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量雙眼血絲暴起，

臉上肌肉崩成一塊鐵板，

嘴角上揚45度角，頗有歪嘴戰(zhàn)神之神韻。

兩只手指從口袋里夾出一坨黑乎乎的玩意兒，經(jīng)過一番清理，他總算見到了此物的廬山真面目。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擺在他面前這個東西應該是手套。

手套給人的第一印象很舊，仔細觀察后，吳量又有了新的判斷，這只手套不僅陳舊質(zhì)量還很差。

粗糙的工藝，

地攤貨質(zhì)感一個水平的材料，

加上手背幾顆快要脫落的熟料小球，

爛到無語，土到極致，就這種破爛玩意兒，一百塊錢去批發(fā)市場可以買兩大箱。

吳量嫌棄的捂住鼻子，右手兩個指頭夾住手套，燈光照射下，手套每晃動一次，就有無數(shù)顆粉塵顆粒噴薄而出。

那場景，比吳量穿了一個星期的臭襪子更壯觀。

毫無疑問，這是一只在視覺和嗅覺上都獨樹一幟的手套，

即便它已經(jīng)如此不堪，但它只有一只。

“佟主任，我想知道，就這破爛不堪的手套，難道就是書生所說的驅(qū)魔必備神器？”吳量沒好氣的問道。

“山寨版無限手套？”

“不不不，這是正宗的充電拳套。”

“充電器呢？在哪兒？”

“為了環(huán)保，上級決定從你這兒開始不再配備充電器及相關耗材”佟主任緩緩道來，“想必你應該不會反對環(huán)保事業(yè)吧？”

“……”

“環(huán)保當然是要支持，問題是我今后該怎么充電？這手套的賣相不咋地，續(xù)航能力應該不會太長。”

佟主任泯然一笑，變魔術(shù)般從身后掏出一個盒子。

“我們?yōu)槟闾峁┝藘煞N方案，你可以花兩百塊買一個標配充電器，隨時充電無后顧之憂，如果你覺得這個劃不來，當手套電量耗盡后，你可以把它帶到我這里，由我給它充電，充電一次二十，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錢沒掙到，先賠200，也是沒誰了……”

見吳量正在遲疑，

佟主任隨后又補充道，

“為了進一步落實龍洲相關環(huán)保措施，等你下一次更換手套時，為你提供一種全新的沉侵似購物體驗！”

吳量頓時來了興趣，敢情這玩意還有報廢的時候，他也想了解一下這個所謂的新式購物體驗如何操作。

“到時候你可以直接在網(wǎng)上下單，然后我們會把與之有關的上游供貨商名單發(fā)給你，你拿著支付憑證挨個找到供貨商，他們會把手套的配件發(fā)到你手上，到時候你可以把這些配件帶回家，在家里自行組裝，親自體驗一把，驅(qū)魔手套的全流程制作工藝。”

吳量怨聲連天，佟主任陪著笑臉，眼睛瞇成一條縫，從他神態(tài)和表情可以看出，眼前的情形在他預料之中。

“怎么樣，需要購買我們的標配充電器嗎？”

“我沒有那么多錢。”

“無妨，我們支持分期付款，按天計息，超級劃算。”

“呃，我感覺自己好像被坑了。”吳量喃喃自語，在佟主任的指點下，他簽下了一份分期付款協(xié)議。

“我一直有個問題不太明白，茫茫人海中，你們?yōu)楹芜x中了我。”

佟主任收拾好分期協(xié)議，把充電器遞給吳量。

“很簡單，因為你不抽煙，而且還單身。”

“就這？”

佟主任點點頭道，

“對，就這兩個理由。”

這理由太普通，龍洲境內(nèi)滿足這個條件的人一撈一大把，很顯然佟主任是在避重就輕。

吳量追問道，

“為什么驅(qū)魔人不能抽煙？”

