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半大的孩子，臉上又能藏住什么心事。北南蝶不聲不響看著他，沒看一會兒這孩子就先轉開了目光，最后還是忍不住，偷偷紅了眼眶。

北南蝶嘆了口氣，看看一邊噴著響鼻的馬兒，對那少年道：“你跟著我吧。”

先跟著她，等與黎清焰會合后，看看能不能讓黎清焰身邊有沒有空缺——雖說不可能做到柳參云黎那樣的，稍微謀個差事也總比他繼續流落的好。就算黎清焰身邊沒有空缺，她在青城為他謀一個能顧全自己的差事，也是可以的。

少年剛聽到這話還沒有反應過來，看見北南蝶柔和的目光后才猛地一震，連連道：“不，不，可是姐姐你……”

“你愿不愿意跟著我？”北南蝶打斷他的話，直接問道。

少年張著嘴沒有了聲音，沖霜又咂了咂嘴，開始用尖喙梳理自己的羽毛，悉悉索索的聲音成了四周唯一的背景音。

“好。”少年咬牙抓住了這個機會，說完之后覺得整個人身體都是僵硬的。

“那就先去休息休息，我們停不了多長時間，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過來，我們要盡快離開這兒。”北南蝶說著轉了身，去整理馬兒身上的鞍韉，少年還有些恍恍惚惚，木著一雙腳走到北南蝶身后，聽得北南蝶問：“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少年小聲道。

“嗯？”北南蝶一愣，回過頭看他，“那別人怎么叫你？”

少年咬了咬蒼白的嘴唇，半晌道：“他們都叫我……叫我……”

他囁嚅了許久，還是沒有說出來別人都叫他什么。北南蝶見他臉色不好，料想也不會是什么好稱呼，立刻道：“算了，以前的事情就全忘了吧，以后的事情好好記著就好。”

少年有些茫然，北南蝶似是想起了什么，眉眼彎了一下道：“你第一次跟我說的話是十五，那我就先這樣喊你，全當是小名。等你日后更大些，自己再給自己起個大名吧。”

沒等少年答話，北南蝶就又拍了拍馬背，挑眉道：“十五，上馬吧，我們該走了。”

只是讓北南蝶沒有想到的是，“前有狼后有虎”這句話正被她撞了個正著。

前面站著的這匹狼，還是個看起來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模樣。

“南蝶，好久不見。”這匹“狼”一手背在身后，一雙清澈的如同仙人的眸子帶著些笑意，情意綿綿的看著她。

真的是情意綿綿才怪。北南蝶向來平淡如水的心境遇到這人也會忍不住翻上幾個氣急敗壞的旋兒。

要是放在三個月之前，北南蝶的反應或許會更大一些。可石洞里的三個月，已經把她的心境從“平淡如水”磨成了一塊真正平坦的石頭，刀刻也不一定能留下什么痕跡。

北南蝶拽了拽韁繩停下來，頷首道：“程無澈，許久未見。”

程無澈向前一步，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也不知道他出現在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沖霜像是感知到了危險，不安的在他們頭頂兜著圈子，不時還沖程無澈嘶叫兩聲，像是在警告。

程無澈一點也不在意頭頂上大的嚇人的禿鷲，云淡風輕的將它當成一直嗡嗡亂叫的蚊子，舉手投足間依舊優雅從容：“看來南蝶這三個月的時間過得很是清苦，只不過，身后怎么又跟了個小的？”

十五方才被這似是憑空出現的人驚到，驚嚇過后又是一番震驚，北南蝶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程無澈那樣一張臉，沒有幾個初次見面不驚訝的。

十五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神仙。要不是北南蝶開口與這人說話，他會忍不住懷疑面前的人影只是空氣中的一個幻象。

“說來話長，不談也罷。”北南蝶輕飄飄的回了句，又道：“你可知道黎清焰在什么地方，我正找他。”

她眼神坦然無比，在程無澈面前，就算不坦然也能被他看出七七八八的心事。

“嘖，”程無澈發出了個對他而言有些輕浮的音調，但依舊一派明月清風的樣子，臉上的笑意都沒有變化分毫：“還真是讓人嫉妒呢，你們感情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

“你若是有話，不必拐彎抹角。浪費時間而已。”北南蝶直視著他道。

“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程無澈對她的話不以為意，笑得一派高深莫測：“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請你到我那里坐一坐。”

“現在沒有時間，日后有空再去叨擾吧。”北南蝶揚了揚韁繩，作勢欲走，頭頂上的沖霜為她鼓勁一樣啼叫了兩聲。

程無澈的身影紋絲未動，對她這個回答一點也不意外。

“我怕現在不抓緊時間請你過去的話，日后就有心無力了。”程無澈淺淺道。

北南蝶嘴邊起了一個弧度：“沒想到程閣主還會說出有心無力這四個字。”

“時局所迫嘛。”程無澈伸手點了點鼻子，狀似玩笑道：“我也怕你跟那人感情日篤，把我這個老朋友忘在身后了。”

北南蝶不想去糾結他話中的“老朋友”三個字，甩甩馬鞭依舊是聲音平穩：“我今天要見到他，還請閣主不要多做糾纏，免得徒生麻煩。”

“南蝶言重了——”程無澈一雙上挑的桃花眼瞇了瞇，原本準備好的話忽然又咽了回去——方才還端坐在馬上與他侃侃而談的北南蝶忽然間皺緊了眉頭，身形一晃竟險些跌下馬。好在坐在她身后的十五察覺到情形不對，雙手一抱穩住了她的身子。

程無澈腳下輕點幾下來到北南蝶身邊，正想伸出手，北南蝶緩過神一眼把他定在了原地：“程閣主還請先留步吧。”

她臉色蒼白，眼眶中卻泛起赤紅色，如同燃起了兩團邪火，眨眼間就能崩出來火星。

“我還是喜歡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也虧得程無澈在這種時候還能若無其事的糾正這些不痛不癢的地方。

“你受傷了。”程無澈眨眨眼睛，聲音平穩的像是在談論天氣。

十五緊張的扶著北南蝶，掌心處傳來的火熱讓他心慌，不由得又想起北南蝶在破廟那一夜燒的昏迷過去的樣子。

程無澈清淡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一圈，挑眉道：“看樣子傷的還挺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