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天字二號房。

白永膽顫心驚地站在桌邊，已經半個多時辰了。

他并非沒有跟玉琢在單獨一個房間里面待過，在龍臺山，每個白天除去在陽言子那里學武功道術的時候，都是他跟玉琢兩人一起過的。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玉琢。

在白永的記憶里，玉琢有過很多種樣子。

記得他們剛剛到龍臺山的時候，她不韻世事，天真直爽，跟掌門頂嘴，逼師祖認錯，讓自己敬佩不已。那個時候的她最討厭每天早早起來練劍，每天都要自己在她房門前哀求好久。自己不知道一共許諾了多少個故事，才把那些日子熬過來。

后來她越長越大，也就越來越懂事了。從她過了九歲的生日開始吧，在長輩面前，她變得乖巧可愛，不會再跟長輩們爭執，還反過來將長輩們都哄的高高興興的，也因此越來越受到長輩們的疼愛。

同樣是九歲后，不同于她在長輩面前一直乖巧可愛的樣子，她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就隨意的多了。在見到自己的武功和她自己的武功有進步時，她會很高興，一定要慶祝。在讓自己講解道法的時候，她會一臉嚴肅地皺著眉頭。在自己不聽話的時候，她會生氣，冷著張臉，直到自己乖乖認錯。……如此種種，但他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樣子的玉琢。

不，自己見過。見過類似的表情，那是在她九歲前，她同易超師伯爭執一個問題，兩人誰都說不服誰，最后動手比劃起來。縱然師父是罕見的天才，但一個不足九歲的女孩，一個習武已超過三十年的中年人，比劃的結果可想而知。

那次師父輸了之后，想來是心里還是不服，兩只眼睛瞪著易超師伯，淚水只在眼眶里打轉。見到師父的樣子，易超師伯回過神來，跟自己辯論的只是個不足九歲的小姑娘，連忙安慰師父，說自己以力取勝不算的，等以后師父長大了在重新比過。師父聽了易超師伯說的話，帶著哭腔哼了一聲，跑回自己房間，把自己關了一天。師父會自覺地在每天早上起床練劍，不用自己去喊，就是自那場比斗開始的。

兩只眼睛瞪著，有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師父現在的樣子跟當年的樣子是多么的相似呀！

只是，當年的師父連上的表情是氣憤，而現在的看上去怎么會那么像——委屈！

委屈。

沒錯就是委屈。

白永覺得天都快塌了。

“小永，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就在白永快要頂不住壓力跪了的時候，玉琢開口了。

“師父，您說，能答應的我都答應，不能答應的我豁出去了，也都答應。”白永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溺水的人，在就要斷氣的一瞬間得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錯，不是稻草，是大船。

“等下，師父自己出去一趟，你就在房間里等著，如果半個時辰以后我沒有回來，你就馬上回山，一刻也不要遲疑。”玉琢開口道。

“咦？……”白永眨眨眼睛，這是什么狀況？

“怎么了，你想反悔啦？”玉琢走到白永身前，用手指敲著白永的胸口說道。

白永嘴里支支吾吾著，眼珠跟腦袋一起亂轉，拼命的想著是怎么回事，自己應該說什么好。

“好啦，你都已經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呢。”玉琢趁白永全部心思都在應付自己話的時候，敲打他胸口的手指迅速改變方向，點了他的穴道。

“玉琢，你要去做什么？”白永身體一麻，心頭大急，什么都顧不上想了，張口問道。

“哦，又叫我名字啦。怎么不叫師父啦。”玉琢嘻嘻笑道，只是眼眶里的淚水卻有了止不住的意思。

“過會兒，你的穴道就會自己解開。記得你答應我的，老老實實在這里等著。半個時辰以后，我不回來就自己走。”玉琢一邊扶白永坐在椅子上一邊說道。

“你知道那采花賊在哪里？”白永使勁盯著玉琢的雙眼問道。

“是呀，我知道。那人在跟我交手的時候，不知道在我身上撒了什么東西，身上一直有種奇怪的味道。你沒有聞到吧。那種味道很淡，很淡，如果不是練習了道術，恐怕我也察覺不了。”玉琢坐在白永身邊說道。

“你在一路上都聞到了那種味道？”白永接著問道。

“沒錯，不僅如此，我就是根據那種味道到的這件客棧。”玉琢一邊從白永的包裹里拿出一件外衣，一邊點點頭說道，“我想，現在那采花賊就在這件客棧里。奇怪的是，他肯定知道我們也到了這件客棧，居然不忙著離開，不知道他是沒想到我察覺到了身上的味道，還是有把握對付我們。”

