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須晴的手輕顫起來，她眼眶猛地一熱，幾乎有些繃不住情緒。眼前的這個讓人不想多看一眼的瘋子，正是那天聲稱是她母親的人。她緊握住雙手隱在袖子中，咬牙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鮮于子駿的聲音恰巧在此時響起：“青公子，你看這人……還有恢復的可能嗎？”

賀須晴喉頭的酸澀還未消下去，只能把自己的臉更深的隱藏在兜帽里。鮮于子駿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她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嗎？”陳初陽跟著問了一句，賀須晴正面轉向那婦人，裝作是認真觀察的樣子，好在她這一身裝扮的偽裝性極強，只要控制自己身體不顫動，外人也看不出她情緒的波動。

那瘋婦人瘋瘋癲癲地“吃”了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把碗往旁邊一扔，就地躺下一動不動，任由侍衛如何開口也不再動彈一下。

這是一個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人。不管她是不是賀須晴的母親，賀須晴都對這人有一種奇異的情感。這人是自她睜開眼睛之后對她最為愛護的人，眼下落到這樣的地步，她實在是不忍心。但是，她的這種情況基本上已經沒有辦法恢復了。

陳初陽又帶著他們往另外的幾間房間走過去，這幾個嬤嬤果真就是那天環繞在賀須晴身邊的人。只不過她們無一例外都是瘋瘋癲癲，且情況都比較嚴重。

看完一圈，賀須晴越來越沉默。鮮于子駿仍舊是沒有給她任何舒緩的空間，直接開口問道：“青公子，這幾個人里面都沒有可以治療的嗎？”

事實上，這些人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就算強行用藥治療，也不會痊愈，甚至有可能更糟。也就是說，這些人唯一的下場就是在這種瘋瘋癲癲中度過余生。但是這樣瘋癲的狀況也會造成另外一種可能：她們對自己的痛覺無意識，因此有可能在無意中傷害自己，甚至在不知不覺間殺了自己。

依賀須晴看來，這些人最好的下場就是早日痛痛快快地死去，也好過在這樣神志不清的狀態下受折磨。

不過她不明白，這些嬤嬤究竟遭遇了什么情況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狀態。而且，鮮于子駿在整個過程中沒有表現出來一點對這幾個嬤嬤的熟識。但是鮮于子駿若真是賀須晴的師父的話，就不可能不認識這幾個人，他甚至還親口對自己說過，他說這些嬤嬤有可能自己逃走了。

賀須晴已經可以肯定鮮于子駿絕對欺騙了她些什么。不過目前比起這個，她更關心的是這幾個嬤嬤究竟遭遇了什么。

“青公子？”陳初陽開口喚了她一聲，賀須晴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剝離出來，看向陳初陽。

“青公子有沒有可以治療的方法？”陳初陽再次問道。

“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病人，所以也不好下定論。只不過我覺得這些人行動還真是怪異，與一般的瘋病又有不同，我可以嘗試一下嗎？”賀須晴暗暗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有句話陳掌門不要介意，陳初晞的病癥表現也有瘋癔，我還正有些擔心要怎么克服這方面的問題。這幾個人給我練練手說不定還會有些突破。”

“青公子對著幾個人有興趣？”鮮于子駿挑著眉頭問了一句。

“我不是對她們有興趣，而是對她們的病癥感興趣。”賀須晴面無表情地說道。

“若是青公子想嘗試一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之前也派不少藥師給她們看過，所有人都說這些人沒有什么治療的必要了。我不是懷疑青公子的醫術，而是這些人好歹也是我的故友向嚴兄家的人，若是讓她們在這種情況下再承受什么痛苦的話，我實在是于心不忍。”陳初陽說道。

“那就死馬當做活馬醫。留她們保持這樣的狀態也未必是一件好事，還不如讓我來試試。”賀須晴堅持道。

“既然青公子堅持的話……”陳初陽沉吟一聲，看著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那就按照青公子的意思吧。”

“多謝。”賀須晴心中松了一口氣，面上卻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她無比清楚，這些人確實是沒救了，但是她只有用這個借口，才能進一步接觸她們，挖清楚她們身上藏著的最后一點線索。

陳初陽已經開始在前面帶路準備回去了。賀須晴依舊跟在他們二人身后，微微低著頭回想著剛才的事情。正當她回想的入神的時候，一聲低沉的吼叫聲忽然悶悶地傳來，在她的耳邊縈繞了好幾圈。

賀須晴猛地停住腳步，警惕地看著四周，他們正走到一截兩側被石壁環繞的臺階上，那聲音好像是從石壁的另一側傳過來的，賀須晴凝神再去聽的時候，卻什么也聽不見了。

“青公子，你這是怎么了？”走在她前面的鮮于子駿跟著停下腳步，轉身疑惑的看著她。

“……沒事。”賀須晴低聲答道，繼續抬腳往前走。難不成剛才是她的幻覺？

不過她剛又走了兩步，那聲壓抑沙啞的吼叫聲再次響了起來，這次可以清楚地聽到是一名男子的聲音。賀須晴再次停下腳步，有些警覺地看向四周。

這次不光是她，連鮮于子駿都清楚地聽到了。他們二人同時停下腳步，陳初陽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初陽兄，你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聲音？”鮮于子駿微微皺著眉頭問道。

“好像確實是有什么聲音……”陳初陽也向四周看了看，不過他好像也是一臉疑惑的樣子。

“聽聲音好像是從是從石壁里傳出來的。初陽兄，你這石壁后面還有什么人嗎？”鮮于子駿試探著問道。

“這后面……”陳初陽沉吟一聲，答道：“應該是關失職下人的地方。”他隨后召來一個侍衛，問道：“那邊的石室中現在關押的是什么人？”

“回主子，里面目前有三個犯了錯的下人，其中有一個疑似刺客。我們的人正在審問。”侍衛大聲答道。

“刺客？初陽兄的府上怎會有刺客出沒？”鮮于子駿驚道。

“只是疑似刺客，現在應該還沒有定論吧，子駿不必擔心。”陳初陽溫聲說道。

“倘若真的確定了身份，那還得了！初陽兄，你現在主管北家一應事務，萬事應該多加小心，若是成了那些賊人的眼中釘，可不是一件小事。”鮮于子駿的臉色嚴肅起來，語氣也更加凝重：“初陽兄可否帶我去看看那刺客什么模樣？說不定我還能幫上初陽兄一二。”

“不用麻煩子駿你了，你是我府上的客人，怎么能讓你見到這樣污了眼睛的東西。我手下的人會將這件事情處理好的。”陳初陽勸阻道。

“這不是以防萬一嘛。再說了，青公子今天也在這里，說不定他也能幫你辨認一二呢。”鮮于子駿再次把話題引向了賀須晴，賀須晴額角的青筋暗暗抽了抽。

鮮于子駿說的這么冠冕堂皇，其實也就是為了多了解一下陳初陽家的情況吧。還非要三番五次的扯上她，看樣子這兩個人所謂的“情誼”也并不像外界盛傳的那樣毫無芥蒂啊。

只不過她也沒有反駁什么，因為她與鮮于子駿有著同樣的目的。

陳初陽迎著他們二人的目光，終究是不好再說什么，只好點了點頭，轉身將他們帶向另外一條石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