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的時間，賀須晴都在藥房中閉門不出。黎清焰一直沒有出現過，賀須晴隱約想了一下，估摸著他應該在晏予瑾那兒演戲，也就沒有多加揣測了。她對黎清焰還是滿懷的怒氣遲遲未消。

藥房中的藥材夠她進行一些常規藥物的研制，但想再出來不同可能的嘗試，卻是不容易了。就比如現在，賀須晴調好了一缽蜜藥丸，又毫不留惜地全數倒在一個大缸里，里面已經有半缸亂七八糟的藥丸了。

賀須晴也曾嘗試過用手中的藥材不同的搭配來研制新藥，只不過怎么想都沒有原先的可能性大。稍有些危險作用的藥材都不見蹤影，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折了雙翼一樣，越想越悶氣。

“師父師父——您還在里面嗎？”敲門聲響震天，賀須晴面無表情的起身開門，果然見到了老頑童似的白岐。這幾天白岐幾乎天天到此，不管她如何冷言冷語，對方都笑呵呵的，甚至不顧年齡之別明目張膽、聲勢浩大的喊她“師父”，這樣一個老者對她一個年輕女子喊師父，也虧得他臉皮厚喊的出口。

“師父，您今日里想做什么？徒兒我可以給您打下手。”白岐挑著眉頭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順便還不動聲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賀須晴眉目下斂，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退了半步讓他進來。

白岐立刻樂呵呵的進來了。他徑直走到桌邊，像是做賊似的環顧四周，經驗老練的尋到一個暗哨不容易觀察到的死角，把手伸進懷中掏啊掏啊，終于掏出兩個紙包，連帶著還有幾個藥瓶。

“師父，您昨日說過的蝠血花，我給您帶來了，您看行不行？”白岐小心翼翼的把紙包拆開，里面是已經曬干磨粉的蝠血花。

這才是賀須晴這么多天以來都沒有對白岐太過冷淡的原因。黎清焰斷了她不少藥物來源，白岐為了討她的歡心，就日日偷偷帶來這些藥草，雖然少，但是對現在的賀須晴來說聊勝于無。而且白岐還能時不時地拿來一些她都很少見到的珍品，因此她對白岐聒噪的打擾寬容度也日益提高。

此時賀須晴捻了一點放在鼻尖輕嗅，果然是上等藥粉。

“這是什么？”賀須晴擦干凈手上的藥粉，狀似若無其事地指著白岐另一只手拿的藥瓶問道。

白岐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一朵花，這幾天他好歹摸清了賀須晴的脾氣，賀須晴沒對蝠血花做出評價，就說明她心里還是滿意的。而她指的這個藥瓶，可是自己的畢生杰作。

白岐喜滋滋的將藥瓶打開，倒出一枚紅褐色的小丸藥，無比珍惜的捧到賀須晴的面前，說道：“火鳳丹，這可是只有我老頭子能煉出來的東西，我現在手上也只剩下這一枚了。”他嘖嘖嘆了兩句，似是咬牙切齒般補上一句：“我曾花了五年的時間煉出來一爐火鳳丹，但是最后都到了黎清焰那小子手上。這幾年零零總總，他也用了不少，現在估計也就只剩下兩三顆了。”

對于白岐來說，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自己心心念念的畢生杰作被另外一個人握在手掌心——雖然黎清焰用這藥也不算揮霍，但是一想到這藥的珍貴，他就揪心揪肺的心痛。

“就是前些天他給我吃過的？”賀須晴心尖一動，白岐曾經在她面前提過這種藥的名字，她也重新診察過自己的身體，原先那碗失誤的藥物帶來的副作用果然被化解得干干凈凈，她對這種解毒藥品還是很感興趣的。

“沒錯，就是那個！”白岐瞇著眼睛笑起來：“不是老頭子吹牛，現在的解毒圣品中，火鳳丹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魁首。要不然怎么能封住黎清焰身上的毒。只是可惜啊可惜，煉制的時間太長不說，成品的可能性也極小，要是能夠大量生產或是能改進的話……”

白岐話故意說了半截，臉上可惜的表情倒是真切動人。他用視線的余光掃了一眼賀須晴，黎清焰能曾經說過，賀須晴要是想做這種藥物的話，絕對易如反掌，他原先不相信，但是看過幾次賀須晴煉藥的過程后，對這句話的真實性大大改觀。

他也如愿看到了賀須晴眼神中感興趣的光。

賀須晴接過藥瓶，放在手心仔細的觀察了一番，不得不說，確實是上等丹藥。圓滾滾的褐色藥丸表面平滑無紋，整體泛著柔和的光澤，氣味淡雅，如香薰一樣讓人心曠神怡。賀須晴試探著給白岐遞了個眼神，白岐愣了一下，緩慢的點點頭，臉上帶著些微笑，手指卻已經情不自禁地蜷縮起來，心也一揪一揪地疼——這可是他唯一一顆丹藥了啊！

賀須晴不管白岐的同意中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她小心地用自己的指甲刺破丹藥的表面，刮下來一部分藥粉，送到嘴中，這丹藥入口即化，帶著淡淡的清甜之氣。賀須晴舌尖一卷，眉目微沉，片刻沉吟道：“牛黃、射干、山豆根、半枝蓮、椿樹皮、白花蛇草、白英、土茯苓、雄黃、鴉膽子、斷腸草、秦皮還有……無花果？”

白岐喜不自勝，賀須晴只嘗了一點就分辨出來這藥的成分有哪些，實在是不一般。他忙不迭的點點頭，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賀須晴：“師父，這幾味藥都不是什么難以尋到的東西，你看看——”

“不對，你對這些藥材做了特殊處理，原本的藥味已經被異化了不少——你是泡了什么藥汁還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制藥手法？”賀須晴挑著眉頭看向白岐。

白岐興奮得簡直想拍自己的大腿，這種崇拜的感覺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對誰有過了。不說別的，光著聞味識藥的技術活，沒個一二十年的功夫就練不到這種程度。眼前的女子小小年紀就能有這種本事，不知要讓多少自詡為“醫藥圣手”的老頭子羞愧。

“我用的正是古法‘攢煙’來煉制的，藥性則用千年寒冰保護著，一點一點攢了三年的時間，又在冰中封了兩年，才取出來的。”白岐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獨家秘笈告訴賀須晴，他一輩子將這藥方子視為自己的驕傲與最大的秘密，從不肯輕易示人。

“攢煙？”賀須晴重復一句，在腦中搜尋片刻，隱約記起自己確實在某一本古籍中看到過這兩個字。只不過這攢煙手法極其復雜，就算是知道制作過程，也需要極其精準的手法與經驗才能成功。想到這兒，她不禁加深了對眼前白岐身份的好奇。

她知道能在黎清焰身邊待這么長時間的絕對不是什么等閑人物，但是真當看到了白岐的實力之后，她還是升騰起了欣賞之意。這人窮盡一生研制出的藥物，確實讓她很感興趣。

“師父，我的藥方還有制作過程你要具體了解嗎？我可以給你口述下來。”白岐往前湊了兩步，滿懷期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