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比丘眼下被我扣在了城外，小小姐如果想審問他們，我可以去提他們過來。”沈七繼續說道。

沈嬌娘搖了搖頭，說：“不急。”

“嬌娘，你的頭。”沈澤勵細心，一眼就看到了沈嬌娘微拱著的頭發之下有傷。

沈七聞言一驚，有些慌張地起身去看。

“沒事，在宮里受了點傷，否則也不會這么快就能出宮來。”沈嬌娘安撫了一下沈七，繼續說道：“其他呢？可有查到云衣下手的證據。”

沈七仍有些擔憂，看了兩眼沈嬌娘之后，說道：“云衣每天夜里宵禁之前會去一趟永和坊，每次只待半個時辰便會離開，出入都沒有攜帶東西，但行跡很是可疑。”

“去的誰家？”沈嬌娘問道。

“永和坊燈匠，龐旭。”沈七從懷中取了一封畫像出來，于桌上攤開，繼續說道：“龐旭平日里和仲延一家并沒有什么聯系，身家清白，和大同村也沒有聯系，但龐旭做的一手好蠟具。”

“蠟具對云衣來說有什么用？套鑰匙，開門嗎？”沈嬌娘垂眸去看畫像，畫里的是龐旭，長得十分端正，看上去是一個十分老實的男人。

云衣難道喜歡龐旭？

“云衣出入仲宅是相當私密的，所以極有可能是用龐旭做的鑰匙來進出仲宅的。”沈七分析道。

“樂氏在這件事中，當真無辜嗎？”沈嬌娘覺得不然，云衣是樂氏身邊人，她的異樣，樂氏沒道理察覺不到。

沈七冷哼了一聲，說道：“小小姐讓我蹲守，果然便讓我蹲到了龐旭偷偷潛入仲宅，隨后不久，便聽說云衣死了。”

“嗯？”沈嬌娘見沈七神色有異，問道：“怎么，樂氏縱容他進去的？”

“是，開門的是樂氏身邊的另一個婢女，我平日里見過那個婢女隨侍在樂氏左右。”沈七回答道。

如此一來，樂氏的嫌疑也就更大了。

“有找到什么龐旭的證據嗎？”沈嬌娘問道。

她讓姜越之轉交沈澤勵的信是經過她有意加密的，所以不管是其中提及到的安正寺還是樂氏，姜越之都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姜越之不可信，這一點沈嬌娘十分清楚。

所以她無時無刻不提放著姜越之，萬事先他一步考慮，如此之下，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沈七取了一塊玉佩出來。

“這是從龐旭身上拿下來的東西，他走之后，我在云衣身上拿走的，云衣手指指縫中有細微的皮肉，我想，龐旭應該是受了傷。”沈七繼續說道。

“現在去抓龐旭，不能讓他離開長安，也不能讓他被殺。”沈嬌娘一拍桌子，起身便往外走。

沈澤勵跟在后頭，卻被沈嬌娘吩咐了另一件事：“澤勵哥哥去把那幾個比丘帶到這兒，保護起來，眼下幾個證人都死了，剩下的人須得好生看管才行。”

“嬌娘，若是悲傷，不必要勉強。”沈澤勵看著一派從容的沈嬌娘，蹙眉說道。

沈嬌娘愣了一下，垂眸說道：“澤勵哥哥想錯了，眼下的嬌娘并沒有時間去悲傷，陛下等著要沈家這群人的命，若是父親當真背叛了大興，那么等待我們的下場便是舉家流放，即便二叔和三叔想方設法和父親撇清關系，也沒有用。”

是的，沒用。

即便沈安業已經出族，即便沈安玉手上有丹書鐵券，只要沈越的叛國最后被證實，那么沈家的生死存亡便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沈嬌娘要替皇帝查清楚沈安玉和沈安業這兩人的蹊蹺，若是查清了便是沈安玉和沈安業他們二人倒霉，若是查不清，便是沈越倒霉。

她私心不想自己的任何一個家人出事。

但親疏之下，沈嬌娘沒得選。

天色昏黃之時，沈嬌娘帶著沈七趕到了龐旭的家中。

蠟匠鋪的后院里點著燈，沈嬌娘推門而入，看到龐旭坐在桌邊，桌上擺著四菜一湯和一壺酒。

龐旭一臉鎮定地坐在那兒，眼中卻飽含了悲傷。

“我以為，來的會是張瑜張尚書。”龐旭抬眸看了一眼沈嬌娘，略有些詫異地說道。

沈嬌娘走進屋內，一拂衣袍，坐了下來。

菜色很平常，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兩碟素菜，一碟鹵豬肉，一碟鹽水花生，香味裊裊。

酒是劣等的黃酒，尚有余溫，倒出兩杯來，水煙裊裊升騰。

但沈嬌娘卻是全然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提箸之后，一臉餮足地吃了起來。

她端著溫酒，喝了一口，說道：“龐大哥有沒有想過，如果是張尚書或者秦大人到這兒，龐大哥能就沒辦法喝完這壺酒了。”

“你是沈家小小姐。”龐旭說道。

“是，我是沈家小小姐。”沈嬌娘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為了龐大哥的命而來。”

“很多人現在都想要我的命，他們害怕我說出真相，他們希望我死。”龐旭垂頭冷笑道。

沈嬌娘點了點頭，說道：“龐大哥若想活，我便能讓你活，若你想死，說出真相之后，我便會允你去死。”

“你知道我做了什么？”龐旭反問道。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不，你不知道。”龐旭突然有些激動地一錘桌子，站了起來。

但沈七卻是一個閃身過去，抬手按在了龐旭的肩頭，他手腕一沉，壓得龐旭老老實實地坐了回去。

“我知道你殺了云衣，知道你幫助云衣將城外的毒草藏在樂氏的木椅之中，偷運入城，也知道……”沈嬌娘的尾音拖長，有意詐他。

龐旭果然中計。

他的表情一點點裂開，爾后神色悲愴地說道：“不，不是我要殺云衣的，是云衣！是云衣她將我拉近了這個會被砍頭的買賣中，是她要害死我，我……我和夫人不過是想要自保罷了！”

沈嬌娘了然。

果然樂氏是知道云衣背地里做了什么的。

但樂氏當真就是如龐旭所說的那種，不過是為了自保嗎？區區一個婢女，她打殺了發賣便是，何須去顧慮諸多？

最大的可能便是——

云衣的所作所為是樂氏縱容，甚至是樂氏誘導。

樂氏的身世也許有的文章可做。

沈嬌娘斂眸，擱箸，說道：“想要活命，對嗎？龐大哥，找我說的做，我便能保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