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整，他們上班后的第一分鐘，我騎著“平鄉”牌自行車趕到了村委會。

陽光明亮亮的，院子里還有野老鴰三聲兩聲的叫著。我掀開門簾，發現幾天沒來，這里的辦公室格局變了。一排鐵制座椅放到了北墻，封閉式的辦公桌擺放變得開放了，房間活動空間變得比上次寬敞了。村長、駐村干部、女辦事員，他們三個坐在電腦前，女辦事員正在玩“貪吃蛇”游戲。

村長看見我病怏怏的來了，并沒有跟我說話，我于是大著嗓子搶先說：“村長，我來了?！蔽翼槃葑搅髓F座長椅上。

村長偷瞄了我一眼，接了幾個電話，駐村干部正在錄入電腦資料，他跟村長說：“你跟你兄弟的官名好像呀，不注意還容易搞混呢?！?

我懶洋洋的坐在那里面帶微笑的盯著它們，等它們忙完事，我心里倒不著急了，看看洋工磨到什么時候。

村長不時哼哼哈哈的跟駐村干部瞎嘮著。他看見我還不走，于是他跟我說：“把你的住院清單給我?！蔽疫f給他工工整整的，已經事先裝訂好了的各種清單資料。村長仰首瞇瞇眼瞅了大約五分鐘，他站起來，去鐵皮柜子里找文件，找了一會兒又問駐村干部：“上次志東辦DB的東西放哪里了？我看看申請標準?！?

駐村干部說：“就在里面，你找找?！?

我心里想：“志東都能申請DB？他家開著養豬場，今年豬肉三十元一斤，一頭豬凈賺三千元！”

他假裝找了一會兒沒找找，他跟我說：“好了，先放這里吧。下次添加名額時我幫你問問。”

駐村干部說：“你家有幾口人？”

我說：“戶口本上六口，但我妹妹出嫁兩年了?！?

駐村干部說：“那一年的地租也有一萬了。”

我說：“那些錢還要買糧食呢，不能動。……政府網上回復我說，村里年人均收入低于4400元就可以申請DB，我們家爺爺奶奶八九十了，沒收入，也需要人照顧；我姥爺癱瘓在床兩年了，拉屎拉尿都要人伺候，我娘在家專門干這些，沒工作；我病秧子一個，沒工作；我妹出嫁了，錢歸婆家管。2019年，我爹在工地打工，總共掙了兩萬八，工頭到現在還沒發工資。地租一萬，家里總共收入三萬八。我住院花了兩萬。出院到現在吃藥復查又花了快一萬。按平均收入算，我也夠資格了。”

村長說：“你這在咱村還算不上大病，老何家的癌癥醫療報銷后還自費了五萬呢……你的情況已經了解了，先回去等著吧?！?

我說：“我還有話沒說完呢?！阏f我把你舉報了，我請你仔細看看那些文字，那是Z務詢問版塊，不是投訴貼?！?

村長說：“你看看上面你寫的那些話，那口氣，不像投訴？”

我站起來說：“往近了說，咱們也算老親戚，論輩分，我叫你一聲哥。選舉時，你來拜票，我們家族五十張選票都支持你。要是想整你，干脆當初不選你不就得了。”

村長諂笑了，他說：“你的事兒啊，事先我也不了解，我也不能挨家挨戶的問吶，我唐突的問你個年輕人有沒有病，你不得扇我耳巴子呢。”

我說：“我雖然年輕，但是不力壯，再說了，村里也沒聽見你大喇叭廣播呀?！?

駐村干部說：“廣播了廣播了，白天廣播了一遍。”

我說：“白天大家都打工不在家，我家離大喇叭這么近都沒聽見。一有好事大喇叭就啞巴了?，F在都信息社會了，有事能不能微信群里再通知一遍？還有，村里的微信廣播群也沒人管管，里面凈發那些亂七八糟的低俗信息。”

村長還想解釋，我拍拍衣袖繼續說：“這樣吧，既然我爺爺已經寫了DB申請，我自己就不申請了，把名額讓給更需要的人，算是我的格局?！?

村長一聽話轉，他趕忙寬慰說：“那你先拿回去，放我這兒別再弄丟了。”

我說：“網上的回復我看了，內容雖然有出入，我也不計較了。我只希望，咱們能辦點實實在在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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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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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本出問我：“什么叫‘DB擴面動態管理’原則？市里網上回復你的那個。”

我說：“簡單說，就是隨時需要、隨時申請、隨時審批?！?

趙本出說：“那村長干嘛老催你？”

我說：“剛扶了正，擺官架子唄，用我爹的話說就是，別拿村長不當干部。”

趙本出說：“呵呵呵，嚯，村長啊，好大的官呀。”

我開玩笑說：“是啊，芝麻點大，逞熊。看來我得努力了，以后我也去競選村長?！?

趙本出說：“當那干嘛？你不喝酒、不抽煙、不吃辣的?！?

我說：“所以我才適合去當官吶，我天然的不具備F拜基因?！?

趙本出說：“看來吃香的喝辣的，宴請，這些是跟你絕緣了?！?

我說：“是啊，別拿村長不當干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