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不要擔心,首先呢,你好好處理一下頭上的傷,然后呢,陪我去一趟冷家,聽說夏秦羽最近看上了一個項目,卻被別人搶先拿下了……我們要去討一點醫藥費去?”
顧安城按了按額頭,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老大不提醒他,他都忘記自己受傷了,不過,“冷家?”他冷笑著:“我就不去了,看著那些人惡心得慌。”
蘇墨暖拿蘋果的手一頓,“阿城啊,過去,并不是你不想就可以逃避一輩子的,那時候的你弱小得任他們擺布,現在你強大了,就應該從那陰影里走出來,這可是一個報仇的好機會啊!”
“老大……”
“噓……”蘇墨暖的食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噤聲,“聽我說完,以前你進羅剎的時候,我沒有問過你的背景,那是因為羅剎存在的時間并不會太長,進入羅剎的人大多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你們有人要報仇,有人要強大,我只是借一個跳板給你們,以后羅剎解散,我們不會再有任何聯系,所以我沒必要把你們的底細背景弄得清清楚楚。”
“現在,我給你一個選擇,繼續跟著我,不論羅剎亦或是幽云是否存在,從此以后,你是我的人,無論你是生是死,都不能背叛,但你要把你的一切和盤托出,不然今天這番話當我沒有說過,羅剎解散之后,你我從此各不相干!”
“不過……”蘇墨暖再次打斷男人的話,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處,輕緩地說:“決定什么事情,要想清楚哦,跟著我……未來會有很多不確定,說不定啊……一不小心,就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呢~”
顧安城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沉默地走到了蘇墨暖右側的個人沙發前坐下,他盯著面前的茶幾,雙手交握,手肘擱在膝上,雙眼有些放空,像是在回憶很久遠的事情。
蘇墨暖仰靠著沙發,抬手揮了揮,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三三起身離開了,這場談話的見證者將僅有兩人。
“我是一個孤兒……”
顧安城從小就是一個孤兒,在他的記憶中,他就沒有父母,只能通過乞討來填飽肚子,每行都有每行的難處,他身邊沒有大人傍身,只身一人,常常被同一地界的乞討者們驅趕,地方上的小孩們也看不起他,何況孩子們都是不知輕重的,那言語最是傷人,顧安城有時候急了也會沖上去和他們干架,然而,那一時的沖動往往會讓他好幾天躺在床上起不來,后來他發現只要他越漠然,越不在乎,那些孩子就散得越快,因為面對一個木頭似的面無表情的人,實在提不起他們心中的優越感。
因此,顧安城也就對那些辱罵漸漸淡漠了。
淡漠,并不是因為不在乎,那是一層刺,用來保護自己的刺,那樣的顧安城會把自己和接近自己的人刺得遍體鱗傷,但又何曾不是一層保護膜。
后來,他漸漸長大,從左手拿糖右手拿匕首的小孩長成了溫潤如玉的顧安城,溫潤如玉……顧安城一直覺得用這個詞來形容他就是諷刺,可是……冷無言喜歡,他說,阿城,你要多笑笑啊,笑起來很好看。
他說,你盡管開心些,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你……
他說,忘記過去吧……
他說了很多很多,冷無言那時候也是像狐貍一般地笑,但那眸中透出的是年少的狡猾,不似現在這般充滿著算計。
可是后來,一切都變了……
他成了冷無言逐鹿商場上的一顆棋子,為了爭奪冷家繼承之子的位置,冷無言已經不能像從前一樣紈绔且無事事,冷老大之狠辣,他最清楚不過,冷無言深得冷老爺子喜歡,是他奪嫡之路上最大的敵人。
在那段時間里,顧安城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變化,那個陽光的少年變得陰沉,狠辣,他笑起來的時候不是陽光的味道,而是陰狠的,算計的。
可是他說,不管他變成什么樣子,都不會把他的阿城算計在內,這是冷無言對顧安城的承諾。
因為這一句話顧安城加入了凌閣,這是冷家培養暗衛和死士的地方,他只希望通過自己的手段助冷無言一臂之力。冷無言說他不該去那樣黑暗的地方,他不希望阿城臉上的笑容消失,有著那樣笑容的阿城應該無憂無慮的活在陽光下。
可他還是進入了凌閣……兩年過去了,顧安城還是帶著那樣的笑容,成為了冷無言的左膀右臂,冷無言說阿城永遠是他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他們那時仿佛又回到了初見之時,顧安城多么希望時光能夠停留在那個夜晚,那樣他也不會遭受那噬心之痛。
第二天夜里,冷無言帶他去一個酒吧會見一個客戶,據說那個客戶是冷無言能否奪嫡的關鍵,但是,他喜歡……男人,是的,那個客戶喜歡男人,客戶當著顧安城的面對冷無言說,他要顧安城。這是一場交易,之后,他會助冷無言上位。
很誘人的交易,對不對?用一個撿回來的人換來冷家的繼承之位……這可是誘人得很啊!