“唉，這事兒說來話長，以前我們這兒有個特別厲害的驅(qū)魔人，他的業(yè)務水平高，手段雷厲風行領導很欣賞他，打算把他當成未來之星培養(yǎng)。”佟主任說這話，端起一杯枸杞菊花茶，“只可惜他煙癮太大，為了一根華子，他踩過界，引發(fā)了冥界和其他勢力全面開戰(zhàn)，最后還是冥祖親自出馬才擺平事端。”

“好好的苗子，毀在一根煙上，實在令人痛惜。從那以后，冥祖有令，凡冥界所屬員工，不論有沒有正式編制，都不能抽煙。”說完這些，佟主任若有所思，輕輕呡了一口茶水。

“那個人叫什么？后來怎么樣了。”

“他叫小康，惹下禍端后，他被冥界除名，永遠不得為冥界效力，除此之外，他還被取消天堂入籍資格……再后來，傳聞他已歸隱江湖，在農(nóng)村養(yǎng)狗務農(nóng)。前些日子有人曾探聽到他的最新消息，說是黑道上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搶了小康的七手奧迪，順帶還弄死了他心愛的小狗狗，這兩件事徹底惹毛小康，再后來，小康為狗報仇一夜之間屠盡了當?shù)睾趲徒M織從此消失在人間。”

“可惜了……”吳量視線回到手套上，翻來覆去端詳了一陣，他發(fā)現(xiàn)手套背面有處凹陷，看起來像是人為故意設計的造型。凹陷尺寸形狀和那枚鐵幣相似，手套邊緣隱約可見連貫的浮雕，與鐵幣凸出來的相反，手套背后這處凹陷里的所有符號圖形都呈內(nèi)突。

看到這兒，吳量有個大膽的想法。

難不成這鐵幣和手套是個組合？

試試就知道了。

吳量掏出那枚鐵幣，準備放入凹陷出。

站在一旁喝茶的佟主任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不要放進去，給他先看看再說。

佟主任放下茶杯，

很仔細的用帕子擦拭了雙手，

帶著虔誠和謙卑，他小心翼翼的接過鐵幣。

鐵幣放在手心，

佟主任眼睛冒著綠光，五官興奮到擠錯位。

這陣勢哪里在看鐵幣，倒很像虔誠的信徒接受主的訓導。

……

大約過了五分鐘，

佟主任眼角漸漸濕潤，

緊接著，

“哇”的一聲，

佟主任趴在柜臺上嚎啕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

叫的肝腸寸斷，

此時此景，讓人不由得猜想佟主任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以至于光天化日之下不顧體面的放聲嚎哭。

吳量很想上前安慰他，卻又不知道他的悲從何來，他只能尷尬的杵在那，進退兩難。

可說這世上，還有比吳量更慘的嗎？

“佟……佟主任，您這是怎么啦，別哭啦，有什么傷心事說出來，說出來就好了。”

吳量終于還是走到跟前，拍了拍佟主任的肩膀。

通過方才這番短暫了解，吳量基本了解了佟主任家里的情況，步入中年危機的男人，事業(yè)毫無起色，還有個不成器的啃老族，媳婦兒大概率跟隔壁老王跑路了，父子倆相依為命一路磕磕絆走到現(xiàn)在。

慘，實在是太慘，

這種故事一般只有在短視頻平臺才有機會看到。

說到短視頻，吳量有話要講，用過短視頻的朋友應該了解，想要火有三大法寶:

不要臉的人可以靠露肉吸引眼球，

不要命的人可以四處作死，提前在冥界預定戶口，

不好意思露肉，又沒有膽子作死的人，只能劍走偏鋒玩標題黨。

什么叫標題黨，

開局三張馬賽克的圖片，然后再編幾句頗有爭議的觀點引戰(zhàn)，引得看客進來辯論，到最后看客爭得面紅脖子粗，幕后操盤手笑著數(shù)錢。

后來官方嚴打標題黨，這幫人又動起歪腦筋。

既然編故事不可行，

自導自演所謂的正能量短片應該有搞頭，

然后這些人又把目光聚集到社會各個敏感角落，

婆媳關系，性別矛盾，販賣焦慮等等成為他們重點關注的領域。

套路是這樣的:

