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悶了那么些天,咱們出來逛逛甚好。”碧水將白笙歌攙上馬車,驚秋緊跟其后。
碧水替白笙歌攏了攏披風:“如今天氣漸漸涼了,再冷些就更不愿出來了,聽說這地段的街市很是繁華。”
白笙歌抬起眼,語氣冷淡:“這是何處?”
碧水看向跟著上馬車的驚秋,猶豫了一下,道:“此處是熙正與文漢的交界處。”
白笙歌點頭,又問:“歸何處管?”
碧水茫然地搖頭,驚秋接話道:“此處不歸兩國管,是獨立分出來的一座城,許多各國逃犯都可能蝸居在此處,但這座城聽說有城主,說來也怪,這城主倒是將城中這些窮兇極惡的人都制服了,誰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后來這城里莫名地就有秩序了。”
驚秋看她又陷入了沉思,也不知自己說的話她是聽了還是沒聽。
街市上的確熱鬧,來來往往不少人,馬車慢慢悠悠地晃著。
“賣糖葫蘆嘞!”
“瞧瞧看看!新出爐的包子!”
“店家,這簪子多少銀兩?”
“聽聞藏嬌閣又有好一批布料呢...”
街市上熱鬧嘈雜,就仿佛普通小城鎮般,周圍的交談不時傳進耳中。
白笙歌皺了皺眉,伸手掀開了些簾子,瞧了瞧外邊。
碧水提議道:“王妃,不若我們下去走走吧!”
驚秋略微思索了下,笑道:“是啊王妃,咱們下去邊走邊瞧,說不定能看上些東西呢。”
白笙歌垂眸不語。,碧水和驚秋相視苦笑,似乎料到了般。
“走吧。”白笙歌抬眼,語氣懨懨。
碧水驚喜地抬頭:“噯!”
碧水拿出面紗,替白笙歌戴好后又給自己戴上,彎腰掀起簾子道:“停車。”
驚秋隨后也出去了,片刻外面傳來聲音:“王妃,可以了。”
白笙歌彎腰出去,將手搭上驚秋的手,緩緩下車。
白笙歌慢吞吞走在前邊,驚秋碧水和一個侍衛跟在身后,馬車則遠遠地跟在身后。
“姑娘,來看看?”旁邊一小攤攤主見著一眾人外貌不俗,大膽招呼著。
白笙歌緩緩走過去,掃了一眼攤子上的飾品,目光落在一支青玉簪上,白笙歌托住袖子伸手去拿,纖細的手上瓷白的皮膚印著青色的血管,十分清晰,倒是稱得那簪子更加通透。
這簪子,有些眼熟。
“姑娘好眼光!這簪子可是好的,這玉簪簡單清透,一瞧只有您這天仙兒似的人戴上才好看...”攤主諂媚地夸贊。
驚秋瞧著那玉簪不由得一驚。
碧水注意到她的模樣,疑惑地問:“怎么了?”
“你瞧這玉簪和王爺戴的那支相差如何?”驚秋看著那支玉簪,心中駭然。
碧水聽她這么說,不由得湊近仔細端詳了片刻,隨即臉色有些發白,低聲道:“相差無幾!王妃這是想起了...”
兩人看向那攤主的目光便有些滲人了。
“驚秋。”白笙歌喚了聲。
“這玉簪多少銀兩?”驚秋扯了下碧水的袖子,隨即笑著上前問道。
“十兩銀子。”攤主笑道。
“十兩?未免太貴了些吧!”驚秋詫異道。
十兩銀子,這在她心中確實是敢都不敢想的價格了。
“這位姑娘,這簪子可是極好的...”攤主嚷嚷道。
“驚秋,給他。”白笙歌淡淡掃了眼攤主,轉身向前走。
“王...小姐!”驚秋拿出銀子丟給攤主,連忙和碧水追上去。
那攤主被她淡淡地掃了一眼,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背后竄上來,但見到沉甸甸的銀子后還是滿臉堆笑的喊了聲:“姑娘慢走!”