“你想直接過去把那采花賊拿下？我不會阻止你的，干嘛非要點我穴道呢？”白永說道，“我們一起出手不是更好嗎？”

“你知道的，掌心雷，我根本沒有完全練會的。”玉琢說著，把白永的外衣脫了下來。

“你受傷了？快放開我。我們立刻離開不管這檔子事情了就是。”白永急得變了臉色。

“才不要，要不是這樣生離死別的氣氛，有些話我怎么都說不出口，有些話你也肯定不會說實話的。”玉琢一邊給白永穿著剛剛取出來的外套，一邊接著說道，“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胡鬧了呢，就讓我再胡鬧一次吧。”

“這種事情怎么能胡鬧呢？一個不好我們兩個就都是死在這里了。”白永突然覺得自己面前的人有些無法理喻。

“那正好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做一對同命鴛鴦也不錯呢。”好不容易幫白永穿上外衣，玉琢笑著在白永臉上輕輕親了一下，“人家真的好喜歡你呢，早知道就不收你做徒弟了。”

白永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這是世界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瘋狂？

“你的衣服上面已經沒有味道了，如果我不能回來，只要你提前離開了，他也沒辦法用味道來追蹤你了。如果我能活著回來的話，那我們就永遠不回山了好不好？”玉琢站起來，說完這句話，沒等白永回答就走出了房間。

關掉房間的門，玉琢轉過身來笑容還掛著連上，淚水已經再也控制不住留了下來。

終于還是說出來嗎？她在心里問著自己。

這段孽緣的起因應該是三年前吧，為了得到道力，她帶著自己的弟子離開了問心谷，在龍臺山中找了一處從來沒有去過的山谷，在那里感悟所謂天地自然。當天白天沒有結果，兩人就找了個山洞過了一晚。就是那一晚，她成功將真氣轉化了道力。可是第二天自己醒來發現的第一件事情不是自己得到了道力，而是、而是自己的頭正放在徒弟的胸口上，而自己的雙手正緊緊抱著徒弟的腰。自己慌忙松手，挪到一邊，抬頭一看，之間一臉疲憊的徒弟正盯著自己。自己正不知所措，只聽他說道：“師父你有道力了。”聽到徒弟的提醒自己運功一查，驚喜的發現，自己的真氣已經轉化成了跟師父一樣的道力。

現在想想真是恨死了當時的自己，那時自己自作聰明，覺得要感悟天地自然，天人合一，衣服穿的少一點效果肯定會好一些，一件道袍里面除了褲子什么都沒有，那個樣子在人懷里睡一晚，跟赤身裸體又有多大區別。這叫自己怎么去嫁給別人？

雖然那天回去之后兩人都沒有提尷尬的事情，還是跟以前一樣過著，但是她自己怎么也忘不了醒來時的場景，更不斷的想著他的種種好，竟是越來越喜歡自己的弟子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對這段不倫之情，總是不能心如止水。剛剛竟然還做出了那么瘋狂的事情。自己是不是錯的太厲害了？

不管誰做了瘋狂的決定之后，都不免會有后怕，玉琢也不能例外。

屋外的玉琢柔腸百轉，糾結不已，屋內的白永又何嘗不是。

天地良心，他對自己的師父從來沒有過異樣的心思。可那只是三年前。那天晚上，玉琢抱住他的時候，他就醒了，他試圖逃開，可是玉琢抱的很緊，他怕把她吵醒，弄得尷尬，又怕自己睡著了會做出真名不軌的舉動，就那樣睜著眼睛過了一夜，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感受到了真氣轉化為道力的全部過程。

可是一個二十歲的青年，懷里抱著一個貌美女子，心中真的能不起綺念嗎？或許有吧，只是白永沒有做到，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身體，但是他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念頭。那一晚他還回憶了自己跟師父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企圖欺騙自己兩人是青梅竹馬，那晚他成功揭破了自己的“騙局”，可是回到問心谷之后，自己師父對自己越來越好，自己的綺念也越來越重。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的師父，還是自己在那一晚惹來了心魔？可是師父就是師父。

只是嘴里這樣告訴這自己，心意有哪里是那么容易可以改變的，自己終究是無法擺脫了自己的心魔，還越加沉淪其中，對師父的態度竟也有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