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識顧三舊模樣 中
- 仙路接天
- 唐經(jīng)風(fēng)
- 2269字
- 2020-09-14 10:31:29
左沛洵不得不睜開眼睛,在他這前后不過數(shù)息的昏厥中,與魂魄同進同展的清冷金光,宛若一方通透的明鏡,照定了乾坤陰陽。
清風(fēng)細(xì)流,落塵微沫,無限精微的細(xì)小,是聲音、是呼吸、是觸覺、是味道,是點點滴滴,一切精巧到了極至的景象,一絲無余又彼此互不影響的,映在了清冷的金光之中。
這如海沙、星辰般,繁雜的氣息節(jié)點,霸道得沒有半點溫婉輕柔的意思,像決堤的洪流,一股腦的灌進左沛洵的魂魄。
腦海發(fā)漲,陣陣嗡鳴,一種虛幻不實的感覺如海浪般的襲來,瘋狂刺激著他最本源處的感應(yīng)。一道光亮閃過,他已睜開了雙眼。
左沛洵看到的不是寧不虧,也不是駱洛,而是金光折射出的景象——那水霧嫣然中淡淡的身影。他不認(rèn)識這個人,而且即便以前認(rèn)識,現(xiàn)在也一定想不起來。
如果此刻,駱洛能有他的視角,定會認(rèn)出那人的身份,獨酌一隅的顧三郎。
“喂,小子,你可醒了。”寧不虧的拍打,將左沛洵的視角拉回現(xiàn)實。
他看著眼前這張大了出奇的陌生臉,心里有說不出的迷茫,忍不住大聲喊道:“豬妖啊——”
缺了玄樞一角的元降陣,就像一面被擂啞了的破鼓,又經(jīng)上幾下猛錘,便徹底斷裂,成為了兩半。
地上的清煙余火,仿佛歲末年初燃燼的爆竹,帶著一股子刺鼻卻并不難聞煙火氣息。原本坑凹不平的碎石路,還有路上那任憑雪摧風(fēng)卷,依然在縫隙中倔強爬滿的青苔,都已被這場雷火,洗刷剝落成了一片死地。
霍殤傲立場中,掃視著清微眾人,目光越發(fā)的冷洌。
他并不清楚少年的情形,雖然堅信這一界,幾無可傷少年之物,但那神霄萬雷訣的威力,還是深深的震撼了他。
霍殤有霍殤的底牌,不是他的兇星屠箓,也不是他強悍的修為,他的底牌來自于少年,來自于少年那輕柔的一抱。
三百年前,他從教門一共帶出了兩樣寶物,一部鎖元訣、一把霽蒼鎖。他是親眼看到教宗對這兩件寶物的重視,也是一點點見證了,修習(xí)鎖元訣后的清心,從入微境直入聚合頂峰的非人速度。
可他到底沒有清心驚才艷羨的資質(zhì)。
盡管是跌跌撞撞、打打逃逃判出了教門,又大隱于市,隱性埋名,躲避教門的連續(xù)追殺,但總算是一路艱辛的熬過來了。原指望悟通鎖元訣,煉化霽蒼鎖,上登仙路,證無上道果。
可不曾料想,二百五十年,光陰如水流淌而過,不但鎖元訣修煉不知其法,難得寸進,就連那霽蒼鎖,也沒有半點元神煉化、合契同修的味道。除了虛耗時日,無謂了許多殫心竭慮的寒夜外,便再無所獲,真真應(yīng)了二百五十——這年頭下的數(shù)字的含義。
如果事情沿襲這個思路前行,結(jié)局無非多了幾分尷尬,倒也不算太難接受。可偏偏壞就壞在霍殤修煉的道術(shù)上。
兇星屠箓,這篇不知何年何月、何人著成的星宮秘法,固然記載了無數(shù)的詭道暗法,屠戮殺機,卻也在另一種超然的層次體現(xiàn)出了無窮的智慧。霍殤也是性情使然,精研機關(guān)殺陣的同時,自然也對方寸之間,最顯精巧手段的鎖器有所涉獵。
