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峰此刻的臉很是對稱,鮮紅的兩個手印,讓人看著著實觸目驚心。
不過他的態(tài)度并沒有因為陸遙這憤恨的一巴掌而有所改變,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好像把自己所有的情緒和感受統(tǒng)統(tǒng)隱藏了起來,任由你謾罵廝打詛咒,他都照單全收卻又無動于衷。好像你說的罵的那些他都承認和接受,竟然是一種怪異的隱瞞和坦誠。
路君峰斬釘截鐵:“就算你恨我,也必須嫁給我!”
陸遙咬牙切齒道:“你真是個瘋子!”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路君峰早已比現在躺在他們腳下的這些人死的還要透了!
“你竟然以為能用一個‘強迫的婚姻’逼我留下來?”
路君峰沒有回答陸遙,他把陸遙的左手拽到自己眼前,從西褲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強勢的戴進了她的無名指。
戴在陸遙手上的是一枚戒指。
“和我結婚,我就放你走……”
陸遙一把甩開路君峰,想要把戒指摘下時卻在他說完這句話后停了下來,她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你什么意思,說清楚!”
路君峰將另一只同款戒指戴上自己的左手無名指,“只要你愿意嫁給我,我就放你去南非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再阻止你做任何事,并且如果你主動提出,我甚至可以不再來見你?!?
陸遙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點不對勁,她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只想和我做法律意義上的夫妻,至于現實里……我們可以完全是陌生人?”
戴上戒指后的手指有種異物貼身的不適感,他用右手的拇指一遍遍的磨蹭著。
“是,陌生人……”
“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路君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感覺到她手指上那圈金屬輕微的摩擦過自己的手心,有一股久違的暖流在心里緩緩淌過,“我可以在唐斐幫你擺平后什么都不說,也可以隨時向南非‘告發(fā)’你。”
“無恥!”
“彼此彼此?!?
“還有一件事,”路君峰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為防止你在結婚前逃走,你的護照從現在開始交由我保管?!?
陸遙冷哼:“你覺得我會把護照交給你?”
他面無表情的替陸遙拉開車門,“不給也行,那么我們可以試試再玩點別的有趣的游戲,也許你會喜歡。”
陸遙看著這張道貌岸然的臉,突然想起那天他和自己母親說的話。
從認識他到現在,整整二十年,她第一次覺得在這張好看的面皮之下,隱藏著的是一個自始至終都在陰暗中滋生,并且渴望將其他人也拖入無邊黑暗的怪物。
他可以沒有善惡觀,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對于這樣的人來說,抬頭仰望的地方才是天堂,所以,每一個人本身就身處地獄,就算陸遙已經接近天堂,他也絕對會不擇手段的把她拽下來和他一起受盡折磨!
面對這樣的人,陸遙毫無招架能力,而她的沉默則代表著她接受了他的提議。
路君峰的臉上不見喜悅,卻是一股濃的化不開的苦澀。
他不惜用陸遙的夢想和自由囚困住她,像一個窮兇極惡慌不擇路的死刑犯,反正已經被判了死刑,反正她一定會走會離開自己,而他找了她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找回的人,憑什么讓她單方面的宣布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沒有錯,歸根結底,命運才是那個行兇的賤人!
在他最最幼稚無能卑微的時候遇到了她,那時候的他什么都給不了她,他甚至不懂得如何愛她珍惜她保護她,不僅如此,還把那些“罪惡”全都強加在她的身上!而這么多年過去,他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可以讓她依靠的人,為什么就不可以擁她入懷!
不管她愛不愛恨不恨,她這輩子都休想逃離他的身邊!
車一開上繞城高速,陸遙就睡著了,這一整夜的驚心動魄心力交瘁讓她原本就發(fā)著燒的身體終于倒下了,路君峰這時才在她臉上發(fā)現了不自然的紅暈。
起初在洪寶山時,因為山風料峭,所以她身上的熱度被暫時壓了下去,就算他注意到了她臉色的異樣也認為是她生氣才導致。直到現在她蜷縮在副駕駛座上,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的肩膀,昏睡中的眉頭皺的像是小籠包的褶子。
他騰出手摸了摸她額頭,滾燙的熱度嚇了他一跳,腳下的油門不自覺的踩到了底,等他把車停在六院門診大樓的停車位上時,陸遙還在昏睡中。
“路、路醫(yī)生……”
“這是怎么了?”
“什么情況啊!”
八點半沒到,門診還沒開診,但路君峰抱著陸遙穿過門診部的大廳,疾走在心臟外科辦公室的走廊里時還是把那天上早班的很多同事嚇到了。
路君峰將陸遙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辦公室小房間的床上,連頭都沒回,叫住了正走過辦公室門前的人,然后說了幾句話。
沒過多久,就有護士拿著輸液瓶和吊針過來給陸遙打點滴。
護士想要給陸遙扎針,被路君峰不由分說的從手里奪走輸液針,他彎著腰,拿著針頭在陸遙的手背上尋找著靜脈,神情凝重得像是在做一個危險系數很高的手術。
護士越看路君峰抖動的手越是心驚,終于忍不住小聲開口:“路醫(yī)生,還是我來吧?!?
