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所讀的集異錄上,有這么一個故事。
說古時有個人叫張某,抓到一只鱉,剖了開來,里面蹦出一個兩寸長的小人,黃帽,藍衣,黑鞋,手足不缺,十分俊俏,還圍著死鱉轉圈。
張某嚇了一跳,暈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小人不見了,再挖開鱉,發現里面藏了一顆晶瑩剔透的小珠子,這便是鱉寶了。
傳說把鱉寶養在人的血肉里,人眼便可以識寶,諸般金銀財寶、古董文物一覽無余,簡直是洞若秋毫。
“莫非,那何幡把‘鱉寶’養了起來,從此無寶不識?”
阿修很快就想到了這個故事。
何老爺后面的話也印證了阿修的猜測,后來何幡確實用血肉蘊養了那顆‘鱉寶’,他也確實得到了看透土、石的本領,然后到處尋寶,也讓他尋到了一些寶貝,何家便慢慢的富裕了起來。
但這老鱉獻出了鱉寶,卻沒有死,只是無法離開它太遠,何幡心善,便讓它附上身,活了下來,這點倒是與傳說不一樣。
何幡將死之時,把鱉寶從手臂挖了出來,給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何老爺的爹,他爹死后又把鱉寶傳給了何老爺,如此如此。
而這個老鱉就像個自家人一樣,被他們一家繼續供養了下來。
“不瞞阿修道長,其實老夫這幾十年來,從未用過這鱉寶,也沒有拿它尋過寶藏。”
何老爺起初是吞吞吐吐,畢竟涉及自家秘辛,但后來說開了,也就索性說的仔細。
“年少時,老夫讀了些書,但同祖父一樣,功名不成,就學習經商,慢慢有些成就,如今何府偌大家業,大半都是我經商所得。”
“當年祖父尋寶,也確實....做了些傷陰德的事情,所以這么多年來,我何家也一直是行善積德,想為子孫多積些福報。”
阿修心里如明鏡,想要利用鱉寶去找寶貝,最直接的當然是......“盜墓”了。
雖然可以看透寶物,但也不能隨便看到別人家里藏了錢,就去拿嘛,要是那樣,可不就成了偷?搶?
可地上的無主之寶,又哪有那么多?
即便真能找到金礦、銀礦什么的,也是需要開采,提煉,那是遠水就解不了近渴的。
所以想來想去,“盜墓”是最快的手段了,那何幡是聰明人,必定也能想到這層。
“鱉寶的事情,老夫一直沒有告訴元寶知道,是因為不打算傳給他......”
何老爺唉聲嘆氣的,想來都是實話。
“莫不是氣運虧損了?何老爺,何家是不是三代都是單傳?你祖父和父親是不是四十歲之前就過世了?”阿修想起之前看何老爺面相,就覺得他印堂微塌,有氣運虧損之相。
何老爺詫異的點了點頭,阿修都說中了。
就回道:“道長說的是,何家一直都是單傳,老夫本來上頭還有三個哥哥,都是不足三歲就死了,到了元寶這輩,就只有我一個男丁了。”
“老夫雖然活了五十有二,但近年來,自覺體力是越來越差,怕是命不久矣,但這事不能怪‘七翁’,都是我們祖輩貪婪所致。”
被喚作“七翁”的白毛老頭,聽何老爺說到這里,也重重點了點頭,似乎很怕阿修怪罪。
心甘情愿的血飼?
還不怪這老頭,看來何老爺確實心善,又或者是被這精怪洗了腦?
阿修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又問:“何老爺,那這‘七翁’,你將來打算如何處理,既然你不用它尋寶,又為何一直血飼它?”
那“七翁”聽到阿修這么問,臉色立馬凝重起來了,直勾勾的盯著何老爺看,生怕他答錯了。
阿修輕笑著看了它一眼,后者立馬又低了頭,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唉,七翁跟了我一輩子,比一家人還親,它說何家三代血飼了那么久,他也習慣了,離不開了我們了,要是老朽死了,沒有人繼續血飼,他可能也是要死的,所以我們兩個老頭,都算是在等死吧,黃泉路上一起做個伴。”
說到這里,何員外看了看七翁,輕輕笑了笑。
“嘿嘿,何老爺真是心善,但小道覺得,即便是你死了,這七翁都不見得會死的,對不對呀?七翁....”
阿修這幾句話說的陰陽怪氣的,表面是和何老爺說話,其實是對著七翁在說。
聽到這話,那七翁臉色一變,嘴里支支吾吾,十分不安。
何老爺也是一陣愕然。
要說“憋寶”這種故事,阿修在多本鬼怪之書里面都看過,講的差不多,但唯獨沒有講人為什么可以看到地下的財寶。
阿修是博覽眾書的人,民間的鬼怪之書大多是只寫表面,他稍微推敲一下,也就猜到了大致的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河鱉生長于江河、湖沼、池塘等水流平緩的淺水之地,都以為它是水中的靈物,這點倒也沒錯,但比起善水,它也更善土,成年的河鱉通常都是把自己埋入土中,冬眠時,更是數月時間待在土里。
阿修那本集異錄里有一篇專講自然中的“水精”、“土精”和“火精”等物,其中就有提到那鱉居然不是水精,而是土精。
當時讀到這里,阿修也是有所懷疑,以為是書中講錯了,可后來再結合“憋寶”的故事,這疑惑也就解開了。
這名喚七翁的河鱉,是只成了精的鱉精,它那顆晶瑩剔透的“憋寶”,其實就是它修行的內丹。
當人用血肉蘊養后,就會獲得了這顆內丹的部分神通,其中之一便是對土里埋藏物體的感知能力。
這是土精的天賦。
大自然鬼斧神工,人雖是萬物之靈,但老天爺也是公平的,就比如這個鱉精,他的天賦異稟就是如此讓人艷羨。
本來那何幡,如果收下“憋寶”后,立刻殺了這只鱉精,那后面的事就簡單的,也不會遺禍后代。
可他還是太善良了,受了這只鱉精的哄騙,不僅放了它,還讓它附身活了下來。
這就變成了第二件事了,集異錄里稱作“過天橋”!
動物修煉是逆天而行,十分困難,不僅有那六十甲子一次的天雷劫,還有每五年一次的小雷劫,端的是兇險萬分,能安然度過的更是鳳毛麟角。
相比來說,人是萬物靈長,修行之途就比動物輕松很多了。
于是便有這樣一群修士,他們和修行有成的動物精怪達成協議,讓它們寄生在身體之上,以血肉精血蘊養它,讓它們躲避天機,避開雷劫,繼續修行,而這些精怪就把天賦和法力提供給修士使用。
這種修行方式,各取所需,倒也算不上邪門歪道,他們甚至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靈獸師”。
但何家三代和這只鱉精,情況就大大不同。
鱉精確實是在修煉,躲避天機,但何家三代都是普通人,不是修士,沒有絲毫靈力,這就變成了單方面的索取,再使用“鱉寶”的能力,最后不僅傷了何家人的氣運,還傷了他們的身體。
好在何員外,只是血飼,并沒有使用過“憋寶”,才安然活到了五十多歲,雖說何家現在也是人丁單薄,但畢竟沒有早夭的,算是好的一面。
但這只鱉精哄騙普通人為它“過天橋”,又實在是罪無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