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陸遙的內心深處并不認同這種做法,雖然唐斐的這個提議不可謂不讓人心動,但這畢竟涉及了對方的婚姻,未婚和離過婚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婚姻狀態。
自己真的可以自私到去傷害唐斐嗎?
唐斐覺得自己真是悲哀,他一直都知道陸遙在想什么,他知道十歲的陸遙喜歡自己這個鄰家大哥哥,知道十六歲的陸遙愛上了一個男孩兒,也知道三十歲的她依然愛著那個傷她最深的人。
可是,她卻永遠不會懂自己在想什么。
唐斐心里不甘的想道:“我只是已經看到了那個人的固執在你身上碰的壁,那么我又何苦重蹈他的覆轍?我為何不順著你現在的心思,給你一個飛翔的機會,然后在你手上悄悄綁上一根看不見的線,我把線的一頭拽在手里,然后跟著你的方向,陪著你一起飛呢!我和那個人一樣等了你十年,我又有什么理由非要放棄你!”
“遙遙,你欠了路君峰六年,而我欠了你二十年。”
陸遙如果想要恢復原來的國籍,并且取得和外國人結婚的資格,就必須拿到國內的某些身份證明材料,這件事不難卻很復雜,如果唐斐能在國內多停留一段時間,那么這些資料同樣也能辦下來,可他不久之后必須回去。
但如果由路君峰來辦這件事……幾乎沒什么難度。
“當年路君峰收過一個病人,一個被M國醫術權威下了判決的病人,這個人雖然從位置上退下來多年,但在S市的根基還在,只要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情,其他的事辦起來都不會太難。”
“如果他沒有動用這層關系呢?”路君峰完全可以用辦理身份證明文件這件事拖住自己,他不必急于和自己結婚。
“遙遙,你不明白男人的心理,特別是路君峰這樣的男人。小時候的成長經歷和家庭背景塑造出來的人格是很難被外在所改變的,即使他后來能生活在物質條件優渥的家庭,甚至出國留學獲得了高學歷,即使能改變也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他逃脫不了固有觀念的桎梏。當這種人知道自己可以得到某一樣他很重視的東西時,他會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并且希望能‘馬上立刻’得到。對于他來說,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屬于自己的。”
陸遙總是用“小地方出來的小家子氣的男人”來形容路君峰,這和唐斐的分析不謀而合,少年時期養成的性格雖然被很好的掩蓋在了那張專業醫生的面皮之下,但他其實從來都沒改變過。
于是陸遙半分真心半分不甘的態度迷惑了路君峰,而她沒有動他故意丟在沙發上的文件袋和唐斐的離開才讓他徹底對她放下了戒心。
陸遙趁他去繳費時拿了護照和自己的身份證明文件偷偷離開,坐上了早就等候著的小孟的車。
他們沒敢在S市停留,一路直奔H市的機場。
唐斐臨走前說過,只要是在S市,不管是用飛的游的還是爬的她都走不了,不過是耗費一點時間,路君峰總能把她翻出來。
所以拿到所有東西后他們一刻都不能停留,只要出了S市,他就無法確定你會從周邊哪個城市離開,也無法再找到你。
“快、一、點!”陸遙一手摁下機場地下停車場的電梯阻止它關上門,一邊朝正在穿過車流的小孟用嘴型示意。
小孟口袋里手機響起的時候,他正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拎著一個碩大的帆布包,等到他把包換了個手拿,然后艱難的摸出手機摁下接聽鍵,電話里的聲音被猝不及防的喇叭聲蓋過,小孟用肩膀和臉夾著手機以高難度的姿勢在車流中緩慢前行。
正在接電話的小孟突然站定在車流中,整個人的背脊突然僵直,連身后司機的咒罵和狂摁喇叭的催促都沒顧上。
陸遙想小孟怎么了,這電話是誰打給他的呢,電話里都說了什么啊?為什么他一臉震驚的望著自己,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上不上啊!”電梯里的人不耐煩的催促著陸遙,都是急著趕飛機的,這年頭誰都忙得腳不沾地的,一分鐘的時間都是寶貴珍惜的。
陸遙忙欠身道歉,慌忙放開了摁住電梯的手。
陸遙看著電梯門關上,仰著頭看電梯門上那個變化著的紅色數字,她的心仿佛也在隨著電梯一層層的往上升。
當電梯正好停住不動時有一只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剛才莫名其妙提起的那顆心一下子摔了回去,砸得她的心肝脾肺一起疼了起來。
陸遙轉過頭,對上小孟擔憂的眼神,她努力的想擠出一個笑,可是她失敗了,她笑不出,于是她無聲的嘆了口氣,垂下眼。
“遙遙,”小孟此時已經將手里的行李放在了一旁地上,雙手握著陸遙的雙肩,“遙遙,遙遙,有一件事、有一件事我得和你說……你、你聽我說……我……”