路君峰這才把手里的針還給護士,自己站起身退到一邊。
這位護士的業(yè)務水平很高超,針扎得又快又穩(wěn),昏睡中的陸遙甚至都沒感覺到疼,護士細心的給陸遙扎著針的手貼上平口貼,再繞上兩圈醫(yī)用膠帶固定住。
“路醫(yī)生,一會兒我把退燒藥帶過來,等她醒了后別忘了吃?!?
“好,謝謝?!?
護士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路君峰像是終于松了口氣的聲音,“不好意思,她怕疼……”
“沒事的路醫(yī)生,關心則亂嘛!”護士知道他是在解釋剛才從自己手里奪走吊針時的“野蠻”行徑,護士頗為理解的笑笑,離開時還不忘替他掩上辦公室的門。
路君峰替陸遙蓋上毯子,調慢了點滴的速度,從旁邊辦公室里拖了個椅子坐到她身邊。
期間護士來送過一次退燒藥和熱水,雖然是帶著全院七大姑八大姨的政治任務而來,但視線在兩人身上兜兜轉轉了許久也開不了口,于是只好吞下了滿腹疑問。
陸遙在那張翻個身就得滾到地上的小床上竟然一直睡到了下午,在口渴和尿急的雙重打擊下終于醒了過來。
她醒過來時身體沒動,眼睛先睜開了一條縫,在意識混沌中先望了望自己的頭頂,然后垂下眼簾,看到了路君峰。
左手手肘撐在椅子靠手上,手撐著額頭,右手扶著一本厚重的書攤開在大腿上,陸遙的視線從他的手往上移,發(fā)現他閉上的雙眼下那圈青暈有點重。
然后她的視線又繞回了自己身上,水已經掛完,手上只剩下平口貼粘著的酒精棉花,陸遙試著動了動手,發(fā)現手上除了吊針扎過的腫脹外,手指上似乎還有什么異物……
陸遙猛然想起來,這是她的結婚戒指!
她把手舉到眼前,翻轉了一下手心手背,這枚圓形的金屬小環(huán)上什么裝飾花紋都沒有,是枚最普通不過的光板鉑金戒指,對比路醫(yī)生的身價它甚至稱得上寒酸。
陸遙長著一雙彈鋼琴的手,手指纖細修長,不比那些手模差,這樣的一雙手哪怕是枚假的戒指戴在她手上也讓人賞心悅目。
“準備的比較匆忙,等有時間,我?guī)阍偃ヌ粢豢睢!标戇b掛完水后,路君峰才放松下來,然后一不小心就打了個恐怕還不到十分鐘的盹,一睜開眼就瞧見某人正在欣賞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貪婪的將這一刻的畫面在腦海中描繪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再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
“不用浪費了?!标戇b垂下手把手伸進了毯子里。
路君峰把手里的書放在一邊,拿過藥遞給她,“最高的時候體溫接近四十度,所以我才給你掛了針,總要先把熱度降下來再說?!?
路醫(yī)生臉不紅心不跳的介紹著自己認為最佳的治療方案,把自己對于其他人就算發(fā)燒到四十度開外也不建議直接掛水的事兒選擇性的忘了個一干二凈。
那個替陸遙扎針的護士說關心則亂,路君峰對此深有體會,越是在乎的人你就越不能忍受她受持續(xù)的痛苦,雖然作為一名專業(yè)人士非常清楚用掛鹽水的方式把她的熱度強壓下去和叮囑她多喝水然后發(fā)個三天三夜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燒,最后的結果是一樣的,都能好。
陸遙在路君峰的攙扶下坐起身,吃了藥喝了水后才感覺恢復了一點生命體征,“三點,電視臺有個拍攝。”
“你再休息一會兒,我送你去?!?
“你不用上班嗎?”
“請假了。”
陸遙:“……”
她記得他昨天已經請了一天的假……
陸遙覺得國內醫(yī)院的請假制度還是挺人性化的嘛!
陸遙突然發(fā)起的高燒在三瓶點滴和一片退燒藥的強勢壓制下,恢復得異常的快。
在路君峰的“再休息一會兒”期間,不斷有護士和醫(yī)生來看望她,來看病還不忘拿東西,清粥小菜,各類水果,陸遙坐在路君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面前是堆滿了整個辦公桌的“慰問品”。
陸遙嘴里嚼著塊哈密瓜心里雖然叫囂著“不許看不許看”,身體卻很誠實的欣賞著路醫(yī)生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諱的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