“小...小姐,您怎么非看上了這支簪子呢?”碧水追上前,挨著她問。
驚秋也湊上前仔細地聽著。
“不知為何,我第一眼瞧見它我便喜歡。”白笙歌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上的簪子,眼里盛滿了歡喜。
“可是十兩銀子...不免太貴了些。”驚秋忍不住插嘴道。
“無妨,我一見到它我便覺得心里踏實,我覺得它配得上那價格。”白笙歌微微含笑,手摩挲著描摹著簪子的形狀。
碧水心一揪,悄悄看了一眼驚秋,驚秋不吭聲地紅了眼。
“我聽說,南竹養了個公主流落在文漢,這沒嫁人的時候便于人私相授受。被那文恒帝給發現了,正巧這淵政王一眼就認定了她。這淵政王求娶了兩年,文恒帝瞧他誠心這才答應了,這淵政王好不容易把人娶回家了,結果這一回來沒多久,她就殺夫,擁兵自重逼宮篡位了,還要對文恒帝兵刃相向呢,聽說那淵政王把她疼的跟什么似的,結果...唉...”
“真的假的,那這豈不是白眼狼?”
“何止?這簡直便是在外久了忘記了自己身上的血脈!還真把自己當成文漢人了。”
“她現在稱王了?”
“她若是稱王好歹還是南竹的血脈,雖然女子稱王荒唐了些,可也不是不能接受!最令人憤怒的是她得了臆想癥畏罪自殺了!好好的一個國,現在是文漢在監管!這叫什么事!”
“我倒覺得沒那么簡單!”
“得了吧,那公主先前被文恒帝偏愛著,心自然偏向了文漢。不過她手刃親父母,毒殺了愛她入骨的淵政王,也真是夠冷血的!”
“她自殺了,南竹的人想必都在討伐她,這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這你倒是猜對了一點,她的尸體被送回了文漢,就這幾日發了文書下來,再過些日子,文恒帝說是要焚燒她的尸體以平南竹眾怒呢。”
“呵,我看她就是個可憐的棋子,要我說她可是文漢的大功臣,如你所說,可能正是因為她如此冷血,文漢才不放心...將她除了。南竹如今可是香餑餑...”
許多嘈雜的話一同涌入她耳中,白笙歌僵在原地,她眼前一陣發黑,手里的簪子冰冷異常,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忽然心痛得難以呼吸。
驚秋趕忙攙扶她,低聲詢問:“王妃,您怎么了?”
碧水也急忙讓馬夫將馬車拉過來。
“我...我心絞痛...”白笙歌臉色蒼白,不過一會兒額頭上便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她如臨冰窖,渾身都在顫抖。
碧水連忙和驚秋將她攙扶到馬車上,碧水倒了杯熱茶,送到她嘴邊,可還沒張口,人已經先暈了過去。
“王妃!”
“唉?這人怎么暈了...”
“快走吧...”
驚秋掀起簾子對馬夫道:“快馬加鞭快些回府,王妃若是出了事,咱們一個都跑不掉!”
馬兒小跑起來。
驚秋看著昏迷的白笙歌,焦急萬分,嘴唇抿得緊緊的。
碧水則不停地探著白笙歌的鼻息,感受到白笙歌微弱的呼吸,急得坐如針氈,嘴里喃喃著:“這可怎么辦...”
府里的人早接了消息,派人去請了林耀。
碧水和驚秋剛將她扶下馬車,秦御風便大步流星地走來,帶著上位者的威壓,眉眼間陰沉暴躁,他將她打橫抱起頓了頓,掃了眼碧水和驚秋,碧水和驚秋不由得跪了下來,低著頭,身體顫抖。
秦御風陰鷙的眸子瞇了瞇,抱著白笙歌轉身穩穩地進府。
他的話遠遠的飄過來:“過來伺候著,事后再領罰不遲。”
碧水和驚秋額頭上滿滿的汗珠,她們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不可思議和忌憚。
“王妃這脈象倒是...亂的很...”林耀瞇起眼睛思索。
秦御風粗暴地打斷他,語氣冷若冰霜,眼底的陰鷙涌動著壓抑:“本尊只想知道她現在如何!”
“光賜帝怎么如今如此暴躁?”林耀涼涼地調笑,見他不搭理他,淡淡道:“她沒什么大問題,受了些刺激導致心悸,突然暈倒不過是身體的一個調節。”
驚秋和碧水站在一側,心中大駭。光賜帝,秦御風?是了,光賜帝,秦熙,字御風,為人溫潤卻狠辣。
如若秦御風是光賜帝,那么他將她們帶來熙正的意圖便不言而喻。
且這個男人在她們身邊這么多年,她們對他的身份卻一無所知,細思極恐。
碧水和驚秋有些毛骨悚然,這個男人城府極深。
“那她為何還不醒?”秦御風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人,目光中隱隱浮現出擔憂。
“想不到秦公子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尊秦熙。”袁恕笑瞇瞇地搖著扇子踏進來。
秦熙冷冷地瞥向他:“是又如何?”