“老大,你猜……冷無言答應了沒有?”顧安城突然抬起頭來,嘲諷地笑著,眸中是悲痛,洶涌的悲痛!似乎是遮住了他對生活的所有希望。
蘇墨暖咬蘋果的動作一頓,有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卻看見他全身都籠罩在那悲痛之下,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她說:“你呢?最主要的是你答應了嗎?”據她所知,冷無言可不是那種為了地位能放棄一切的人,更何況,那個男人心高氣傲得很,又怎么會通過這種手段去奪取自己想要的?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就是這個,一遇上關于冷無言的事,顧安城啊……就糊涂了。
“我?”顧安城自言自語的喃喃。
他……答應了,甚至冷無言都還沒有表示,他就先一步答應了,冷無言當時站起來就給了他一巴掌,叫他閉嘴,卻被那邊的人用槍抵住了額頭,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顧安城被別人喂了藥帶走,他看著顧安城離開的背影,那男人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了一句:“冷二少,合作愉快啊!”
“合作愉快,”冷無言直起身子,好像剛才的悲痛只不過是一道幻想,他笑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顧安城回過頭來正好看見這一幕,他想啊,原來,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他心里那一份可悲的幻想罷了,幻想自己能在他心中占據一個位置,哪怕只是很小很小很小的一個角落罷。
第二日,是冷無言親自來接的他,那時候,冷無言看著他笑得很開心,開心得幾乎讓他臉上的笑容破滅,也許是那時候顧安城已經對冷無言逐漸失望了吧。
之后冷無言掌握了凌閣,這也全憑著顧安城在暗中的操作,他每次出任務都是不要命的粗暴打法,幾乎讓冷老大那邊的人聞風喪膽,大罵瘋子,冷無言那時的光輝,是他用身上的無數傷口換來的。
直到后來,冷無言即將和南家聯姻……
顧安城在一次任務中受重傷,被顧夭夭救下,帶到了羅剎。
那段時間,他下落不明,冷無言卻在和人大肆秀恩愛……
這世上最傷人心的不過是一個情字吧,誰又能逃得過呢?就像顧安城被他傷透了心之后,再見他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后來,他在顧夭夭的幫助下漸漸走出來,加入了羅剎,成了警局局長。
可是,命運弄人的是,冷無言知道他在警局之后,也進來當了一個法醫,拿著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博士畢業證書的堂堂冷家二少進來這么個小小的警局來當法醫!
顧安城當時的感受,就是……呵呵!他當時的第一想法就是把人趕出去,奈何人家是空降過來的,他一個小小的局長還沒有這個權限,雖然他家老大有,但他并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麻煩她。
所以就這樣安安穩穩的過了兩年,期間冷無言沒少騷擾他……騷擾……確實是騷擾!冷無言這期間就像是塊牛皮糖一樣粘在了顧安城身上,有時候看著他賤兮兮的笑容顧安城就想一拳打在他臉上!
往事到這里就結束了,顧安城抬起頭來,那雙桃花眼的眼角紅紅的,空洞的眸子望著不可知的遠方。
明明應該是很靜謐沉悶的氣氛,卻偏偏被那突兀的咬蘋果的聲音給打破了。
“老大……”顧安城有些幽怨的看著她。
蘇墨暖挑眉,看了看他,不動聲色地嘆了一口氣,“阿城,你應該明白,在我眼里,你所說的這些你過不去的坎,其實什么都不是。我所經歷過的,我身邊的人所經歷過的,比你的過去痛苦百倍千倍。”
顧安城眸光閃了閃,垂下了眼簾,他不知道蘇墨暖經歷過什么,但是他明白,那一定是極端痛苦的事,才會讓她在本該父疼母愛,恣意張揚的年紀撐起一個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