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嬌娘聞言，不卑不亢地說道：“那么姜常侍便睜大眼睛看著吧，我姑姑沈秀然是大興第一位女官，而我，便能做大興第一位號令三軍的將軍！”

她的慷慨激昂在姜越之眼中不值一提。

姜越之對虎符是念念不忘。

但他沒辦法在此處強(qiáng)搶，前殿正準(zhǔn)備行小殮禮，若是他在這兒弄出些大動靜來，便會引得那些個御史大夫指摘。

這可和白日里舉遺旨不一樣。

想到這兒，姜越之的臉色便是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

見他如此，沈嬌娘福身一禮，輕聲說道：“好了，姜常侍若不想合作，那么我便退下了。”

姜越之連忙伸手?jǐn)r住她，問：“這東西你怎么來的？”

怎么來的？

沈嬌娘聞言，垂眸一笑。

司馬昱是個妻奴。

他的夫人崔氏，是崔家旁支的的嫡長女，名為韻柔。

崔韻柔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小姐，讓她在滇西待幾年，便已經(jīng)是吃了大苦頭了。如今司馬昱回長安，不出意料地，他一定會帶回崔韻柔。

果然，宮外頭的沈清芳一查，就查到崔韻柔被司馬昱秘密安置在了洵陽客棧。

說是秘密，但因?yàn)樗抉R昱自持手上握有大軍，倒也沒有多么嚴(yán)防死守。

一個幾年沒有回長安的世家小姐，她乍一回到長安，會做什么？

當(dāng)然是去看看時興的首飾胭脂。

沈清芳只需要在幾個大首飾齋里頭等著，自然就能等到崔韻柔。

而沈清芳都不需要對崔韻柔實(shí)施什么坑蒙拐騙，僅憑一些獨(dú)有的首飾，就能引得崔韻柔主動與她結(jié)交。

一個被夫君捧在手心里的嬌娘子，自然是沒有那么多心眼的。

所以沈清芳非常輕松地就進(jìn)到了司馬昱的臨時別府。

想要找到虎符并不容易。

但想要從崔韻柔口中套出點(diǎn)什么，很容易。

沈嬌娘坐在宮中知會沈清芳，便能操縱沈清芳從崔韻柔哪兒獲取司馬昱的一系列癖好，行事作風(fēng)，就能見得崔韻柔到底有多純?nèi)涣恕?

司馬昱除了自己的夫人誰也不信。

他的虎符一半放在崔韻柔身上，另一半則隨身帶著。

崔韻柔的那一半，沈清芳伙同沈澤勵趁夜偷了出來，而司馬昱身上這一半，沈嬌娘則是假借崔韻柔之名，將他于小殮禮間隙誘騙了出來。

眼下，恍然明白自己被下了套的司馬昱是一點(diǎn)兒也不敢聲張。

但虎符已丟，他再難回天。

聽完沈嬌娘的謀劃之后，姜越之的臉色更難看了。

一來，他是沒料到沈嬌娘會如此誠實(shí)；二來，從這運(yùn)用人心的計劃中，他不禁再次回想起了當(dāng)初被她所操縱時的恐懼。

“姜常侍，姜常侍？”沈嬌娘見他出神，便輕聲喚了他一句。

姜越之猛地回神，斂袖道：“沈女史一如既往地叫我刮目相看，如今虎符雖然已經(jīng)在你手中，可你能不能指揮得動安西軍還是個未知數(shù)……”

他說著，輕輕聳動著肩膀，“若你能指揮得動，屆時才有合作的可能，不是嗎？”

沈嬌娘主動送上門的消息讓姜越之內(nèi)心其實(shí)是松了一口氣，只要安西軍不在司馬昱手里，那么他便有了回轉(zhuǎn)之機(jī)。

如此一想，他重新審視了一番沈嬌娘。

若她真替自己解了這個圍，那么他可以放下仇恨，保她一條命。

兩人說話間，暮鼓已經(jīng)敲響了。

這時眾官員都得去別宮歇下，待到明日行了大殮之禮后，才能歸家。

但這并不意味著殮禮結(jié)束。

因?yàn)樵诖髿氈螅€有成服禮，譚祭，前后一共要九日，取九五至尊之意。

百官入別宮歇息的時候，嬪妃們也不能各自隨意回宮，她們需要帶著自己的子嗣在太極殿守夜。

照位階高低，嬪妃們穿的衣服也有禮制。

華妃如今是眾嬪妃中位階最高的，六層麻袍加身，勉強(qiáng)能為她添些暖意，使其不至于在這種寒風(fēng)天里，凍得哆嗦。

她攏了攏身上不太御寒的麻袍，一臉不適地從太極殿走了出來。還沒跨第二步，她眼鋒一掃，就看到了剛和姜越之結(jié)束談話，貼著回廊準(zhǔn)備回后殿的沈嬌娘。

“站住！”華妃眼尾一吊，尖刻地喊道。

沈嬌娘被喊得一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看向華妃，邊行禮邊說道：“臣，拜見華妃娘娘。”

有官位在身，哪怕是最低等的女史，沈嬌娘在面對華妃時，也不用自稱奴才。

這使得華妃更加惱火了。

她本以為皇帝死了，這姓沈的賤婢便沒了倚仗，多少要矮自己一頭，卻不料在稱呼上就沒得逞。

“陛下如今小殮禮剛結(jié)束，你這種身份，怎可在太極殿亂走？”華妃走了幾步到沈嬌娘面前，刻薄地質(zhì)問道。

四周的大臣們早就散得差不多了。

皇子們留在太極殿內(nèi)需要哭靈，所以外邊的動靜只要不太大，都驚擾不到他們。

而不需要哭靈的李胥和李佩，相互攙扶著溫吞地出來了，她們二人瞥了一眼被刁難的沈嬌娘，心有靈犀地沒說話，垂頭趕緊走了。

除此之外，太極殿外沒有任何宮女內(nèi)侍。

華妃余光瞟了一眼李胥和李佩，嗤笑了一聲，問道：“怎么，指望上她們兩個了？”

沈嬌娘乖順地俯首斂眸，嘴里說的，卻是大逆不道的話：“華妃娘娘與其有空在這兒堵著我發(fā)難，不如去把自己的收尾收拾收拾，免得次次都要十皇子殿下親自出馬，倒真是拙荊見肘。”

“你！你什么意思？”華妃快步走到沈嬌娘面前，她抬手欲給沈嬌娘來個巴掌，卻被沈嬌娘眼疾手快地給扣住了手腕。

“我的意思是，華妃娘娘這些年做了不少錯事，而這些錯事并不是每一件里李蒙都有能力幫你清理，那顆蠟丸，那個香袋，如今都已經(jīng)到了該拿著它的人手里……”沈嬌娘說著一甩華妃的手腕，看著她朝后幾個趔趄，微微一笑道：“我若是華妃娘娘，怕是得收拾收拾，去陪陪陛下了。”

謀害皇嗣、以妖邪之術(shù)惑主，種種都是必死的罪名。

華妃如被雷擊，神色失常地跌坐在了地上，她微張著唇，看向沈嬌娘的目光溢出了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