“我在聽,你說啊!”陸遙猛地抓住語無倫次的小孟的肩膀。
小孟眼圈泛紅,近似囈語道:“他現在……正在……醫院里……搶救,情況、情況好像不太好。”
小孟沒有說誰在醫院里搶救,因為他知道陸遙聽得懂。
他看著陸遙放開抓著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拿起地上的行李箱,她走到電梯旁,不停的摁著那個向上的按鈕。
“遙遙,你聽我說……”
陸遙一把甩開小孟的手,“你先回去吧,不用送我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飛機。”
“遙遙……”
“快走吧,機場的停車場只有半個小時的免費停留時間。”
“你別這樣……”
“怎么這么慢,這電梯好慢啊……”
“你走后他一直在找你,開著車到處的找……最后他去了你們以前的家附近,不知道為什么和、和幾個喝了酒的流氓起了沖突,被捅了幾刀……現在正在搶救。”小孟似乎哽咽了一下,“送到醫院時還一直、一直……不肯撒手,手里緊緊拽著什么東西……醫生掰不開,打了麻藥后才從他手里拿了出來……遙遙,你回去看看他吧,看看他……”
小孟不喜歡路君峰這個人,從知道有這個人存在開始就恨不得找人把他套上麻袋打一頓再扔海里!在小孟的眼里,路君峰就是個飛出了窮酸之地還是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土渣子味兒的鳳凰男,自己和陸遙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和他們產生靈魂的共鳴!
可陸遙走后的這些年,他不止一次在酒吧里看到他神色落寞的坐在角落里,看著他行尸走肉般活著,陸遙走后他就像死了一樣。
而小孟也逐漸開始理解路君峰,這個人從來不在乎任何人,他可以無視別人對自己的嘲諷謾罵輕視,他活著好像就只是為了一個人。
其實路君峰比誰都要透徹:因為我們最后都要死,所以沒有時間去珍惜每一個人,我們只能找到最值得珍惜的那個人……
小孟打開手機,打開聊天記錄中的一張照片,“遙遙,你看一眼這些東西,你知道這些是什么……一枚、一枚鉆戒嗎?還有什么,這是一張九塊錢的……收據嗎?遙遙,你看一眼,就一眼……”
小孟的手機上又有人給他發了條信息,還是一張照片,“這也是在他身上找到的東西,遙遙你看看這幾張紙是什么意思,這上面寫了一些字,什么‘奶媽’,‘非人為傷害不得救助’,‘不是高尚只是喜歡’,還有……”
“當初我選擇離開,是因為太愛一個人,愛到無法忍受再呆在一個擁有過他回憶的地方”
滿臉著急不耐煩的陸遙終于等來了電梯,原先心急如焚的等著電梯的陸遙,卻在電梯門打開的剎那突然轉身沖向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那天晚上八點經過H市機場停車場B2層的很多人都看到過一個女孩,蹲在一個灰色的垃圾桶旁,吐得挖心挖肺的難受,吐到需要同伴的攙扶才能勉強站起身。
及腰的長發胡亂的遮住了面容,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她臉上肯定是痛苦的神色,也有人猜這個人大概是喝醉了,繼而又覺得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自己難受的同時家里人該有多擔心啊……
陸遙不止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把胃里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她感覺自己的頭像在不停的旋轉,這種感覺比坐路君峰的車導致的暈車痛苦百倍千倍!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為什么在聽到那個消息后身體會有這么巨大的反應,她為什么要在乎他,她憑什么在乎他!他不過是一段塵封的過去,被她丟棄在舊時光中都懶得掩埋的人!
就算是欠了他的那六年,她也已經還了啊!她把自己都給了他,也親口承認了愛他,這該夠了吧!他付出的那些年不就是等著聽她說這句話嗎,不就是為了得到她嗎!
可是為什么她的臉上有淚水在落下,這顆殘破的心為什么還要這么痛,一如十七年前的那個本該平凡無奇的盛夏,她卻在睡夢中仿佛聽到了那聲刺耳尖銳的剎車聲。
對于十三歲的陸遙來說,那簡直是魔鬼的叫囂!
陸遙在徹底失去意識前,還能斷斷續續的聽到小孟的聲音,只是這聲音太過于遙遠,仿佛是隔了好幾重的維度空間,層層疊疊的穿過那些久遠的幾乎快要被遺忘了的歲月而來……
( 卷一:不期而遇 完 卷二:來日可期 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