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中一驚，手忙腳亂的想拽回來，慌忙間韁繩卻險些滑下手。得了空閑的北南蝶彎腰輕輕一撈，把韁繩重新抓回手中，三兩下拽住了韁繩，馬兒重新恢復(fù)平穩(wěn)，埋頭朝前跑著。

少年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北南蝶扭頭喊了句：“好沖霜！”

他不知道北南蝶是在喊誰，但明顯的聽出了她話中的高興，方才還渾身僵硬的身體頓時松快了不少，連頭皮上還在發(fā)麻的殘覺都不那么明顯了。

后方的慘叫漸漸變?nèi)酰d鷲的啼叫聲卻越發(fā)鮮明，不一會兒的功夫，那禿鷲就轉(zhuǎn)頭向他們飛來，少年的后背又是一僵，禿鷲帶起來的那陣狂風(fēng)是在太過明顯。北南蝶轉(zhuǎn)身一聲尖利的口哨，他們身后的禿鷲居然立即乖乖的向上沖，籠在他們頭頂與他們保持同樣的速度，像是專門為他們保駕護航。

少年在禿鷲龐大的身軀投下來的陰影中不由得一陣眩暈。今天的一切像是一場刺激的夢，他自有記憶以來，心臟還從沒有跳過這樣快，簡直像是要從喉嚨中蹦出來了一樣。身后的那群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可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覺得身邊荒草叢叢，半點人煙也沒有。

可他并不覺得害怕。北南蝶還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他的身后，一只手始終搭在他的肩膀上。

北南蝶往后看了一眼，估計覺得沒有什么危險了，手從他的肩膀移到了手腕，道：“停！”

少年立刻抓緊了韁繩，北南蝶向旁邊一拽，已經(jīng)快要筋疲力盡的馬果然慢慢停了下來。

他們頭頂上的禿鷲也隨之慢下來，最后收翅盤旋了一圈，落在了地上。北南蝶翻身下馬，大步走到?jīng)_霜面前，壓著滿心的喜悅拍拍它的頭。沖霜咂咂嘴，歪著頭往北南蝶身上蹭了蹭，一反剛才兇悍無比的樣子，乖順地像是一只小貓。

少年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在禿鷲龐大身軀的襯托下，北南蝶的身影顯得有些嬌小，這一幕給人的沖擊力也就越大。他后知后覺的晃著兩條酸麻的腿從馬背上翻下來，落地的時候險些跌倒，這腿酸麻的簡直不像是自己身上長的。

他眼睜睜的看著沖霜與北南蝶親昵了半天，頭皮發(fā)麻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他視線落在禿鷲的腳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沖霜尖利的爪子上血跡斑斑，指甲縫里甚至還有一兩塊碎肉——剛才十分激動的情況下還有些麻木，現(xiàn)在回想起剛才的情景，只覺得血腥無比。

他忍了又忍，還是捂著胸口干嘔了幾聲。他胃里空空，也沒有嘔出來什么東西。

一只素凈的手伸了過來，掌心躺著幾粒滾圓的丸藥：“吃下去，會好一點。”北南蝶的聲音近在咫尺，少年渾身一個激靈，沒忍住后退了幾步，看清楚是北南蝶后，蒼白的一張臉才有了些血色。

“抱歉，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有這么一場驚嚇。”北南蝶柔聲說道。

“不是……”少年急匆匆的說了半句，酸苦的味道又涌到了喉端，忙住了口，又是一陣干嘔。

北南蝶耐心的在旁邊等著他，少年的自尊心讓他不再逞強，抓起北南蝶手中的藥一口吞下去，清苦的感覺頓時在口腔中彌漫開，還帶了點甜絲絲的后味。那股惡心的感覺果然被壓下去不少。

等他直起身子的時候，北南蝶已經(jīng)走回了沖霜身邊，細致的看著它身上有沒有傷口，掃視了一圈，除了折了幾根羽翅，倒也沒有什么大傷。她還記得上次見沖霜時，它腳上還有幾道傷口，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痊愈，看不出來了。

沖霜既然在這兒，黎清焰想必也在不遠處。

北南蝶雖與沖霜共處的時間不短，但也只是知道些簡單的驅(qū)使它的口哨，還是從柳參李清焰那里不經(jīng)意的學(xué)的，并不知道如何從它身上獲取更多的信息。她想盡快得知黎清焰在什么地方，又不知這沖霜懂不懂她的意思，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少年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小心開口：“姐……姐，這……是你養(yǎng)的嗎？”

“不是。”北南蝶答道，“這是我……一個朋友養(yǎng)的。”她對這少年有些意外，沒想到才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就克制下了自己恐懼的情緒。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道：“是那個你要去找的朋友嗎？”

北南蝶點點頭，隨后意識到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她自然可以去找黎清焰，沖霜在這里，就算跟著它也總能找到黎清焰——但是，眼前的這個孩子怎么辦？

她不可能將他帶在身邊。可要把他送回去的話……她現(xiàn)在也不知道破廟那邊什么情況。要是陳青他們緩過來，日后一定會去那里搜尋的。陳青親眼看著這孩子跟她在一起，肯定不會輕易將他放走的。

“你……可有什么親人沒有？”北南蝶有些遲疑地問道。

少年愣了愣，目光從沖霜雄武的身姿上移開，半晌才低聲道：“我……我沒有了。”

北南蝶沉默下來，這個答案算是在意料之中，要是有親人的話，他何苦在那破廟里受罪。將他送回村子看樣子有些不切實際——這孩子也不喜歡那里。但要是將他送往別的地方——送到什么地方暫且不說，送過去難道還讓他做乞丐嗎？

“姐姐是不知道該拿我怎么辦嗎？”沉默的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中有些黯然。

北南蝶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

“沒有關(guān)系的。我在哪兒都能活的。”少年低著頭，單薄的肩膀聳動一下，再抬起頭的時候居然是一張笑臉：“我也十五歲了，是個大人了。姐姐你有自己的事情，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姐姐你一定要當(dāng)心。”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沖霜，心中稍稍放了點心：“不過這大鳥跟著姐姐的話，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問題。姐姐把我放在這兒，我知道不遠處還有一個村子，我去那兒就好了。”

他眨著黑白分明的眸子，臉上努力做出輕松的樣子，看著北南蝶笑。