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綠葉枝條在春風中舞動著婀娜的身姿,新出的嫩芽一點點冒出來,行走在湖邊的林蔭小道上漫步,微風拂面吹過耳邊,泛起水面陣陣漣漪,波浪一層接著一層。
在這樣春意盎然萬物復蘇,有著生氣勃勃的清晨,張雨亭才會拖動著自己不情愿的雙腿,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小坐一會,靠著欄桿慵懶地打著哈欠。他的體態臃腫了不少,頭發長的能蓋住額頭,胡子拉碴也沒有修剪,穿著松松垮垮的衣服走起路來像大水桶。
拿公園大爺大媽的話說就是好吃懶做不上進的閑散人員,整天混吃等死廢人一個。離開學校出來社會一年多,張雨亭從期待新生活向往美好世界的有志青年,到現在目光呆滯,精神麻木仿佛道心破碎就在昨日,如今卻判若兩人實在令人唏噓。
廠里工地商店沒有二十也去了十幾個了。十二個小時兩班倒,有的時候還要加班到凌晨,機器似的每天重復勞動讓他身心俱疲,小病小恙隨之而來。今天一個錯誤明天一個過失工資被扣了個七七八八,到手的那點又管不住嘴巴吃的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留下。不僅是燈紅酒綠各種誘惑還有物質生活的巨大差異,使自己根本交不到朋友,彼此之間更沒有什么話題,一看就是云泥之別了。
對張雨亭來說庸庸碌碌,無欲無求也難說不是一件好事。反正是一個吃飽全家不餓,什么結婚生子養家糊口那都是浮云。
辭了工作以后張雨亭整天就把自己關在出租屋里面,拉上窗簾房門緊閉,除了吃飯買些日常用品就雷打不動地宅著,過著與世隔絕的半隱居式的生活,簡稱躺平修仙。
每天也不干什么,成天自娛自樂看電視玩紙牌聽小說,要是憋不住了想出去走走,公園湖邊廣場就是最佳目的地,一來一回大半天時間就消耗完了。到了晚上就沒有那么多功夫閑逛了,附近的小吃街每每讓張雨亭流連忘返,焦香酥脆的,鮮香麻辣的想吃什么就買,也不管口袋有多少錢,過足了癮頭再說。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個多月,張雨亭才猛的驚醒,一摸口袋只有三百多塊錢了,再瀟灑幾天連西北風都喝不起了。好在房東的兒子是個熱心腸,對人對事都比較盡職盡責,說他以前在一個磨具廠里干過還不錯,可以給你聯系。
張雨亭也不管三七二一就去了,到了之后當場就懵了,看也看不懂做也不會做,廠里就把那些雜七雜八的臟活累活都給他一個人干,要不是經理看著熟人的面子早炒你魷魚了,給口飯吃已經算是不錯了。
每一日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張雨亭看著眼里恨在心里。剛開始的磨砂輪到后面的調刻度線全部是自己慢慢慢慢摸索來的,根本沒有教。到了第十天因為晚了一會班長就把他叫到了門外:“看到走廊盡頭那個車間了嗎,以后你就去那里。”
“那里是做什么的?”張雨亭看著空曠的走廊盡頭不知所措。
“去了就知道了,廢話真多。”班長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些模具經過打磨拋光以后會送到這里,經由一種純白色如濃湯般的液體來防銹,最后根據需要求除毛刺涂蠟包裝發給客戶。雖然說這東西并沒有什么特別刺鼻的味道,但弄到手上滑溜溜的肯定不好受。
當然一開始也沒有教沒有人管,張雨亭就像咸菜疙瘩被晾在一邊。新的環境他完全適應不了,怎么做怎么別扭,干了半天他就受不了了。
想著提桶跑路,可手臂還是在工作臺上機械式地擺動著,就算是裝模作樣的糊弄人,張雨亭也是干著心累。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被叫到走廊上擺著手推車的地方,安排了個倒廢渣鐵銹的話。班長安排工作面面俱到,新員工漫不經心望著墻上的安全守則發呆,支支吾吾說著是是是。