“我只能說,帝尊果然是帝尊,手段就是不一樣。”袁恕諷刺地開口。
秦熙擰眉,不過一瞬,他便邪佞地勾起唇角:“的確,我有私心,可是那又如何,如今你們別無選擇不是嗎?”
林耀抬眼看見他眼底一瞬間流過的暗色,不由得暗暗嘆息。
袁恕收起笑容,凝視他,眼中帶著火光。
他有些憤怒。
秦熙也不躲,冷冷的看他。
“她現在可能起燒了,有些發寒。”林耀注意到白笙歌的變化,她蜷縮著,蒼白的臉上浮起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微微顫抖。
秦熙立即轉過身,想去探她的額頭,卻被上前的袁恕用扇子打開了手:“帝尊還是注意些的好,畢竟王爺雖說不在了,她卻還是王妃。”
秦熙僵了僵,收起手,瞇起眸子:“你未免管的太寬了!”
“你們還是先出去吧,讓這兩個丫頭先給王妃降溫,你們在這誰都好不了!”林耀搖頭,收拾醫箱,將劍拔弩張的兩個人都推了出去。
林耀低估了白笙歌的燒,即使降了溫,不過片刻溫度就會燒上來,一整夜燒都沒有退下去。
而白笙歌發了一晚上的燒,一直在流汗流淚,嘴唇哆嗦著一會兒說“冷...”,一會喊著“不...”,哭鬧著想拉住什么。
林耀丑時被拉起來,一瞧居然嚴重了,立馬替白笙歌施針。
林耀邊失針邊喃喃自語:“這皇室秘辛我可是不想再知道了,天知道我看到他時是如何吃驚...不過我也的確后悔,是不是我早些想起來你們之間的關聯,我就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也好過,你如今變成這般模樣......”
施完針雖說沒有立刻降溫,但溫度卻也不再上升了。
這令眾人都松了口氣。
午時的時候,溫度才開始降了下來,林耀立馬讓人給白笙歌喂藥,可不論碧水和驚秋怎么想辦法,白笙歌的牙關緊閉著,就是張不開。
喂不進藥,晚些的時候,白笙歌的溫度又開始往上竄,林耀只能再一次替白笙歌施針。
林耀看著白笙歌身上的針,沒有轉頭,對一屋子的人說:“如若再喂不進藥,可能就沒法子了。”
李虎聞言立馬粗聲道:“沒法子是幾個意思?!”
秦熙瞥了李虎一眼,皺著眉看向林耀,冷聲道:“你說清楚。”
林耀轉頭,眼睛里的紅血絲分外明顯,但他的神情卻十分肅穆哀傷,他提高聲調:“沒法子就是,她可能過不去這一關,會死在這!”
李虎拍桌而起:“你怎么...”
袁恕拉住李虎,沉默地轉身,手捏緊了扇子。
碧水端著湯藥抹眼淚,驚秋眨了眨紅紅的眼睛,聲音低啞:“再試試。”
驚秋端過湯藥,舀了些湯藥喂到白笙歌唇邊,小心翼翼地喂著,可湯藥再次從嘴角流了下來。
碧水跪在床邊試圖喚醒她:“王妃您快醒醒,吃藥了...”
驚秋看著白笙歌緊閉的眼睛,強硬地試了兩次,突然崩潰地道:“你就想這么死去嗎?你與我說,你想平平淡淡,你想與王爺舉案齊眉。你犧牲了自己,王爺也為了您的孝道犧牲了自己,可結果那么可笑,你現在是不愿意看這一切想甩手離去嗎?”
秦熙想上前拉住驚秋,驚秋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睛站起來,眼睛盯著床上的人:“是您說的,都是為了一個,舍棄另一個,可是您知道嗎?被舍棄的那個有多痛,有多失望。”
“我在南竹背叛您是逼不得已。后來我想,王爺和您對我如同再生父母,王爺走了,我不能為了一個混賬弟弟犧牲您了。”
“所以我舍棄了他,我想,您一定會替我報仇的,對不對?可,您現在這樣...您叫我該當如何?!”
驚秋失聲痛哭,碧水也跪在地上無聲地哭。在場的人無一不紅了眼眶。沒有人看見白笙歌流下了兩行清淚。
“您喝吧,求您了...”驚秋哭了一會,貼著白笙歌低聲道,將手里的藥湯緩緩倒進她唇中。碧水在一旁清晰的看到,白笙歌微微張開了唇,喉間微動。“喝了!喝了!王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