找一幫人，

給他們寫個劇本，

劇情不要求有多好，

但一定要觸及人們認知存在巨大分歧的地方，

要多片面有多片面，

要多尖銳有多尖銳，

要多浮夸有多浮夸，

比如婆媳之間打得你死我活，

比如兒子為了兒媳把親媽關豬圈，

比如十七歲少女找干爹為弟弟治病，

比如老公對媳婦不問不顧，媳婦被迫出軌，

視頻最后，還會加一句，他們這樣做，對嗎？

氣氛烘托就緒，

再花點錢請幾個水軍占樓，拋出不同觀點點燃引線，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鍵盤俠和醬油黨進來為自己這邊的立場挽回局面。

一來二去，

雙方身在局中，渾然不知，

都認為自己是在為正義發(fā)聲，殊不知自己已經(jīng)成為幕后玩家引流的工具人。

正反雙方唾沫星子橫飛，到最后沒吵出個結(jié)果，

而整個事件的操盤手們此刻正在向廣告商們炫耀價值含金量。

有人看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有價值，有價值就會有人找上門來打廣告，這是某些不良媒體屢試不爽的老套路。

他們只管最后能不能獲利，至于由此帶來的不良影響，他們無心去理會。

畢竟能賺錢就是他們的底線。

……

網(wǎng)絡戾氣越演越烈，

始作俑者賺得盆滿缽滿，

吳量認為對待這種一看就是自編自導自演瞎jb亂拍的視頻，方法有倆。

一是置之不理，所有人都不去理會他們，不去爭論。你要這樣想就算在視頻底下爭贏了，也沒人給你發(fā)工資，你買房時也不會有打折優(yōu)惠。

如此一來，

全員冷眼對待，

時間一長，他們的視頻無人問津，這些人自然覺得無利可圖，都不用人驅(qū)趕，他們自己就會退出江湖。

二是，右上角舉報，讓這些個害群之馬無處藏身。（這個方法能否奏效，取決于平臺編輯們的品位。）

……

吳量心說佟主任這是怎么了，哭得梨花帶雨的，這番情景，拍個短視頻，編一段喪到極致的毒雞湯，分分鐘成為爆款。

吳量沒有這么做，他想著佟主任應該是遇到了什么糟心的事情觸景生情，情不自禁。作為一個有素質(zhì)的人，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火上澆油。

過了好一陣，佟主任才停下來。

他抬起頭，把臉頰上的眼鏡扶正，臉上還殘留著些許悲傷。

“到底怎么了嘛，您說話啊。”

“唉，也沒什么，只覺得命運待我太不公平。”佟主任很冷靜的回道。

“不公？怎么個不公法？”

沉默許久，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這個世界真有善惡令，而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傳說，書生他老人家告訴我，只要我盡忠職守，終有一天，我會有機會擁有一枚屬于我自己的善惡令，有了它，我就可以賞善罰惡，替天行道。”

吳量看了一眼那枚鐵幣，

普普通通，平平無奇，

至于為了它哭得梨花帶雨么。

“唉，我當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不就是枚鐵幣而已，你想要的話，給你便是。不要哭啦，乖！”

佟主任聽后，苦笑了一聲，

“你給的沒用，它不屬于我。所以，你務必要善用它，切不可意氣用事。”

佟主任語重心長的說道，他把鐵幣還給吳量。

“你知道這套圣器如何使用嗎？”

“我不知道”

“不，你應該知道。”

“拜托，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佟主任指著自己腦門，

一字一頓道，

“別多問，聽從你內(nèi)心的安排，照著做就是。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最后一個問題。”

“你說吧。”

“來回的車費，在哪報銷？”

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