臣妾也未曾準備,煩請貴妃姐姐代為奏樂一曲可好?”
安貴妃抿嘴一笑:“自然是好。”
挽卿微微頷首以示感謝:“不知安姐姐喜歡什么曲子?”
安貴妃笑道:“《綠腰》甚不錯,近日忽然很是喜歡。”
挽卿分明看到,坐在皇上身邊那個端莊安分的貴妃,談到音樂卻饒有興致。
“《綠腰》?這可是北衛民曲。”
“妹妹若嫌棄民曲登不得大雅之堂,倒也可以換一支曲子!”
挽卿忙搖頭道:“不會不會啦,綠腰曲自然歡快中又有點婉約,用這支曲子作舞再好不過啦!”
安貴妃頷首笑道:“確是如此。”便坐在琴邊,起手撫弦,姿態十分嫻雅。
挽卿以蘭花指重疊,折腰舉杯之姿起舞,一個折腰便可見功底不凡。
皇帝舉起琉璃盞把玩,光滑轉動中一雙清亮深邃的眸眼悄悄在大量這個歡快起舞的姑娘。
挽卿的舞步隨著琴聲變換跳躍,綠腰舞本考腰力,各種折腰的動作也在舞步變換中自如控制。一身原本宛若仙子的衣裙妝容讓挽卿此時更如凌波而來的天仙。
忽而音樂轉為柔美,挽卿輕舒雙臂,或折腰引身,指作蘭花,對天以邀月之態,或流風回雪,婀娜多姿,回眸一笑間柔美妙曼。眉眼含笑,靈動輕盈。
一曲畢,挽卿以折腰飛天之態定型,配上今夜的衣服發髻,仿佛隨時都會飛上天去。
恭定王爺看得呆了,拍手連連叫好:“仙子下凡仙子下凡啊!這腰力,這體態,非一日之功啊!”
“王爺謬贊,不過閑事把戲罷了,還望王爺莫要見笑!”挽卿斂襟回席。
王爺哈哈大笑,將杯中好酒一飲而盡。
安貴妃收好琴,交給身邊的侍女,笑道:“想不到妹妹對北衛舞樂也是這般精通。”
“姐姐的琴聲造詣才是令人望塵莫及,實乃大雅之境啊,妹妹著實膜拜。”
“妹妹謬贊了。”
挽卿舉起酒杯,嘻嘻笑道:“姐姐莫要客氣嘛,來日有機會,妹妹還要向姐姐請教呢!”
安貴妃回了一杯酒,頷首:“隨時歡迎妹妹來交流啊。”
又轉頭望向皇帝道:“皇上,臣妾看來,昭儀妹妹有些醉了。”
皇帝點頭道:“昭儀今日進宮,勞累一天也該乏了,散了吧。”
說罷向恭定道:“皇弟回府早些安歇。”恭定王爺起身道:“勞皇兄掛念。”
待皇帝步入偏殿,眾人起身告退。
杜若扶起挽卿,告退轉身。步出大殿,杜若將斗篷圍在挽卿身上。
挽卿醉醺醺地扶著杜若,方才覺得酒醉想睡覺,現在冷風吹過反而覺得涼快清醒了許多。
“杜若,我們倆走著回去吧,我醒醒酒。”挽卿嘻嘻笑道。
杜若一臉無奈,這個自小散漫慣了的公主,果然拘束不了一天。
“可是今兒皇上可能會過來,我們還是要早早回去準備的好。”杜若柔聲勸著,希望她能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早一點回去。
挽卿扯著杜若衣袖小聲哀求道:“就一會兒嘛,走走就回去。我想看看北衛皇宮的......夜色!”
能想出看夜色這樣的點子也真是難為她了。杜若無奈:“不讓她們跟著,我也不熟悉路呢!”杜若指指候在一旁的幾個小宮女。
“讓她們回去歇著吧!我們照著來路回去,不會走太遠。”
挽卿拉著杜若急急忙忙走了。
夜色涼如水,挽卿扶著杜若慢慢的走著。不知不覺就走過了御花園,到了一處假山亭榭邊。挽卿覺得這路幽靜,便尋了地方坐下來。
“杜若,你說,以后我們會過什么樣的日子啊。”
杜若搖搖頭:“不知道,簡單點,可能就是一日三餐,然后睡一覺吧。”
跟著這個公主兩年了,原本就蘭心的杜若已經摸清了挽卿的脾性。聰明卻不懂得人情世故,簡單的笑容和心智下其實也有深深的擔憂與恐懼。現在的境況,反倒希望她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我看著他們每個人都很友善,又覺得好像沒有這么簡單。我從小都沒有生長在宮中,很多事我不能理解。在錯誤的判斷下,做出什么錯誤的舉動來,只怕就......”
“不會的,公主,有我呢。”
杜若將手輕輕拍拍挽卿的肩:“公主未來一生都有我呢。”
這個時候,杜若覺得她還是江南的那個農家姑娘嬙兒,經過了再多皇家訓練教導,也不是什么和親的公主沈挽卿。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是。
挽卿想想,忽而笑了:“是了,未來好壞還不知道呢,我又早早地去擔心什么呢。走吧,我們回去。”
杜若開心地點點頭:“公主想開了就好。”
兩人相視會心一笑,起身往回走。
忽然身后一聲石頭滑落聲,伴著女子“啊--”一聲驚叫。
“誰!”杜若立即回身,將挽卿護在身后,目光凌厲地掃視假山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