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半是開線的時間,可今天到了八點還在開會,不光是線長,經理和主任也一一訓話了。
“最近的流感大家都知道把,規模之大傳播之快誰也沒有預料到。廠里將放一個月的假,具體上班得等通知。還有大門已經貼了封條哪里都去不了,你們就老老實實待宿舍里。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我手里的試條,每天都要測,陰性算你走運,陽了就要拉去隔離,吃喝拉撒睡都自己掏錢。”
還沒有說完大家就嘰嘰喳喳討論了起來,雖然是放假但不能出去跟坐牢有什么區別。吃飯有那么多糧食供應嗎?還是先屯一點為好。花姨心想等了那么多日,辭職的事情終究成了泡影,整個人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濕漉漉地耷拉著腦袋。
“好了好了,大家把自己區域的衛生做一下,檢查后是干凈的就可以走了。”主任接著又補充了幾句:“不要串門到處跑,也不要想著溜出去,外面都是細菌病毒很危險的。”
所有人拿著掃帚拖把和抹布熱火朝天干了起來,比之以往生產時的拖拉散漫,激情無以復加做事的時候效率和速度把各位領導嚇一跳,都不敢相信這和上班時候的差距怎么那么大,跟打雞血一樣。大家下班后沒有第一時間去食堂,而是爭先恐后到超市把吃的風卷殘云般掃得干干凈凈。
面包泡面和平常一些生活用品更是稀缺貨,有人三天兩頭就過來問還有沒有。飯菜都是按最低需求量算的,一勺菜;兩勺飯,吃不飽也餓不死,畢竟那幾百號人呢,你吃飽了別人怎么辦。花姨也是有樣學樣,挑挑揀揀拿了一大堆面包零食還有榨菜之類的,主打的就是一個把錢花在刀刃上。同一個宿舍的劉梅和陳蘭緊鑼密鼓地大掃除,每層樓的宿管都要逐個檢查,門前的走廊過道也是要注意的。
小女孩也是懂事聽話,拿著刷子把媽媽和其他幾位大姐姐鞋子都刷了一遍。這些都是沒事找事干,不能出去在宿舍除了躺床上睡覺還能干什么。開始的想睡覺多好天天不上班,后來整個人跟發霉了一樣,骨頭都酥酥麻麻的了,恨不得生胳膊抬腿出去碰幾下。
和上班后身體的勞累不同,在感覺上是比較壓抑無能為力的一個狀態,像心里壓著塊大石頭,呼吸都變得沉重。陳蘭則完全感覺不到自己那種糟心的樣子,她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用筆記本看著以前緩存過的電視電影。
除了偶爾的捏腿捶背放松一下神經,大部分時間都目不轉睛盯著屏幕。“陳蘭你在看什么?”花姨在好奇心地驅使下還是開口了:“我可以看一下嗎。”
“快來,可有意思了。”陳蘭不僅熱情好客,還塞了一把零食給花姨。
“這是做菜的節目,那人很厲害的。”
“可不是嗎我看著香吃著更香了。”
看來看去就是一些做菜的,或者去別的飯點菜館吃飯的,還有一些不走尋常路,專門是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博人眼球。生吃檸檬干嚼辣椒苦瓜榨汁。雖然看的時候一驚一乍的,直呼厲害。可花姨明顯不怎么感興趣,漏著笑臉也只是奉承一下。織毛衣的劉梅看著好學的女兒拿著啟蒙類的書籍一邊又一遍看了起來,心里滿是欣喜。
她們的床邊的墻壁貼著各種動漫卡通人物的貼紙,還有用畫筆畫的貓貓狗狗,大人小朋友。花姨本來不想過多打擾別人的,但還是問同事借了鉛筆和一些紙張,想著打發時間隨便描幾下。簡單一些的人和動物,花姨畫的是惟妙惟肖,依稀記起來小時候美術老師夸她的話。
還說以后吹噓會是個大畫家什么的,真是可笑。真的無所謂好與不好,只要自己喜歡就好。最早畫畫的樣子,是在記憶里一點點拼湊出來的。過去上過的學校,小時候的家,年起的父母家人,喜歡的花花草草阿貓阿狗,無不在花姨的筆下栩栩如生,有了新的生命一樣。一疊一摞的紙就在不知不覺間消耗殆盡,鉛筆也是換了又換,一根接著一根。
達芬奇畫的雞蛋,梵高畫的向日葵,齊白石畫的蝦。這些曠世巨作無一不在花姨的腦海中顯現。她也在心里用畫筆勾勒出屬于自己的完美世界。一個真正開滿理想和夢幻之花的國度在慢慢鑄建。
用鉛筆畫用彩筆畫用蠟筆畫,在紙上畫在腦海里畫在心里畫,畫出心之所向,日思夜想的東西來,那個名為夢想的輪廓。
熟話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半月后車間管理小胖把大家悄悄地聚在了他的宿舍:“我知道大家都是出來賺錢養家糊口的,可現在不上班也沒有工資發不是,所以為了照顧大家的感受,每天還是正常上班。”
“你們不容易我們也容易,上班就是生活嘛。”主任在一旁補充道:“車間一樓左右兩邊都有小門,不要往中間大路走,輕手輕腳一點。流水線我們開到最慢,盡量不要發出聲音。燈也不要開,別人看到了就做不成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心里是一片茫然,這種操作也是可以的嘛,誰出的餿主意,上班偷偷摸摸跟做賊一樣。
沒有人反對大家都一致贊同,呆宿舍也是無聊的很,長時間不運動骨頭架子都要散了。從放假到復工,花姨舊事重提說了兩次辭職的事情,得到的回答是批了你也走不了,老老實實干以后再說。等正式開工的時候,她也是有意無意把話題往這方面說,領導也很無奈:“現在人手不夠很缺人,我招到別人接替你的崗位,你馬上可以走。”
晚上下班后花姨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日歷一天一天算著時間從三晚上下班后花姨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日歷一天一天算著時間從三月中旬,到現在五月的最后一天,足足兩個多月。辭職的想法也說了五六次了,她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都是敷衍了事,等一等再說這樣的話。
煩了煩了,花姨真的是厭煩這里的一切,看著那些人油腔滑調的嘴臉越想越惡心。此時她的心里在做最后的抉擇,是走是留。眼一閉心一橫第二天招呼都不打,隨行的東西也沒有帶,風馳電掣地回到了家里。
看到主人回來福橘高興地從沙發,撲到了花姨的懷里,她的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也開始微微濕潤了起來。至少有只小狗在日思夜想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