經(jīng)他一番推算,霽蒼鎖必定與鎖元訣有著某種密不可分的關(guān)聯(lián)。于是,在五十年前某個不知名的夜晚,霍殤鼓起千年修煉積攢出的勇氣,以靈力修為做基,以神念感應(yīng)為媒,一舉貫通了霽蒼鎖和鎖元訣法簡的連接。
奇異的事情,在那一刻奇異的發(fā)生了。
霽蒼鎖以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吸力,不但將鎖元訣的法簡,強收到鎖孔之中,更借機占去霍殤將近一成的神識感應(yīng)。若非霍殤實力雄渾,見識卓絕,一念斷去困在鎖中的感應(yīng),損失的恐怕就不僅僅是一成而已。
霽蒼鎖在陰差陽錯吸入鎖元訣法簡之后,竟生出萬中無一的變化,形成了修真之人煉化法寶時,最為期盼,卻又最為撓頭的情形——器魂,也就是說,霽蒼鎖自此擁有了獨立的意識,區(qū)別于一般的死物。
此后,霽蒼鎖日見其光,夜放其華,每有驚人之舉。又歷三十余載,同化了霍殤當(dāng)日殘留在鎖中,那一成的神識感應(yīng),徹底將淺層次的器魂,轉(zhuǎn)變?yōu)殚_了靈竅的生人魂魄,至此霽蒼鎖修成人形,正是少年的模樣。
霽蒼鎖雖靈竅初開,畢竟時日頗短,難免不通世事、不明道理,一味只憑本心好惡做事。顯諸于外、示之于人,就是“七然后是幾”諸如此類心智不全的問語,還有那寧靜如夜、深邃如海一抹的淡然。
旁人或許以為少年故扮神秘、故做高妙,但霍殤卻知道他的真正底細(xì),同時又對他的恐怖實力,有著清醒的認(rèn)識。在他眼中,就算當(dāng)年的清心亦不外如是吧。
然而,雷光猛電過后,場中那片被洗刷剝落的死地,卻沒有了少年的痕跡。
霍殤心念電轉(zhuǎn),知曉少年已破盡雷霆、闖出絕陣,在身后留下一道生路。所以,他更不猶疑,體內(nèi)殘存的靈力被瞬間提到極至,身形由實轉(zhuǎn)虛,靜極而動,化成一陣流風(fēng),旋轉(zhuǎn)而去。
以元倬等人的修為,竟看不破霍殤雖已實力大損后的身影。
急轉(zhuǎn)的流風(fēng),輕易避過了玄樞盾的青幕,折向少年遁離的那片死地,陣法的那片空處。只要擺脫了元降陣的范疇,幾個清微的后輩自然吹彈可破。
霍殤的速度是快到了極至,甚至快到連他自己都不能輕易駕御,破開玄陣,萬事皆休,從那個清微弟子倒在少年臂彎的一刻起,他便知道,已無需再留任何余地。
流風(fēng)拂過,沒有帶起半點塵埃。空中卻凝起一層淡淡的水霧,飄飄蕩蕩懸在那里,不去迎合,不是拒絕,只是這般安靜的等待,等待著流風(fēng)自己的一頭撞來。
此時的霍殤,正是一腳陣?yán)铮荒_陣外。快如流風(fēng)的身影,不免有了一絲輕微的停頓,盡管這停頓比發(fā)絲還纖細(xì),比鴻毛還輕末,但卻還是停了。
水霧陡然變化,宛如生花的妙筆,在淡淡的霧氣中又抹上了一道重彩。霧開始變得濃郁深沉,輕易的阻擋了流風(fēng)的動向。霍殤并不知道,真正的威脅,就隱藏在這片濃郁的霧色之中。
下一刻,霧中伸出一指,裹著團白色的微芒,似緩實急的向霍殤點去。這看去平常的一指,不但凝聚了龐大的水氣靈力,包含了無數(shù)的指訣變幻,而且攻擊的時機,也是選在霍殤脫陣而走的剎那,這要了親命的停頓,注定他避不開,也躲不過。
其實,不是指點中了他,而他撞在了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