辦離職手續班長踢皮球一樣四處推脫,要這個主任簽字那個經理批準人事蓋章,張雨亭忙的焦頭爛額。工資是下個月十五發的,所以現在張雨亭捉襟見肘囊中羞澀。還是一位大姐姐通情達理借了一百給他,到時候再從里面扣掉就行。
拿著大包小裹出了廠門口,穿過車流到馬路對面的車站,張雨亭一時不知道往哪里走。租的房子已經退了,其他的工作還沒有找到。他坐在長椅第一次感到迷茫和絕望,眼神空洞的看著蔚藍的天空和潔白的云朵,盡管他的世界一片灰白沒有色彩。
都說家是避風的港灣,不管行駛多遠終歸是要靠岸的。張雨亭迷迷糊糊中看見了爺爺奶奶彎曲的脊背和佝僂的身子,一個步履瞞珊一個滿面愁容。
轉乘好幾趟車后,張雨亭又坐上大巴最后經由三輪車一路顛簸回了曹莊。為了避免閑言碎語和別人亂嚼舌根他也不怕累,手提肩扛前前后后一堆東西就往山上的荒坡地上走,過了幾道田埂穿過竹林淌過小河溝就是自家長勢喜人的自留地了,老頭老太太一個除草一個挑糞忙的不亦樂乎,臉色也憋的通紅累的氣喘吁吁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淌著。
“爺爺奶奶你們休息一會我來幫忙。”張雨亭放下行李翻過低矮的籬笆墻接過鋤頭賣力地干了起來。
“這是咋了,咋回來了。”爺爺奶奶又接著刨根問底:“不是還在讀書嗎,應該在上課啊。”兩老人老眼昏花搞不清狀況,他先隨便捏造了什么個理由誆騙一下,后面再慢慢說。
作為多少年的街坊鄰里,隔壁正在打農藥的大山叔一言道破實情“外面的世事無常,兇險的很,娃娃肯定是受委屈跑回來了。”
張雨亭不愿意別人看破他的窘迫和無奈,蹲下身子去薅莊家旁邊的雜草,直到雙手布滿泥土,指尖也被葉片劃出了口子才著急忙慌去水井旁邊清洗。這才躲過一劫。
像他這個年紀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不是在上學就是在外地工作,回來的大多是榮歸故里意氣風發。偷偷摸摸不聲不響就遛回來的還是頭一個。一傳十,十傳百誰都知道了這個只會吸父母血汗啃老的無用之人。
回家的第一頓飯自然是豐盛的。當季的茄子豆角土豆黃瓜菜園應有盡有,各種腌菜咸菜臘魚臘肉也是讓人流口水。隨便做上幾樣就是大餐了。
“多吃點,在家先待著其他的事情慢慢來。”奶奶夾了塊肉給孫子:“要錢用我們多少還有點。”爺爺順著老太太的話轉頭去床頭柜拿出了一個布包里面紅的綠的藍的票子零零散散的一沓。
“不用不用,你們攢點錢自己留著吧,以后山上的田地我去種,爺爺媽媽就在家喂鴨子養雞看管菜園就行。”兩位老人的好意張雨亭心領了,吃拿卡要實在是不好意思。
當天下午張雨亭把祖屋收拾了一下立刻搬了進去,因為他實在需要一個沒有人打擾的環境了也好靜靜心。后面的幾天這位年輕的莊稼人扛著鋤頭就去山里侍候自家的兩畝三分的薄地。
祖祖輩輩生活過的地方,張雨亭如今也要在這片土地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早出晚歸,可能還會娶妻生子開枝散葉最后成為這原野上孤零零的荒墳孤冢,被人遺忘無人問津長滿雜草。
山風鼓動,河水潺潺,林間婆娑,芳草萋萋。且看這清晨的朝霞映照在盛滿露珠的田野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像顆顆粒粒的珍珠,灑滿一地。更有杜鵑喜鵲百靈鳥婉轉的歌聲響徹整個曠野,回轉不停。
不多時日只要太陽一出來他的脊背就火辣辣的疼,手上布滿老繭和水泡,臉上的皺紋和滄桑溢于言表,肉眼可見的紅潤有光澤。張雨亭每揮動一下鋤頭刨挖土地,全身肌肉骨骼就酸痛難忍,抬不起雙臂。
很快他就倒在地上,用草帽蓋住頭呼呼大睡起來,這些日子不管是心里還是肉體上的摧殘一點不比外面干到死的流水線輕松。這會是張雨亭以后的生活嗎?
有的時候除完草翻過一遍地后,埋下種子撒了化肥累到在地上,張雨亭也會感嘆:“像我這個年紀別人不是娶妻生子就是事業有成在努力拼搏,而我什么都沒有。像我這樣的人能成大事嗎?難道真要老死于山野林泉抱憾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